暗紅色的紋路在漆黑的石面上緩慢明滅,如同活物在呼吸。
每一次明滅,都散發(fā)出一縷陰寒、暴戾、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氣息。
李玄死死盯著掌中這塊“活”過來的石頭,右臂骨折的劇痛和左肩崩裂傷口的灼燒感,在這詭異景象面前,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
這石頭……在吸食那頭猛虎的精血?或者說……魂魄?
一股比深秋山風(fēng)更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血液。
這絕不是父親留給他強(qiáng)身健體的普通礦石!
這是邪物!是妖魔!
他下意識地想將這燙手的山芋扔出去!
可手指剛剛松開,那石頭表面呼吸般的暗紅紋路驟然一亮!
一股更加陰冷兇戾的氣息猛地爆發(fā),如同無形的冰錐,狠狠刺入李玄的掌心,順著手臂經(jīng)脈,瘋狂地向上侵蝕!
劇痛!冰冷到骨髓深處的劇痛!
仿佛有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蛇,正順著他的血管,貪婪地啃噬著他的血肉,凍結(jié)著他的生機(jī)!
“呃!” 李玄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如紙!
丹田處那縷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微弱煞氣,在這股更強(qiáng)大、更兇戾的外來力量沖擊下,如同狂風(fēng)中的燭火,瘋狂搖曳,幾近熄滅!
同時,一股混亂、嗜血的狂暴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沖擊著他的腦海!
殺!撕碎!吞噬!
混亂的低語在他耳邊嘶吼!
他仿佛看到無數(shù)扭曲的獸影在眼前晃動,聞到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是這石頭里的東西!它在影響他!它在試圖……侵蝕他的神志!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窒息!
他猛地咬破舌尖!
尖銳的劇痛和濃烈的血腥味瞬間沖入腦海,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不能扔!
這東西已經(jīng)纏上他了!扔出去,它可能會引來更可怕的東西,或者……直接反噬!
必須壓制它!用他自己的力量!
李玄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絕望的狠厲!
他強(qiáng)忍著腦海中的混亂嘶吼和手臂經(jīng)脈中瘋狂侵蝕的陰寒劇痛,左手死死抓住那塊冰冷的黑石,如同抓住一塊燒紅的烙鐵!
他不再試圖扔掉它,反而催動全部意念,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瘋狂地溝通丹田深處那縷隨時可能熄滅的微弱煞氣!
引!引動它!運(yùn)轉(zhuǎn)它!哪怕只有一絲!
抵抗!用這微弱的力量,抵抗那來自石頭的兇戾侵蝕!
丹田處,那縷微弱的氣流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和巨大的危機(jī),在狂暴的陰寒沖擊下,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再次流轉(zhuǎn)起來!
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逆流而上的獨木舟!
微弱的氣流艱難地在被陰寒力量侵蝕的經(jīng)脈中穿行,每一次流轉(zhuǎn)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如同在布滿冰碴的河道里強(qiáng)行開鑿!
但每一次流轉(zhuǎn),都微弱地?fù)崞揭唤z那陰寒力量的肆虐,驅(qū)散一絲腦海中的混亂嘶吼!
冰與火!侵蝕與抵抗!
李玄盤坐在冰冷的落葉堆上,渾身劇烈地顫抖著,汗水混著血水,浸透了獵裝,額頭青筋暴起,牙關(guān)緊咬,嘴角滲出絲絲血跡。
他如同在進(jìn)行一場無聲的、卻兇險到極致的拔河!
一方是掌中黑石那冰冷、暴戾、如同深淵般的兇煞之力。
另一方,則是他丹田深處那縷微弱、卻異常堅韌、如同野草般不肯熄滅的自身煞氣!
時間仿佛凝固。
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片刻,也許有半炷香。
在李玄的意志幾乎要被那無盡的痛苦和混亂徹底磨滅的邊緣——
掌中那塊黑石表面,那如同呼吸般明滅的暗紅紋路,光芒終于……緩緩地、極其不情愿地……黯淡了下去。
那股瘋狂侵蝕他經(jīng)脈、沖擊他神志的陰寒兇戾之力,如同退潮般,緩緩縮回了石頭深處。
腦海中的混亂嘶吼和扭曲獸影,也隨之消散。
只留下手臂經(jīng)脈中殘留的冰冷刺痛,和丹田處那縷因過度消耗而變得幾乎透明的微弱氣流。
李玄如同剛從冰水里撈出來,渾身濕透,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他低頭,看著掌中那塊恢復(fù)平靜、依舊漆黑冰冷的石頭,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
恐懼,忌憚,后怕……還有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
這鬼東西,太邪門了!但它蘊(yùn)含的力量,也是真實的!剛才若非它引動那股狂暴力量,自己恐怕已經(jīng)被虎尾抽碎了骨頭!
