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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最深處的石牢里,蘇摩姬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血月的光透過木窗斜切進來,在她腕間的銀鎖上凝出冷霜——那是用月長石打磨的咒鎖,專門鎮(zhèn)壓預(yù)言者的靈性。

石墻斑駁,每道血痕都是她十二歲那年預(yù)言“靈骨失竊”時抓出來的,如今那些暗紅色的痕跡正隨著她急促的呼吸微微發(fā)燙。

“靈骨碎,族人散...”她無意識地重復著幼年夢境里的畫面:骨雕在火中崩裂,部落圖騰柱上的鷹羽被血浸透,老薩滿的鹿皮帽滾進泥里。

喉間泛起鐵銹味,她這才驚覺自己咬破了嘴唇。

月光突然晃了晃,窗外傳來草鞋碾過碎石的聲響。

“蘇摩姑娘?!?/p>

聲音像浸了蜜的藤條,纏得人發(fā)悶。

蘇摩姬抬眼,繡坊老板瑪雅正扶著門框站在陰影里,腕上的銀鈴隨著動作輕響——那是庫丘林長老去年送她的生辰禮,整個部落只有她戴九環(huán)鈴。

瑪雅端著青瓷碗,藥香混著她身上的龍涎香飄過來:“聽說你又犯了預(yù)言癥,我讓藥童熬了安神湯?!?/p>

蘇摩姬盯著那碗深褐色的液體。

三天前她預(yù)言到瑪雅在染坊燒了半匹藍布,瑪雅當時笑著說“小先知眼神真靈”,可轉(zhuǎn)天她的囚室就多了道鐵鏈。

此刻瑪雅眼尾的金粉在月光下泛著狡黠的光,蘇摩姬突然想起預(yù)言里閃過的片段:這雙手曾將靈骨碎片埋進染缸底下。

“喝了吧?!爆斞磐斑~了半步,青瓷碗碰到石桌發(fā)出脆響,“預(yù)言家注定孤獨至死,你又何必...”她的手指輕輕劃過蘇摩姬腕間的銀鎖,“掙扎?”

石牢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三更了。

蘇摩姬忽然笑了,那笑意像春雪落在冰面上:“瑪雅姐姐可知,我昨天預(yù)言到...有人會在月圓夜往藥里加曼陀羅?”

瑪雅的瞳孔猛地縮成針尖。

她猛地收回手,銀鈴撞出雜亂的響,青瓷碗“當啷”掉在地上,深褐色的藥汁在青石板上洇開,像一灘凝固的血。

禁林深處,阿史那野的靴底碾過一片帶刺的蕨葉。

他蹲在倒木后,掌心的骨片還殘留著方才的熱度——那是他在腐葉堆里撿到的,表面刻著歪扭的薩滿紋,和靈骨殿穹頂?shù)膱D騰如出一轍。

風突然變了方向,帶著鐵銹味鉆進他的鼻腔。

“在這兒!”

喝罵聲驚飛了三只松鴉。

阿史那野抬頭,月光透過樹冠漏下來,照見七八個少年從三個方向包抄過來。

領(lǐng)頭的是阿茲特克,庫丘林的長孫,左眉骨有道刀疤,此刻正把長矛往地上一杵:“野種!

偷了靈骨還敢往禁林跑?“

阿史那野的手指摳進倒木的裂縫。

他能聽見周圍的動靜:右邊的灌木叢里有麻繩摩擦的沙沙聲——是絆馬索;左邊的樹杈上有松脂滴落的輕響——上面綁著帶刺的藤條;正前方的地面凸起不自然的弧度,應(yīng)該埋了陷阱。

爺爺說過,守墓人要像狐貍一樣活著,他深吸一口氣,聞見了松脂里混著的蜂蠟味——那是阿茲特克常用的火折子味道。

“追!”阿茲特克揮了揮手。

阿史那野突然竄上最近的喬木。

他抓住垂下來的葛藤,在半空中蕩過絆馬索的瞬間,聽見下方傳來“咔”的脆響——那是觸發(fā)陷阱的機簧聲。

藤條擦過他的后背,在麻布衣上劃開三道血口,但他借著這股力道蕩到另一棵樹上,反手扯斷了松脂包裹的火繩。

“操!”阿茲特克的罵聲被風聲撕碎。

阿史那野貼著樹干往下滑,靴底蹭掉一塊樹皮,露出下面新刻的箭頭——這是守墓人特有的標記,爺爺說過,禁林深處的老槐樹是守墓人的秘密據(jù)點。

他摸了摸懷里的靈骨碎片,碎片突然發(fā)燙,燙得他心口發(fā)疼。

“往左!”阿茲特克的聲音更近了。

阿史那野一咬牙,鉆進灌木叢。

荊棘劃破他的臉,但他聽見了——前方十步外有溪水流動的輕響,水流聲里混著某種韻律,像有人在敲擊石頭。

等他穿出灌木叢時,月光突然亮得刺眼。

他站在圣地的后墻下。

墻內(nèi)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阿史那野扒著墻縫往里看,只見四個持矛的守衛(wèi)押著個穿素麻裙的姑娘往石牢方向走。

