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喻第八次看手表時,餐廳的玻璃門被推開,帶進一陣初秋的涼風(fēng)。他下意識抬頭,然后痛苦地閉上眼睛——程野穿著那件他們一起買的深藍色風(fēng)衣,正假裝驚訝地環(huán)顧四周,最后"偶然"發(fā)現(xiàn)了他的存在。
"喲,這么巧?"程野大步走來,拉開齊喻對面的椅子坐下,完全無視那里已經(jīng)放著一杯檸檬水和一份菜單的事實。
齊喻深吸一口氣:"程野,這是我三個月來第一次約會。"
"我知道啊。"程野拿起那杯檸檬水喝了一口,"所以我來幫你把關(guān)。上次那個健身教練不是差點騙你買了兩萬塊的私教課嗎?"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而且這次是公司市場部的林妍,我們認識兩年了。"齊喻壓低聲音,感覺太陽穴開始抽痛。他瞥見林妍從洗手間方向走來,趕緊踢了程野一腳,"快走,求你了。"
程野紋絲不動,反而笑著朝林妍揮手:"嗨,我是齊喻的——"
"表哥!"齊喻急忙打斷,"這是我表哥,剛好路過。"
林妍疑惑地看了看兩人,禮貌地微笑:"你好,我是林妍。"
接下來的四十分鐘堪稱齊喻人生中最漫長的晚餐。程野不斷"不小心"提起齊喻小時候尿床的糗事,刻意詢問林妍對開放式關(guān)系的看法,甚至在甜點上來時突然說:"對了喻喻,你不是對乳糖不耐受嗎?"
當(dāng)林妍借口第二天早會提前離開時,齊喻知道這段還沒開始的戀情又泡湯了。他憤怒地轉(zhuǎn)向程野:"你到底有什么毛?。繌母咧虚_始,每次我談戀愛你都要來攪和!"
程野正用叉子戳著齊喻沒動的提拉米蘇,聞言聳聳肩:"我只是不希望你被騙。"
"趙雯騙我什么了?她只是想和我去看演唱會!張明遠騙我什么了?他就是個圖書管理員!"齊喻掰著手指數(shù),"七年,程野,七年了我沒有一段關(guān)系能超過兩個月,全是因為你!"
"那些人都配不上你。"程野嘟囔著,眼神飄忽。
齊喻突然泄了氣。這樣的對話他們進行過太多次,每次都以他的妥協(xié)告終。畢竟程野是他最好的朋友,從六歲那年程野幫他打跑搶他午餐的小混混開始,他們幾乎形影不離。大學(xué)同寢,工作后合租,程野甚至在他闌尾炎發(fā)作時背他下六樓。
"算了。"齊喻揉揉額角,"回家吧。"
程野的眼睛亮了起來,立刻招手叫服務(wù)員買單。
那晚齊喻做了個奇怪的夢。夢里程野站在他們常去的那家奶茶店門口,卻不是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他認真地看著齊喻說:"你知道為什么。"然后慢慢靠近...
齊喻驚醒了,發(fā)現(xiàn)才凌晨四點。他瞪著天花板,心跳快得不正常。隔壁房間傳來程野的鼾聲,他鬼使神差地起身,輕輕推開那扇從未關(guān)閉過的門。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程野床上,照出他半邊側(cè)臉。二十八歲的人了,睡相還像個孩子,一只腳伸出被子外,懷里抱著齊喻去年送他的恐龍玩偶。齊喻突然想起大學(xué)時程野發(fā)燒,他照顧了一整夜,天亮?xí)r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被程野緊緊攥著。
他輕輕關(guān)上門,回到自己床上卻再也睡不著。
第二天是周六,程野反常地沒有來騷擾他睡懶覺。中午齊喻揉著眼睛出房門時,聞到廚房傳來泡面的味道。
"起了?"程野頭也不回,"我煮了你的份。"
齊喻在餐桌前坐下,注意到程野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兩人沉默地吃完面,程野突然說:"今晚李明他們約了KTV,你去嗎?"
