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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的香氣迅速驅散了廚房殘留的焦糊味。
精致的蝦仁燒麥晶瑩剔透,奶黃流沙包散發(fā)著誘人的甜香,皮蛋瘦肉粥溫潤濃稠,還有那杯裝在保溫杯里的、溫度正好的熱牛奶。
蘇晚晚洗干凈了小臉和“小兔糖”,重新變得白白凈凈。她坐在對她來說有些過高的餐椅上,小短腿懸在空中晃悠,大眼睛盯著滿桌好吃的,閃閃發(fā)光,像盛滿了星星。
“哥哥,這些都是給晚晚和小兔糖的嗎?”她不敢相信似的,小手抓著兔子玩偶的耳朵,奶聲奶氣地問,小臉上滿是驚喜。
“嗯,吃吧?!鄙蛞拱涯欠輧和D掏频剿媲?,自己則沒什么胃口,只是端著一杯鮮榨橙汁,靠在一旁的料理臺上,目光復雜地看著這個正在用兒童勺笨拙地舀起一顆燒麥、小心翼翼地吹著氣的小豆丁。
小家伙吃得臉頰鼓鼓囊囊,像只貪食的小松鼠,滿足得眼睛都瞇了起來。那份純粹的快樂,讓沈夜緊繃了一早上的神經,也奇異地松弛了一絲絲。
等蘇晚晚吃得差不多,小肚子都微微鼓起來,開始小口小口嘬著熱牛奶時,沈夜才拉過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表情嚴肅地開口。
“晚晚,”他斟酌著措辭,盡量用小孩子能聽懂的方式,“你玩那個游戲,”他指了指被放在一邊沙發(fā)上的粉色平板,“很厲害,你知道嗎?”
“游戲?”蘇晚晚眨巴著大眼睛,順著沈夜的手指看過去,恍然大悟,“哥哥是說那個打壞蛋的游戲嗎?”她放下牛奶杯,小臉上帶著點小得意,“晚晚很厲害的!小兔糖也厲害!晚晚可以保護它,打跑好多好多壞蛋!”她揮舞著小拳頭,做了個“打跑”的動作,懷里的兔子玩偶也跟著晃了晃。
沈夜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按驂牡啊薄冒?,從她的視角看,確實如此。
“是很厲害?!鄙蛞箍隙ǖ攸c點頭,然后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誘哄,“但是晚晚,你媽媽不在家,你一個人……不太安全,對不對?你看,熱牛奶會燙到,吃東西……”他掃了一眼那個空了的泡面桶,“也不健康?!?/p>
蘇晚晚似乎被戳中了心事,小腦袋耷拉下來,小手無意識地摳著兔子玩偶的絨毛,聲音也低了下去:“晚晚想媽媽……也想吃媽媽做的飯飯……”
沈夜看著小家伙瞬間黯淡下去的大眼睛,心里那點微妙的負罪感又冒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子,拋出重點:“所以,在媽媽回來之前,哥哥來照顧你,怎么樣?”
“照顧晚晚?”蘇晚晚猛地抬起頭,大眼睛里重新燃起亮光,帶著驚喜和不確定,“真的嗎,哥哥?”
“嗯?!鄙蛞裹c頭,隨即豎起一根手指,表情無比認真,“但是,有一個條件?!?/p>
小家伙立刻坐直了小身體,小臉繃得緊緊的,一副“我很認真在聽”的樣子。
沈夜盯著她那雙純凈得不染塵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每天,你要陪哥哥打游戲。就是……用你的‘小兔糖’,保護哥哥的‘影刃’,就像昨天晚上那樣,一起打跑很多很多壞蛋!能做到嗎?”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將眼前這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怪物”和游戲里那個神級輔助“小兔糖”聯(lián)系起來,并且能讓自己心理稍微平衡一點的“交易”。
蘇晚晚歪著小腦袋,似乎在努力消化這個“條件”。保護哥哥的“影刃”?打跑壞蛋?這聽起來……好像很有趣?比一個人玩有意思多了!
