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狗剩把最后一口泡面湯吸溜進嘴里時,電腦屏幕上剛好炸開一團絢爛的火光。"媽的,
又死了。"他煩躁地抓了抓油膩的頭發(fā),顯示器右下角的時間跳成19:47,
窗外的天已經(jīng)黑透了,樓道里飄來鄰居家炒菜的香味,混著他屋里的泡面味,
形成一種詭異的混合氣體。三個月前他還是"陳工",
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建筑設(shè)計公司畫圖紙,拿著不高不低的薪水,每天擠一小時地鐵上下班。
直到那天老板把他叫到辦公室,遞過來一張打印好的解聘協(xié)議,
臉上堆著假惺惺的惋惜:"狗剩啊,不是你能力不行,是大環(huán)境不好,
公司實在撐不下去了......"他當時沒反駁,甚至沒問賠償金的事。
走出寫字樓時陽光刺眼,他站在天橋上看車水馬龍,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被掏空了機芯的玩具,
連發(fā)條都懶得上了。后來他才知道,整個部門就裁了他一個人,理由大概是他最"好說話"。
"狗剩!你又在屋里待一天?"防盜門被鑰匙擰開,他媽拎著菜籃子走進來,
"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你王阿姨介紹的那個保安工作......""不去。
"陳狗剩頭也沒回,手指在鼠標上點了點,重新開始游戲。
《三角洲行動》的登錄界面跳出來,穿著戰(zhàn)術(shù)背心的士兵眼神凌厲,
背景是硝煙彌漫的城市廢墟。這是他失業(yè)后找到的新寄托,每天至少打八個小時,
有時通宵達旦,仿佛能在虛擬的槍林彈雨中,把現(xiàn)實里的憋屈全都打出去。"不去不去,
你想在家待到什么時候?"他媽把菜往廚房一摔,聲音拔高了八度,"三十好幾的人了,
沒工作沒對象,天天吃泡面打游戲,你不嫌丟人我還嫌呢!
"陳狗剩的耳機里傳來隊友的呼喊聲,他皺著眉把音量調(diào)大:"吵死了,能不能別煩我?
""我煩你?我是為你好!"他媽走過來想拔他的電源,被陳狗剩一把推開。
老太太踉蹌了一下,眼圈瞬間紅了:"你爸走得早,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上大學(xué),
不是讓你在家當廢物的......""行了!"陳狗剩猛地站起來,胸口憋著一股無名火,
"我找不到工作我樂意嗎?那個破保安工作你想去你去!"他媽愣住了,
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捂著臉走進臥室,關(guān)門聲不大,
卻像重錘敲在陳狗剩心上。他站在原地喘著粗氣,顯示器上的士兵還在等著他選擇陣營,
屏幕映著他漲紅的臉,看起來既憤怒又可悲。他重新坐下,戴上耳機,深吸一口氣:"來,
兄弟們,開干。"這局是攻防戰(zhàn),他們是守方,要守住一棟廢棄的電視臺大樓。
陳狗剩選了"突擊手"角色,拎著一把改裝過的AK-12,跟著隊友往樓頂?shù)木褤粑慌堋?/p>
游戲畫面極其逼真,陽光透過破碎的玻璃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似乎都漂浮著灰塵和硝煙。"注意左側(cè),有人摸過來了!"耳機里傳來隊長的吼聲。
陳狗剩立刻蹲下身,利用斷墻做掩護,瞄準樓梯口。手指扣在鼠標左鍵上,心跳開始加速,
這是他在現(xiàn)實里很久沒有過的感覺——緊張,專注,還有一絲期待。"砰!"一聲槍響,
他旁邊的隊友應(yīng)聲倒下。"在二樓!"陳狗剩大喊著扣動扳機,
AK-12的后坐力震得他虎口發(fā)麻(當然,是游戲里的虛擬感覺),子彈掃在墻壁上,
濺起一片水泥碎屑。對方顯然是個高手,很快轉(zhuǎn)移了位置,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蕩,
分不清方向。他屏住呼吸,慢慢挪動身體,耳機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這時,
電腦屏幕突然閃了一下,像是接觸不良。他皺了皺眉,剛想罵一句"破電腦",
屏幕突然劇烈地閃爍起來,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與此同時,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抓住,猛地往前一扯。耳機里傳來刺耳的電流聲,