"你去我就去。"齊喻下意識回答,然后覺得這話太過熟悉——他們總是這樣,像連體嬰一樣出現(xiàn)在所有場合。
程野洗碗時,齊喻靠在廚房門框上觀察他的背影。程野比高中時壯實了不少,肩膀能把襯衫撐出好看的線條。他想起大學(xué)女生們常說的"程野是行走的荷爾蒙",突然覺得喉嚨發(fā)干。
"看什么?"程野轉(zhuǎn)身,甩了他一臉?biāo)?/p>
齊喻躲閃不及,水珠順著臉頰滑下。程野大笑起來,伸手想幫他擦,卻在碰到皮膚的瞬間僵住了。他們的距離突然變得很近,近到齊喻能聞到程野須后水的味道。
電話鈴聲打破了這一刻。程野后退一步,齊喻慌忙掏出手機——是林妍。
"我接個電話。"他逃也似地躲進陽臺。
林妍禮貌地表示兩人還是做同事比較好。齊喻并不意外,掛斷后卻發(fā)現(xiàn)程野穿戴整齊站在門口。
"我出去一下。"程野語氣生硬,"晚上KTV見。"
門關(guān)上的聲音讓齊喻心里空了一塊。他打開程野的房門,發(fā)現(xiàn)床鋪異常整潔,恐龍玩偶被端正地放在枕頭上。書桌上放著他們的合照——去年在游樂場,程野摟著他的肩膀,兩人臉上都是奶油,笑得像個傻子。
晚上KTV包廂里,程野反常地沉默,只是不停地喝酒。朋友們起哄讓他們合唱《最佳損友》時,程野突然放下話筒走了出去。齊喻跟到洗手間,發(fā)現(xiàn)程野正在洗臉。
"你沒事吧?"齊喻遞上紙巾。
程野抬頭,鏡中的眼睛發(fā)紅:"我有話跟你說。"
他們找了個安靜的燒烤攤,程野連灌三瓶啤酒后才開口:"我可能要搬出去了。"
"什么?"齊喻的羊肉串掉在桌上。
"公司要在城西開分部,我想申請調(diào)過去。"程野盯著酒瓶,"我們...不能一直這樣。"
齊喻感到一陣莫名恐慌:"哪樣?"
"你知道的。"程野苦笑,"每次看你談戀愛,我都像個變態(tài)一樣搞破壞。我受不了了,齊喻。"
齊喻心跳加速:"所以...真的是我想的那樣?"
程野猛地抬頭,眼神既脆弱又兇狠:"是!從大二開始,我就他媽想睡你!滿意了嗎?"
世界仿佛靜止了幾秒。然后程野站起來扔下幾張鈔票,頭也不回地走了。
齊喻在燒烤攤坐到凌晨,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大二露營那晚程野堅持要和他睡一個帳篷;每次他感冒程野都會熬姜湯;去年生日程野送的手表,內(nèi)側(cè)刻著"Always"...
他搖搖晃晃回家,發(fā)現(xiàn)程野房門緊閉,門口放著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
第二天程野果然不在家。齊喻在他房門上發(fā)現(xiàn)一張便利貼:"出差一周,你好好想想。"
這一周齊喻過得魂不守舍。他翻出所有和程野的合照,發(fā)現(xiàn)每張照片里程野都在看他,眼神溫柔得不像話。周五晚上,他鬼使神差地打開程野的衣柜,在最里面發(fā)現(xiàn)一個盒子,裝著他這些年隨口提過想要的所有東西——絕版游戲、某樂隊簽名CD、甚至是他中學(xué)時弄丟的幸運鑰匙扣。
手機突然響起,是程野:"我明天回來。我們需要談?wù)劇?
齊喻心跳如鼓:"好。"
掛斷電話后,他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黑眼圈,亂糟糟的頭發(fā),程野送的小熊睡衣。他突然笑了,想起十七歲那年程野背他去醫(yī)院時說的話:"別怕,有我在呢。"
第二天門鈴響起時,齊喻幾乎是跑著去開的門。程野站在門口,風(fēng)塵仆仆,眼下烏青更重了。他們沉默地對視,然后齊喻做了這輩子最大膽的事——他抓住程野的衣領(lǐng),吻了上去。
程野僵住了,隨后反客為主,將他按在墻上深吻。分開時兩人都氣喘吁吁。
"想清楚了?"程野聲音沙啞。
齊喻點點頭:"但有個條件。"
"什么?"
"以后不準(zhǔn)再破壞我約會。"齊喻故意板著臉,"畢竟我現(xiàn)在有男朋友了。"
程野大笑起來,一把將他抱起轉(zhuǎn)了個圈:"遵命,我的最佳損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