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shù)科 張磊 / 水文局 劉芳【第一章 微笑的浮尸】4月5日清晨的江風(fēng)裹著魚腥氣，
周正踩著灘涂的淤泥往前走時，膠鞋陷進(jìn)黑色軟泥的聲音像某種動物在磨牙。
朝陽剛舔過長江大橋的鋼索，把水面染成橘紅色，但那具浮在淺水區(qū)的尸體卻泛著青白的光。
“周隊，小心腳下?！蹦贻p警員小李遞來手套，“撈尸隊剛把人拖上來，尸身還沒硬透。
”尸體面朝上漂著，雙臂展開如十字，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周正蹲下身時，
注意到死者瞳孔是擴(kuò)散的，但虹膜邊緣有圈淡綠色的暈——像被墨汁洇過的宣紙。
他伸手碰了碰尸體的皮膚，觸感竟帶著彈性，不像泡了整夜的樣子?！八勒吣行裕?/p>
32歲左右，衣物完整但口袋外翻，像是被掏過?！毙±畹穆曇舭l(fā)緊，“你看他右手。
”死者右手攥得死緊，指節(jié)泛白。周正用鑷子輕輕撬開手指，
一股帶著土腥味的暗綠色黏液順著指縫淌下來，滴在塑料布上發(fā)出“滋滋”的輕響。
黏液里混著幾根細(xì)長的黑絲，像某種水草的根須。解剖室的無影燈把尸體照得毫無血色。
陳明正用探針撥開死者后頸的皮膚，那里有塊硬幣大小的青紫色淤痕，形狀像片展開的魚鱗。
“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48小時內(nèi)，但有個矛盾點?！标惷鞯穆曇敉高^口罩悶出來，
“尸僵集中在頜部和頸部，四肢完全沒有僵硬——這不符合死后僵直的規(guī)律。
更奇怪的是胃內(nèi)容物。”他舉起裝著殘留物的玻璃皿，里面漂浮著幾小塊半透明的組織，
邊緣泛著熒光：“這是魚類肌肉，但肌纖維結(jié)構(gòu)太特殊了，像是深海魚的品種，
長江里不可能有?！敝苷⒅馄逝_上的尸體，突然發(fā)現(xiàn)死者的微笑比剛才更明顯了。
不是面部肌肉松弛造成的錯覺，而是嘴角真的向上牽動了半毫米。他猛地湊近，
看見死者齒縫里卡著一粒沙——不是江邊常見的石英砂，而是帶著金屬光澤的黑色細(xì)沙。
“小張，”周正揚(yáng)聲，“立刻化驗黏液里的黑絲和這粒沙子。還有，查死者身份，
重點排查近三天失蹤的青壯年男性?！奔夹g(shù)科的分析報告在兩小時后送來。
張磊的眼鏡片上還沾著試劑的痕跡：“黑絲是剛毛藻的菌絲，
但這種剛毛藻有個特性——只生長在水深30米以上、水溫低于12℃的環(huán)境。
”他指著屏幕上的地圖，“發(fā)現(xiàn)尸體的江段平均水深14.7米，昨天水溫18℃，
根本不可能滋生這種藻類。”周正捏著那粒黑沙在燈光下轉(zhuǎn)動，
沙粒表面的金屬光澤隨著角度變化，隱約映出他的臉。“這沙子呢？”“成分是磁鐵礦，
但含有微量的鈥元素——這是核電站冷卻水的特征污染物?！睆埨谘柿丝谕倌?，
“武漢唯一的核電站在陽邏，距離這里25公里，
而且他們的廢水排放口有嚴(yán)格監(jiān)控...”話沒說完，周正的手機(jī)響了。是小李的電話，
背景音里混著風(fēng)聲和江水拍打堤岸的聲音?！爸荜牐榈剿勒呱矸萘?。李偉，32歲，
漢口那邊開古玩店的。還有個事...我們在他店里的保險柜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卑胄r后，
