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霉味幾乎能穿透屏幕,混雜著一股若有似無、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甜腥氣。
老舊木地板在鏡頭下吱呀作響,每一次聲響都像是踩在朽骨上。這棟三層小洋樓,
荒廢了少說三十年,墻體斑駁,爬滿了枯死的藤蔓,在慘白月光下投出扭曲猙獰的影子。
彈幕瘋了?!芭P槽!主播真敢??!這可是西郊有名的鬼宅‘紅月樓’!”“主播牛逼!
火箭刷起!給主播壯壯膽!”“上次進去探靈的三個,兩個瘋了,
一個現(xiàn)在還躺在ICU說胡話呢!主播保重!”“前方高能預(yù)警!護體彈幕刷起來!
”屏幕被五顏六色的彈幕和禮物特效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幾乎看不清畫面。
主播阿哲是個二十出頭的愣頭青,染著一頭扎眼的黃毛,臉上強裝鎮(zhèn)定,但握著自拍桿的手,
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微微顫抖。他干笑兩聲,
聲音在空曠死寂的樓里顯得格外突兀和單?。骸袄翔F們別慌!都是自己嚇自己!
這世上哪來的鬼?看阿哲今晚就給你們破除封建迷信!科學(xué)萬歲!”他打著手電,
光束在布滿厚厚灰塵和蛛網(wǎng)的客廳里亂晃,光柱里塵??裎瑁駸o數(shù)躁動的細(xì)小幽靈。
光束掃過角落,一堆模糊的、被厚厚灰塵覆蓋的東西隱約可見。就在這時,
一條沒有任何特效、顏色樸素的彈幕,冷冰冰地浮現(xiàn)在屏幕中央,
像一塊投入沸水的堅冰:“**@阿哲,西南墻角,三尺之下,尸骨未寒。
**”ID很陌生:“墨守”。喧囂的彈幕詭異地停頓了一瞬。隨即,是更加瘋狂的刷屏。
“??????????”“哪來的神棍?裝神弄鬼!”“臥槽!墨守?
沒聽說過這號人物???上來就咒主播?”“管理員呢?踢了踢了!嚇唬誰呢!
”“主播別理他!繼續(xù)走!慫個卵!”阿哲也看到了這條彈幕,
臉上那點強裝的鎮(zhèn)定瞬間崩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冒犯的慍怒和強撐的不屑。他對著鏡頭,
刻意提高了音量,帶著挑釁:“呵!尸骨未寒?老鐵們聽見沒?這年頭神棍都混進直播間了!
還西南角三尺?我偏要過去看看!打的就是你們這些裝神弄鬼的臉!”他梗著脖子,
像是要證明什么,手電光柱猛地轉(zhuǎn)向,直直地照向客廳那個陰暗的西南角落。光束刺破黑暗,
落在那堆被灰塵覆蓋的雜物上。阿哲一步步走過去,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呻吟不止。
他停在墻角,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發(fā)泄的蠻力,
用腳狠狠踢開那堆破布爛紙和朽木碎片!“看!哪來的尸骨?
哪來的……”他的聲音驟然卡在喉嚨里,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手電光下,
灰塵如雪崩般揚起。被踢開的雜物底下,赫然露出一截慘白的、屬于人類的、小臂的骨頭!
骨頭上還粘連著些許早已干涸發(fā)黑的皮肉組織!“啊——!
”阿哲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短促尖叫,整個人觸電般向后猛退,自拍桿脫手飛出!
直播間瞬間炸了!“我尼瑪?。。。。。。。。 薄罢妗嬗泄穷^????”“墨守大佬!