混雜著隊友的呼喊和槍聲,卻越來越遠,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搞什么鬼......"他想伸手去按電源,卻發(fā)現(xiàn)四肢根本動不了,
整個人像是被吸入了一個旋轉(zhuǎn)的漩渦,天旋地轉(zhuǎn)。鼻腔里突然涌入一股濃烈的火藥味,
還有一種潮濕的、帶著鐵銹味的空氣,絕不是他那間堆滿雜物的小屋該有的味道。
失重感持續(xù)了大概十幾秒,也可能是幾分鐘,陳狗剩已經(jīng)失去了時間概念。
當他終于重重地摔在地上時,堅硬粗糙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不是他那把廉價的電競椅,
也不是地板。他趴在地上咳了半天,嘴里全是土腥味。緩過勁后,他慢慢抬起頭,
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一片布滿碎石和彈殼的水泥地上。周圍是殘破的墻壁,
鋼筋從混凝土里裸露出來,像巨獸的肋骨。陽光透過一個巨大的破洞照下來,
光柱里浮動著無數(shù)細小的塵埃。"我......在哪兒?"陳狗剩懵了,
他明明應(yīng)該在自己的臥室里,面前是電腦屏幕才對。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沾滿了灰塵和油污,指甲縫里還嵌著小石子。再往下看,
他身上穿的不是那件印著"拆遷辦"三個字的舊T恤,而是一套深綠色的戰(zhàn)術(shù)背心,
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么。一種荒謬又恐怖的猜想在他腦子里冒出來,
他猛地摸向背后,果然摸到了一把冰涼堅硬的東西。他把那東西拽到身前,
差點沒脫手掉在地上——那是一把AK-12突擊步槍,槍身還帶著余溫,
槍口似乎還殘留著硝煙味。"操......"陳狗剩的心臟狂跳起來,他環(huán)顧四周,
這場景無比熟悉——這不就是《三角洲行動》里的電視臺大樓嗎?他剛才還在這兒打游戲!
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劇烈的疼痛感讓他齜牙咧嘴。不是夢。"有人嗎?
"他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建筑里回蕩,沒有回應(yīng)。他掙扎著站起來,
戰(zhàn)術(shù)靴踩在碎玻璃上,發(fā)出"嘎吱"的響聲。背心的重量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
他低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還有幾個彈匣,一把軍用匕首,甚至還有一個急救包。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加班猝死了?穿越了?還是游戲公司搞的什么沉浸式體驗活動,
沒提前告訴他?他走到剛才摔下來的地方,抬頭望去,天花板上只有那個破洞,
并沒有什么電腦屏幕或者漩渦的痕跡。他又摸了摸口袋,手機不在,錢包也不在,
只有一個軍用指南針和半包被壓碎的香煙。"冷靜,陳狗剩,冷靜。"他對自己說,
努力回想著《三角洲行動》的游戲設(shè)定。這里是"淪陷區(qū)",
一個被敵對勢力"聯(lián)合體"占領(lǐng)的城市,他們的任務(wù)是配合"抵抗軍"奪回控制權(quán)。
可游戲是游戲,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他一個連雞都沒殺過的普通人,拿著真槍實彈站在這種地方,
跟送死沒區(qū)別。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很輕,但在寂靜的大樓里格外清晰。
陳狗剩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舉起槍,雙手抖得像篩糠,準星根本穩(wěn)不住。"誰?!
"他聲音發(fā)顫地喊道。腳步聲停了。過了幾秒,一個戴著頭盔的腦袋從樓梯拐角探出來,
身上穿著跟他類似的戰(zhàn)術(shù)裝備,手里也端著槍。陳狗剩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對方的槍口也對準了他。他腦子里一片空白,游戲里的射擊技巧忘得一干二凈,
只剩下本能的恐懼。"自己人!"對方突然喊了一聲,聲音有點耳熟,"別開槍!