周正捏著那枚青銅牌子站在窗前。牌子巴掌大小，邊緣磨損嚴(yán)重，正面刻著扭曲的人面圖案，
眼睛是兩個凹陷的圓洞，嘴巴咧成詭異的弧線——和死者臉上的微笑一模一樣。
背面刻著三個字，被綠銹覆蓋了大半，只能辨認(rèn)出“水”和“令”。
解剖室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周正沖進(jìn)去時，
看見陳明正盯著尸體的胸腔——剛才還平坦的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緩緩蠕動，
像有條小魚在肉里游過。【第二章 龍王廟的傳說】4月6日的武漢被濃霧籠罩。
周正把車停在沿江大道的老巷子里，踩著青石板路往龍王廟走時，褲腳很快就被濕氣打透了。
龍王廟的朱漆大門像張褪色的臉，“龍王廟”三個金字掉了一半，露出底下的木頭茬。
廟前的石階上坐著個穿藍(lán)布褂子的老人，正用煙桿在地上畫著圈?！皬埖沦F，78歲，
住這附近的老漁民。”小李低聲介紹，“我們走訪時，他一聽說李偉的死狀，
就說要見主辦警官?！崩先颂痤^，渾濁的眼睛里有層白霧，像是長期被江風(fēng)吹的。
“三十年了，又開始了?！彼穆曇粝裆凹埬ツ绢^，“82年第一個，91年第二個，
03年，14年，現(xiàn)在是第五個。都是清明前后，都是壯實男人，死在水里，臉上帶著笑。
”周正蹲下來，把筆記本遞過去：“您說82年見過？
”老人的煙桿在地上戳出個坑：“那年我28，在江里撈沙。凌晨三點多，
看見江面上漂著個東西，綠油油的，有半人高。開始以為是水葫蘆，
靠近了才看見有胳膊有腿，爪子像老鱉的蹼，劃水的時候‘嘩啦啦’響。
”他突然抓住周正的手腕，指甲嵌進(jìn)肉里，“它回頭了！臉是平的，眼睛像死魚，
嘴巴咧到耳根——就跟你本子上畫的一樣！”周正的筆記本上，
李偉尸體的素描旁邊多了行字：【微笑的共同性】。老人的煙袋鍋里火星明滅：“老輩人說，
這是‘水猴子’討祭品。雍正年間就有記載，說江里有蛟，每三年要祭一個童男，
不然就掀翻船。98年洪水那回，龍王廟正殿塌進(jìn)江里，我親眼看見水里有東西在拱，
黑糊糊的一大片，像堆水草裹著個人?！敝苷哌M(jìn)殘破的偏殿，里面擺著個掉了漆的神龕，
供奉的不是龍王像，而是塊橢圓形的青石，石面上刻著螺旋狀的紋路，
和李偉后背尸斑的形狀一模一樣。石縫里塞著些零錢和硬幣，還有幾支沒燒完的香，
香灰是綠色的?！斑@石頭是從江里撈上來的?！睆埖沦F跟進(jìn)來，“98年塌廟的時候，
我爹拼死抱回來的。他說這是鎮(zhèn)水的，能壓住水里的東西?！敝苷檬謾C(jī)拍下石上的螺旋紋，
突然注意到神龕底下有個暗格。打開后，里面掉出個泛黃的筆記本，
封面上寫著“水文觀測記錄”，落款是“1954年 趙建國”。筆記本里的字跡很工整，
記錄著長江水位和水流速度，直到7月27日那天突然變得潦草：“今日水位29.73米，
超歷史紀(jì)錄。下午三點，江面出現(xiàn)異常漩渦，直徑約五米，水流逆向旋轉(zhuǎn)。
漩渦中心有黑色物體沉浮，形似人形。投放的測流儀被拖入水下，
打撈后儀器表面覆蓋綠色黏液，金屬部件嚴(yán)重腐蝕?！毕乱豁撝挥幸恍凶郑E被水洇過，
模糊不清：“它們在挖洞，從江底...”周正合上筆記本時，