“就像保護小兔糖一樣保護哥哥嗎?”她奶聲奶氣地問,大眼睛里充滿了新奇。
沈夜被這個類比噎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點頭:“……差不多吧?!?/p>
“好呀!”蘇晚晚立刻開心地拍起小手,懷里的兔子玩偶也跟著一顛一顛的,“晚晚答應哥哥!拉鉤鉤!”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拇指,舉到沈夜面前,小臉上是完成重大契約的莊重表情。
沈夜看著那根白嫩嫩、還沾著一點奶漬的小拇指,額角青筋隱隱跳動。拉鉤?這種幼稚園級別的儀式……
但看著小家伙那無比認真、充滿期待的眼神,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僵硬地、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心情,伸出自己修長有力的、在電競圈被譽為“神之右手”的小拇指,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勾住了那根細細軟軟的小手指。
蘇晚晚立刻開心地晃動著兩人勾在一起的手指,奶聲奶氣地念著:“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狗!”
沈夜:“……”
他感覺自己的職業(yè)生涯和人生,在這一刻,徹底滑向了一個不可預測的、啼笑皆非的深淵。
契約,成立。
然而,沈夜顯然低估了“照顧一個五歲萌娃”這件事的復雜程度,以及“契約”的另一方在執(zhí)行“保護”職責之外,對他生活技能發(fā)起的全方位挑戰(zhàn)。
午后,沈夜正坐在1602客廳的地毯上(因為蘇晚晚喜歡坐地毯),拿著自己的專業(yè)游戲筆記本,準備和蘇晚晚的兒童平板“雙排”,提前履行契約內容。他剛登錄游戲,好友列表里“小兔糖”的頭像就亮了起來。
【小兔糖】:哥哥!來打壞蛋!(????)
沈夜嘴角微揚,正準備點邀請。
“哥哥!”一聲帶著點小委屈的呼喚從旁邊傳來。
沈夜轉頭。只見蘇晚晚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平板,正抱著她那頭烏黑柔軟的及肩頭發(fā),小臉皺巴巴地看著他。
“頭發(fā)……頭發(fā)它不聽話了……”她努力想把一縷總是滑到臉頰邊的頭發(fā)別到耳后,但小胖手笨拙地弄了幾下,反而把頭發(fā)弄得更亂了,幾縷發(fā)絲調皮地翹了起來,“晚晚想扎辮辮,像小兔糖的耳朵那樣!”她指了指自己懷里兔子玩偶那對長長的、垂下來的耳朵。
扎……辮子?
沈夜看著蘇晚晚那頭細軟柔順的黑發(fā),再看看自己骨節(jié)分明、敲鍵盤快如閃電的雙手。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
“晚晚自己不會扎嗎?”他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問。
蘇晚晚用力搖頭,小嘴撅了起來:“媽媽會扎,晚晚不會……以前都是媽媽扎的……”
沈夜:“……”很好,契約附加條款來了。
他認命地放下筆記本,走到蘇晚晚身后。小家伙立刻乖巧地轉過身,把小腦袋往后仰,把一頭細軟的黑發(fā)完全暴露在他“魔爪”之下。
沈夜拿起梳妝臺上一個粉色的、帶著小兔子發(fā)繩的梳子。入手很輕,但他感覺重若千斤。他學著記憶中模糊的、別人梳頭的樣子,小心翼翼地用梳子去梳理蘇晚晚的頭發(fā)。
然而,理論和實踐隔著天塹。
小家伙的頭發(fā)又細又軟,梳齒下去很容易打滑,要么就是扯到打結的地方,惹得蘇晚晚“嘶嘶”地抽著涼氣。
“哥哥,痛痛……”她小聲抗議。
“忍一下?!鄙蛞拱欀?,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感覺自己不是在梳頭,而是在排一組精密電路板上的飛線!好不容易把頭發(fā)大致攏順了,到了關鍵的扎辮子環(huán)節(jié)。
他笨拙地試圖把頭發(fā)分成兩股,但那些滑溜溜的發(fā)絲根本不像游戲里聽話的兵線,完全不受控制地從他指縫里溜走。他手忙腳亂地抓起一撮,用那根小小的兔子發(fā)繩去套。