"陳狗剩愣了一下,看著對方慢慢走過來,摘下頭盔——那是一張年輕的臉,
臉上還帶著點稚氣,額頭上有一道新鮮的傷疤。
"你是......"陳狗剩覺得這張臉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我是'菜鳥'?。?年輕人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隊長剛才還說你跑哪兒去了,
怎么突然失聯(lián)了?""菜鳥"?陳狗剩猛地想起來了,這是他這局游戲里的隊友,
一個話癆的新手,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帶帶我"。"你......你是真人?
"陳狗剩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不然呢?"菜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狗剩哥,你沒事吧?
剛才被打懵了?"狗剩哥?他在游戲里的ID就叫"村里我最帥陳狗剩",
平時隊友都喊他"狗剩"。陳狗剩感到一陣眩暈,他靠在墻上,看著菜鳥熟練地檢查武器,
嘴里還在不停地念叨:"剛才那波敵人太猛了,'老炮'犧牲了,'鷹眼'在樓頂守著,
隊長讓我們?nèi)デ謇砣龢堑臍垟?....."這一切都跟游戲里的劇情一模一樣,
可觸感、氣味、聲音,還有菜鳥臉上真實的傷疤和汗水,都在告訴他:這不是游戲。
"狗剩哥,走了啊!"菜鳥沖他招招手,往三樓走去。陳狗剩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里的槍。
不管這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顯然不是發(fā)呆的時候。他跟著菜鳥往樓上走,樓梯扶手早就銹爛了,
踩上去吱呀作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不真實得讓他心慌。三樓是個大辦公室,
桌椅翻倒在地,文件散落得到處都是。陽光從破碎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陳狗剩小心翼翼地跟著菜鳥,端著槍的胳膊酸得不行——原來真槍這么沉。"注意窗邊。
"菜鳥壓低聲音說,做了個戰(zhàn)術(shù)手勢。陳狗剩在游戲里見過這個手勢,意思是"分頭行動"。
他點點頭,貼著墻根慢慢移動,心臟在胸腔里擂鼓。突然,一個黑影從辦公桌后面閃出來,
手里端著一把沖鋒槍。"小心!"陳狗剩幾乎是本能地喊了一聲,同時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AK-12的槍聲震得他耳膜生疼,子彈呼嘯著打在辦公桌上,木屑飛濺。
那個黑影應(yīng)聲倒下,發(fā)出一聲悶響。陳狗剩嚇得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他剛才殺人了?
"干得漂亮!"菜鳥跑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狗剩哥你反應(yīng)真快!
"陳狗剩看著倒在地上的人,穿著黑色的戰(zhàn)斗服,臉上蒙著面罩,看不清長相。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來,他捂住嘴跑到窗邊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只有酸水灼燒著喉嚨。"第一次殺人?"菜鳥遞過來一瓶水,"正常,我第一次也這樣。
"陳狗剩接過水,手抖得擰不開瓶蓋。菜鳥幫他擰開,又說:"別想太多,
這些是聯(lián)合體的人,手上都沾著老百姓的血,殺他們是為民除害。"聯(lián)合體?
游戲里的反派勢力?陳狗??粗厣系氖w,突然覺得這一切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復(fù)雜。
這到底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還是一個過于逼真的游戲?"走了,清理完這里還要去支援隊長。
"菜鳥拉起他。陳狗剩踉踉蹌蹌地跟著,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他想起了他媽,
想起了那碗沒吃完的泡面,想起了他那間雖然破舊但安全的小屋。如果這是一場夢,
他現(xiàn)在只想醒來。他們在三樓沒再遇到敵人,菜鳥用對講機跟隊長匯報了情況:"隊長,
三樓清理完畢,沒有發(fā)現(xiàn)重要目標。""收到,"對講機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到樓頂集合,準備撤離。""是!"往樓頂走的路上,陳狗剩終于忍不住問:"菜鳥,
我們......這是在做什么任務(wù)?""奪回電視臺啊,"菜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忘啦?這里有個信號塔,控制了它我們就能向全市廣播,號召大家起來反抗聯(lián)合體。
"跟游戲里的任務(wù)目標一模一樣。陳狗剩沉默了,他開始仔細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墻上的涂鴉,
地上的彈殼,甚至是空氣中的味道,都真實得可怕。他甚至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爆炸聲和槍聲,