!我錯了?。。?!”“啊啊啊啊啊救命?。?!”“主播手機?。$R頭?。?/p>
”脫手的手機在空中翻滾,攝像頭無意間掃過客廳那扇積滿污垢、布滿裂紋的巨大落地窗。
窗外,慘白的月光勾勒出一個模糊、扭曲的影子。那是一只……手。
一只青灰色、指節(jié)異常腫脹的手,正無聲無息地貼在冰冷的玻璃外側(cè)。指甲是詭異的深紫色,
又尖又長,在月光下泛著陰森的幽光。它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在玻璃上刮擦著,
發(fā)出一種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聲。畫面猛地一黑。直播中斷。
屏幕上只剩下幾個冰冷的白色小字:“主播暫時離開,請稍后…”…………三天后。
海城最頂級的私立醫(yī)院頂層,VIP病房區(qū)域,
連空氣都彌漫著金錢過濾后的、昂貴的消毒水味道。走廊光潔如鏡,能照出人影。
穿著剪裁合體、氣質(zhì)干練的年輕女人腳步匆匆,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她叫蘇晚晴。
海城首富蘇振邦的獨女,蘇氏集團目前的實際掌舵人。病房厚重的隔音門在她面前打開。
病床上,蘇振邦靠著枕頭,臉色蠟黃,眼窩深陷,短短幾天仿佛老了十歲,
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精氣神被一種病態(tài)的虛弱取代。床邊儀器閃爍著規(guī)律的微光。
一個穿著藏青色道袍、留著山羊胡的老者正閉目掐算,眉頭緊鎖,口中念念有詞,
面前還擺著一個古樸的羅盤?!鞍?,感覺怎么樣?”蘇晚晴快步走到床邊,聲音放得很輕,
但眼底的擔(dān)憂和疲憊無法掩飾。蘇振邦費力地睜開眼,看到女兒,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微光,
張了張嘴,卻只是虛弱地喘了口氣。“無量天尊?!鄙窖蚝篱L睜開眼,一臉沉重地?fù)u頭,
“蘇董這病,來勢洶洶,脈象紊亂,邪氣纏身,非藥石所能及。依貧道看,
怕是……沖撞了極其厲害的東西,陰煞之氣入體,正在蠶食本元生機??!
”蘇晚晴的心猛地一沉。她不信鬼神,但父親這病來得太詭異,全身檢查做了個遍,
所有指標(biāo)都顯示正常,人卻一天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下去,各大名醫(yī)束手無策。
這種無力感,讓她不得不開始考慮一些超乎常理的可能性?!皬埖篱L,那……可有化解之法?
”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張道長捋著胡須,
沉吟道:“需尋一陽氣極盛、命格極硬、且精通陰陽鎮(zhèn)煞之術(shù)的護身之人,
日夜守護在蘇董身邊,以其自身氣場壓制甚至驅(qū)散蘇董體內(nèi)陰煞,或可爭得一線生機。
只是……這樣的人,萬中無一,可遇而不可求啊?!薄懊駱O硬,
精通陰陽……”蘇晚晴喃喃重復(fù),腦海里瞬間閃過三天前那個中斷的直播,
那條冰冷精準(zhǔn)的彈幕,那個叫“墨守”的ID。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
蘇晚晴的助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男人探進頭來,臉色有些古怪:“蘇總,
您讓我找的人……找到了。他就在樓下休息區(qū)?!碧K晚晴精神一振:“帶他上來!
”幾分鐘后,病房門再次打開。
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連帽衛(wèi)衣、深色工裝褲、踩著一雙舊運動鞋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二十七八歲,身材高瘦,面容干凈,甚至稱得上清秀,
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疏離和倦怠,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太大興趣。
他雙手插在衛(wèi)衣口袋里,眼神平靜無波地掃過病房里的一切——昂貴的醫(yī)療設(shè)備,
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富豪,仙風(fēng)道骨的道長,還有……眉頭緊鎖、目光審視的蘇晚晴。
正是沈墨。張道長一看到沈墨,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慍怒。
他自詡玄門正宗,一眼就看出沈墨身上毫無“道炁”流轉(zhuǎn)的痕跡,穿著更是普通至極,
簡直像個剛畢業(yè)的窮學(xué)生。“哼!”張道長從鼻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蘇小姐,
貧道所言護身之人,需是命格純陽、修為精深之輩。這位小友……”他上下打量著沈墨,
語氣刻薄,“腳步虛浮,神光渙散,怕是連《清靜經(jīng)》都未曾讀過吧?讓他來護持蘇董?