姑娘垂著頭,腕間的銀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可當她抬頭的瞬間,兩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阿史那野的呼吸突然停滯。

他見過部落里所有姑娘的眼睛,有像鹿一樣溫馴的,有像鷹一樣銳利的,可眼前這雙眼睛里盛著整片星空——明明是清冷的,卻讓他想起爺爺臨終前握他手的溫度。

姑娘的睫毛顫了顫,唇瓣動了動,他聽見極輕的一聲:“靈...”

守衛(wèi)的長矛戳在地上:“快走!”姑娘被推著往前走,但她的視線始終鎖在阿史那野臉上。

阿史那野突然覺得懷里的靈骨碎片在發(fā)燙,燙得他幾乎握不住。

更奇怪的是,他聽見了某種類似松濤的轟鳴,可周圍的樹明明靜得像凝固的畫。

“是靈性波動?!?/p>

蘇摩姬的聲音突然在他腦子里響起。

她被推進石牢的瞬間,回頭看了他最后一眼,眼神里有悲愴,有希望,還有某種讓他心臟狂跳的篤定。

阿史那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按在胸口,那里的靈骨碎片正隨著心跳一下下發(fā)燙,像在應(yīng)和什么。

三更梆子敲過第七下時,阿史那野蹲在圣地的屋檐上。

他懷里的夜梟歪著腦袋,金色的眼睛映著月光。

方才他用“萬物語”和這只鳥溝通時,它先是炸毛,后來歪著腦袋啄了啄他的指尖——這是同意幫忙的信號。

“去,”他輕聲說,“把石牢的鑰匙叼來。”

夜梟振翅而起,掠過守衛(wèi)的頭頂。

守衛(wèi)揮了揮手,嘟囔著“晦氣的鳥”,沒注意到它爪子上的倒刺勾走了腰間的銅鑰匙。

阿史那野跟著它落在石牢外,聽見里面?zhèn)鱽泶善魉榱训穆曧憽翘K摩姬在配合制造動靜。

“咔嗒”。

鎖開的瞬間,蘇摩姬已經(jīng)站在門口。

她的素麻裙沾著藥汁,腕間的銀鎖卻不見了——原來她剛才借撿碎片的機會,用碎瓷片割斷了鎖鏈。

兩人對視的剎那,靈骨碎片在阿史那野懷里發(fā)出蜂鳴,蘇摩姬的指尖輕輕顫抖,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靈骨的記憶里,”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藏著背叛者的臉。”

他們剛跑到圣地后墻,就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

阿茲特克舉著火把從拐角沖出來,長矛尖挑著跳動的火焰:“想跑?

門都沒有!“他身后跟著五個持棍的少年,把退路堵得嚴嚴實實。

阿史那野把蘇摩姬護在身后。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能聞到蘇摩姬身上淡淡的艾草香,能感覺到靈骨碎片在發(fā)燙——這是“萬物語”在預(yù)警危險。

阿茲特克的長矛刺過來時,他側(cè)身一躲,長矛擦著他的肩膀扎進墻里。

“走!”他抓住蘇摩姬的手。

兩人在夜色里狂奔,身后傳來阿茲特克的怒吼:“我爺爺會剝了你們的皮!”阿史那野回頭看了一眼,月光下阿茲特克的臉扭曲得像惡鬼,可他的視線落在蘇摩姬身上時,突然想起她剛才說的話——靈骨的記憶里有背叛者的臉。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他們躲進了守墓人的老槐樹洞。

蘇摩姬靠著樹干坐下,腕間的銀鎖在她手里泛著冷光。

阿史那野摸出靈骨碎片,碎片突然發(fā)出幽藍的光,映得兩人的臉忽明忽暗。

“禁林深處,”蘇摩姬望著碎片上的紋路,“有靈骨最初的記憶?!?/p>

阿史那野抬頭,透過樹洞的縫隙,他看見遠處的禁林在晨霧里若隱若現(xiàn),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更新時間:2025-07-14 05:1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