還有偶爾飛過的直升機轟鳴。樓頂風(fēng)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
一個穿著迷彩服的中年男人正趴在一個破水箱后面,手里拿著一把狙擊槍,
應(yīng)該就是菜鳥說的"鷹眼"??吹剿麄兩蟻?,鷹眼只是點了點頭,視線又回到了瞄準鏡上。
"隊長呢?"菜鳥問。"在那邊。"鷹眼頭也不回地說,指了指樓頂另一側(cè)的信號塔。
陳狗剩和菜鳥走過去,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檢查信號塔的線路,他肩膀上中了一槍,
用繃帶纏著,血已經(jīng)滲了出來。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露出一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
眼角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狗剩,你剛才去哪兒了?"隊長的聲音很嚴厲,
"對講機也聯(lián)系不上。""我......"陳狗剩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總不能說自己從電腦屏幕里鉆出來的吧?"他剛才可能被沖擊波震暈了,"菜鳥趕緊打圓場,
"剛才那下爆炸挺猛的。"隊長皺了皺眉,沒再追問:"醒了就好。
鷹眼說聯(lián)合體的增援快到了,我們得趕緊把信號塔弄好,然后撤出去。
"陳狗剩看著隊長受傷的肩膀,突然想起游戲里的急救包:"我這里有急救包,
要不要處理一下?"隊長看了他一眼:"不用,小傷。你幫我把那個工具箱遞過來。
"陳狗剩趕緊照做。他看著隊長熟練地連接線路,動作沉穩(wěn)有力,
絲毫不像游戲里的NPC那樣僵硬。他突然意識到,不管這是哪里,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
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不是代碼組成的虛擬角色。"好了!"隊長拍了拍手,站起來,
"鷹眼,通知抵抗軍總部,我們成功了!""收到!"鷹眼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就在這時,
鷹眼突然喊道:"小心!直升機!"陳狗剩抬頭一看,三架武裝直升機正從遠處飛來,
螺旋槳的轟鳴聲越來越大。"撤!"隊長大喊一聲,"從消防通道走!"他們剛跑到樓梯口,
直升機就到了樓頂上空,機槍子彈像雨點一樣掃下來,水泥地被打得碎屑紛飛。
鷹眼掩護他們撤退,一槍打中了一架直升機的油箱,
那架直升機冒著黑煙歪歪扭扭地墜了下去,爆炸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快走!
"鷹眼大喊著,被另一架直升機的子彈擊中,倒在了血泊里。"鷹眼!"菜鳥想去救他,
被隊長一把拉住。"別管了!他已經(jīng)犧牲了!"隊長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
"我們必須活下去!"陳狗剩跟著他們沖進樓梯間,身后傳來劇烈的爆炸聲,
整棟大樓都在搖晃。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下樓的,只知道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
肺部火辣辣地疼。跑到一樓大廳時,門口突然沖進來一群穿著黑色戰(zhàn)斗服的人,
跟剛才被他打死的那個一樣。"交火!"隊長大喊著舉起槍。槍聲瞬間響徹大廳,
子彈嗖嗖地從耳邊飛過。陳狗剩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學(xué)著游戲里的樣子探頭射擊,
卻發(fā)現(xiàn)根本打不準。AK-12的后坐力比他想象的大得多,每次開槍都震得他手臂發(fā)麻。
"狗剩,左邊!"隊長喊道。陳狗剩轉(zhuǎn)頭一看,一個敵人正繞到他側(cè)面,舉槍瞄準了他。
他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滾,子彈打在他剛才躲的柱子上,濺起一片火星。
他趁機回敬了一梭子,那個敵人慘叫一聲倒下了。他剛松了口氣,
就看到一個火箭筒對準了隊長的方向。"隊長小心!"他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把隊長撞開。
"轟!"巨大的爆炸聲讓陳狗剩失去了聽覺,一股強大的沖擊波把他掀飛出去,
重重地撞在墻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散了架一樣疼,尤其是后背,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過。
視線開始模糊,他看到隊長爬過來,嘴在動,卻聽不見聲音。他想說話,卻只能咳出一口血。
意識漸漸沉入黑暗,在徹底失去知覺前,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電腦屏幕,
看到了他媽在廚房忙碌的背影,聞到了那碗廉價泡面的香味。不知過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