簡直是……兒戲!只怕非但無用,反而會引火燒身,加速蘇董……”“道長,
”沈墨終于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有點懶洋洋的,卻像一把冰冷的薄刃,
瞬間切斷了張道長滔滔不絕的貶低,“你羅盤上兌宮位的那顆銅珠,卡住了。兌為澤,
主口舌是非。珠子卡住,說明你最近算卦……十次有九次半不準(zhǔn),剩下半次是蒙的。
還有閑心在這里指點江山?”張道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
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視若珍寶的羅盤。兌宮位那顆小小的銅珠,果然卡在刻度的縫隙里,
紋絲不動!他剛才竟然完全沒注意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你……你……”張道長指著沈墨,手指哆嗦著,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他猛地一甩袖子,對著蘇晚晴匆匆一揖:“蘇小姐,
此間既有‘高人’,貧道告退!告辭!”說罷,幾乎是落荒而逃,連羅盤都忘了拿。
病房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儀器輕微的滴答聲。蘇晚晴看向沈墨的眼神徹底變了。
從最初的審視、懷疑,變成了深深的震驚和一絲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張道長雖然為人倨傲,
但在海城玄學(xué)界確實名聲不小,竟然被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一句話就戳破窘境,
狼狽而去?“沈先生?”蘇晚晴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翻騰,盡量讓聲音顯得平穩(wěn)有力,
“我父親的情況,您也看到了。
張道長的話雖然……但他說需要命格極硬、能鎮(zhèn)煞的人貼身守護,恐怕并非虛言。
我……”“保鏢?”沈墨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病床上面容枯槁的蘇振邦身上,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縈繞在老人印堂和周身、常人無法看見的濃重灰黑色死氣,
像無數(shù)貪婪的蛆蟲,正瘋狂啃噬著他的生機。他打斷蘇晚晴,語氣沒什么波瀾,“價格?
”蘇晚晴一愣,沒想到對方如此直接。她立刻報出一個足以讓任何人心跳加速的天文數(shù)字。
沈墨聽完,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仿佛聽到的只是一個普通數(shù)字。
他走到病床邊,沒有像張道長那樣掐訣念咒,只是伸出右手食指,
隔空對著蘇振邦眉心虛虛一點。指尖似乎有極其微弱、肉眼難辨的銀芒一閃而逝,
快得如同錯覺。病床上,一直閉目艱難喘息的蘇振邦,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呻吟,
緊鎖的眉頭似乎極其輕微地舒展了一絲,呼吸的急促感竟也略略平緩了那么一丁點。
這細(xì)微的變化,落在緊緊盯著父親的蘇晚晴眼中,卻如同驚雷!
她親眼看著父親這幾天如何被無形的痛苦折磨,任何一點緩解的跡象都彌足珍貴!“成交。
”沈墨收回手指,重新插回衛(wèi)衣口袋,語氣平淡得像在決定晚飯吃什么,“不過,只保命,
不治病。他身上的‘東西’,很麻煩?!薄3侵行?,鼎晟國際拍賣行。
巨大的水晶吊燈灑下璀璨卻冰冷的光,空氣里彌漫著高級香水、雪茄和金錢混合的獨特氣味。
衣香鬢影,名流云集。每一張矜持微笑的面孔背后,都涌動著對財富與稀世珍寶的渴望。
蘇晚晴坐在最前排視野絕佳的位置,一身香檳色高定禮服,妝容精致,氣場強大。
她微微側(cè)頭,
在旁邊陰影里、依舊穿著那身格格不入的舊衛(wèi)衣、正百無聊賴刷著手機的沈墨說:“沈先生,
今晚的重頭戲,是一件據(jù)說有千年歷史的‘血沁玉蟬’。我爸……以前提過幾次,
說這玉蟬對他有特殊意義。我必須拍下它。”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仿佛拍下這玉蟬,就能抓住一絲讓父親好轉(zhuǎn)的希望。
沈墨的目光終于從他那部老舊的按鍵手機上移開,投向拍賣臺上。燈光聚焦處,
一只玉蟬靜靜地躺在鋪著黑色天鵝絨的托盤里。那玉蟬通體呈一種極其詭異的暗紅色,
仿佛被凝固的血液層層浸透,在強光下,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玉質(zhì)倒是溫潤,
雕刻的蟬翼紋理纖毫畢現(xiàn),透著一種古老而妖異的美感。
拍賣師富有煽動性的聲音在會場回蕩:“……諸位貴賓!接下來這件拍品,堪稱本場壓軸!
‘千年血沁玉蟬’!此物出土自南疆古滇王族秘葬,玉質(zhì)絕佳,血沁入骨,歷經(jīng)千年而不散,
蘊含天地靈氣,有辟邪擋煞、延年益壽之神效!起拍價,一千五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