套了左邊,右邊散了。好不容易兩邊都勉強抓住,想要扎緊,結果用力過猛——
“哎呀!”蘇晚晚痛呼一聲,小腦袋被扯得往后一仰。
沈夜嚇得立刻松手。只見小家伙左邊的辮子松松垮垮、歪歪扭扭地掛在耳邊,像個發(fā)育不良的小豆芽。右邊的頭發(fā)則徹底宣告獨立,蓬松地散著。更糟糕的是,由于他剛才那一下“暴力拉扯”,幾根無辜的頭發(fā)被硬生生薅了下來,粘在發(fā)繩上……
慘不忍睹。
沈夜看著自己的“杰作”,再看看鏡子里蘇晚晚頂著那災難性的發(fā)型、大眼睛里含著兩泡要掉不掉的眼淚、委屈巴巴的小模樣,一股強烈的挫敗感再次將他擊中。
這比他第一次在職業(yè)賽場上被對方打野反蹲到死還要讓人絕望!
“哥哥……”蘇晚晚癟著小嘴,聲音帶著哭腔,“晚晚的頭發(fā)……是不是死掉了?”
沈夜:“……”
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神經正在被反復錘煉。他掏出手機,再次點開外賣APP,這次直接定位到高端商場里的進口零食店。
“草莓味棒棒糖,一盒。”
“進口動物小餅干,兩盒。”
“果泥,各種口味,來一打?!?/p>
“還有……那個什么……兒童營養(yǎng)軟糖,補鈣補鋅的,也來兩瓶!”
下單,支付,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股破財消災的悲壯。
他放下手機,看著鏡子里頂著雞窩頭、眼睛紅紅像小兔子一樣的蘇晚晚,認命地拿起梳子,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別動,再來?!?/p>
這一次,他拿出了研究對手打野路徑的專注度,動作放輕了十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與那幾縷不聽話的發(fā)絲做著艱苦卓絕的斗爭。廚房的熱牛奶是煉獄的第一層,而這扎辮子……絕對是十八層!
當沈夜終于憑借超人的意志力(以及對零食的許諾),勉強將蘇晚晚的頭發(fā)扎成兩個雖然依舊歪斜但至少不會散開、并且沒有扯掉更多頭發(fā)的“小揪揪”時,他感覺比打完一場高強度訓練賽還要筋疲力盡。
蘇晚晚對著鏡子,晃了晃腦袋,看著那兩個不怎么對稱的“兔耳朵”,小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謝謝哥哥!晚晚喜歡!”她湊過來,在沈夜還沾著幾根發(fā)絲的手臂上,“吧唧”親了一口。
軟軟的、濕漉漉的觸感,帶著奶香。
沈夜渾身一僵,手臂上被親到的地方像是過了電,那股奇怪的、酸酸軟軟的感覺又涌了上來,瞬間沖淡了方才所有的狼狽和挫敗。
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臉,耳根微微發(fā)熱,掩飾般地清了清嗓子:“咳……打游戲了。”
他坐回地毯上,重新拿起筆記本,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旁邊的蘇晚晚也立刻抱起她的兒童平板,小臉上的委屈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全神貫注的認真。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快速地、精準地點按滑動起來。
【小兔糖】已加入隊伍。
游戲載入界面,沈夜的“影刃”與“小兔糖”的輔助英雄并肩而立。
“哥哥,”蘇晚晚盯著屏幕,大眼睛亮晶晶的,奶聲奶氣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晚晚保護你!打跑所有壞蛋!”
沈夜看著屏幕上那個粉嫩的ID,再看看身邊這個扎著歪辮子、小臉緊繃如臨大敵的小豆丁,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嗯?!彼统恋貞艘宦暎抗庵匦戮劢乖谄聊簧?,眼神銳利如刀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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