是詛咒?還是力量?是深淵?還是階梯?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暫時……活下來了。并且,似乎……初步壓制了它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塊變得“安靜”的黑石,連同其他幾塊,再次用厚布仔細(xì)包裹好,貼身藏在懷里最深處。
做完這一切,巨大的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
右臂骨折處鉆心的痛,左肩崩裂的傷口火辣辣地灼燒,丹田空虛得如同被掏空。
他靠在冰冷的巖壁上,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掙扎著撕下獵裝下擺的布條,用牙齒和左手配合,極其笨拙地、草草包扎住左肩和右臂的傷口。
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劇痛,冷汗涔涔而下。
包扎完畢,他已是精疲力竭。
環(huán)顧這處隱秘的山坳,剛才激戰(zhàn)的痕跡猶在——散落的虎毛,濺落的暗沉虎血,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落葉,還有空氣中殘留的淡淡腥氣。
此地不宜久留。
血腥味隨時可能引來其他猛獸,甚至……更可怕的東西。
必須離開!
他強(qiáng)撐著站起身,雙腿依舊發(fā)軟,眼前陣陣發(fā)黑。他拄著那柄未曾拔出的獵刀,如同拐杖,一步一挪,極其艱難地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深秋的山林,寂靜得可怕,只有他沉重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在枯枝敗葉間回蕩。
陽光透過稀疏的枝椏,投下斑駁的光影,非但沒有暖意,反而更添幾分蕭瑟和寒意。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李玄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眼前陣陣發(fā)黑,隨時可能再次倒下時——
前方稀疏的林木間,隱約露出了一角飛檐。
一座小小的、極其破舊的道觀,靜靜地坐落在半山腰一處背風(fēng)的山坳里。
灰撲撲的土墻,殘破的瓦片,斑駁掉漆的木門半掩著。
裊裊的青煙從觀內(nèi)升起,帶著一股淡淡的、令人心神莫名寧靜的檀香氣味。
道觀?
李玄疲憊到極點的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亮光。
或許……可以暫時歇腳?討口水喝?
他咬緊牙關(guān),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拄著獵刀,朝著那座破敗的道觀,一步一步挪去。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半掩木門。
小小的庭院,打掃得還算干凈。幾叢半枯的野菊在墻角頑強(qiáng)地開著。
一個須發(fā)皆白、穿著漿洗發(fā)白灰色道袍的老道士,正背對著他,蹲在院中的石臼旁,慢條斯理地?fù)v著草藥。
老道士身形瘦削,動作舒緩,仿佛與這破敗的道觀、寂靜的山林融為一體,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與出塵。
聽到門響,老道士緩緩?fù)O铝耸种械氖啤?/p>
他并未回頭,只是用那平和得如同古井無波的聲音,緩緩說道:
“山野荒僻,竟有貴客臨門。小友殺氣未散,煞氣纏身,步履虛浮……看來,是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啊?!?/p>
李玄心頭猛地一凜!
這老道……好敏銳的感知!自己尚未開口,他竟已道破了自己的狀態(tài)?!
他停下腳步,警惕地握緊了手中的獵刀刀柄,目光銳利地盯住那老道士瘦削的背影。
老道士似乎并未感受到他的戒備,依舊背對著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沾著的些許草藥碎屑。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一張布滿深刻皺紋、卻異常紅潤的臉龐映入李玄眼簾。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
清亮!澄澈!如同山澗最純凈的泉水,又像是倒映著星空的古潭,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那目光,看似平和,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間落在了李玄身上。
不!準(zhǔn)確地說,是落在了李玄緊握獵刀的手上,落在了他左肩和右臂草草包扎的傷口上,最終……落在了他胸前貼身藏匿黑石的位置!
老道士的目光在李玄胸前微微一頓,那雙古井無波的清亮眼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xì)微、難以察覺的……驚異?
隨即,那抹驚異便消失無蹤,恢復(fù)了之前的平和。
他捋了捋雪白的長須,目光重新落在李玄蒼白而警惕的臉上,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和:
“氣血如沸爐,鋒芒初露,然則……過剛易折,殺伐之氣,還需善加引導(dǎo),調(diào)和陰陽才是?!?/p>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李玄那雙充滿血絲、猶帶殺意和疲憊的眼睛上,意味深長地補(bǔ)充道:
“否則,恐有……引火燒身之虞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