聽見廟外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什么重物掉進(jìn)了江里。他沖到江邊，
只看見水面上蕩開一圈圈螺旋狀的漣漪，濃霧里，隱約有個綠色的影子沉向江底。
【第三章 茶館監(jiān)控錄像】4月7日下午，
漢口沿江大道的“聽濤軒”茶館飄著祁門紅茶的香氣。周正坐在臨窗的位置，
看著江水拍打窗外的駁岸，那里有塊突出的礁石，形狀像只伸出的手?！袄顐ッ恐苋紒恚?/p>
固定坐這個位置?！崩习迥锾K桂枝把紫砂壺放在桌上，她的指甲涂成暗紅色，
“4月2號那天他來得特別早，說要等個老朋友?！碧K桂枝五十多歲，
眼角的皺紋里藏著精明。她拿起茶壺倒茶時，周正注意到壺底粘著片半透明的東西，
邊緣泛著珍珠母的光澤。“這是什么？”他用鑷子夾起那片東西，是塊指甲蓋大小的鱗片，
表面有細(xì)密的紋路，像年輪?！芭?，上周李偉帶來的?！碧K桂枝不在意地說，
“他說從一個漁民手里收的，說是江里撈上來的‘龍鱗’，要找專家鑒定。
那天他接了個電話，突然就急著走了，壺落在這兒?！敝苷{(diào)出茶館的監(jiān)控錄像。
4月2日19:17，李偉坐在現(xiàn)在這個位置，手機(jī)貼在耳邊，左手無意識地在桌面上畫圈。
鏡頭放大后，能看清他畫的是螺旋紋，和龍王廟青石上的圖案、死者尸斑的形狀完全一致。
“他接電話時說了什么？
蘇桂枝想了想：“好像提到了‘老地方’、‘石頭’、‘三點’... 掛了電話他就問我，
知不知道‘沉船巷’在哪兒?！敝苷男拿偷匾惶３链锸菨h口江邊的一條老巷，
98年洪水后就被淹了，現(xiàn)在在江面下至少三米深的地方。技術(shù)科的化驗結(jié)果在傍晚傳來。
張磊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那片鱗片的成分分析出來了——表層是碳酸鈣，
和普通魚鱗一樣，但內(nèi)層含有角蛋白，結(jié)構(gòu)類似爬行動物的鱗片。最奇怪的是，
鱗片邊緣的黏液和李偉指縫里的完全一致，含有高濃度的氨和硫化物，腐蝕性極強(qiáng)。
”周正站在窗前，看著暮色中的江面。遠(yuǎn)處的長江大橋亮起點點燈光，
在水里投下扭曲的倒影，像無數(shù)條發(fā)光的蛇。
他突然想起陳明說的話——死者胃里的魚類組織，肌纖維里有熒光物質(zhì)?！靶±睿?/p>
查趙建國這個人?！敝苷闷鹜馓?，“1954年水文站的，可能還在世。另外，
聯(lián)系潛水隊，明天一早探沉船巷。”夜里十一點，周正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只有一張照片：龍王廟的青石被人從神龕里挖走了，留下的坑里積著綠色的水，
水面浮著層泡沫，泡沫聚成螺旋狀?！镜谒恼?江底取樣】4月8日凌晨三點，
“楚天號”勘測船的探照燈刺破江面的黑暗。水文局的劉芳正調(diào)試深水?dāng)z像機(jī)，
屏幕上滿是雪花點?！斑@片江域的水流太復(fù)雜了?！彼昧饲蔑@示器，
“沉船巷在水下3.5米處，上面覆蓋著厚達(dá)半米的淤泥，攝像機(jī)可能拍不清。
”周正盯著屏幕，畫面突然清晰起來。鏡頭正對著一片傾斜的屋頂，
瓦片上長滿了墨綠色的藻類，像鋪著層苔蘚。屋頂?shù)钠贫蠢?，隱約有個白色的東西在動。
“放大！”畫面拉近，能看清是件掛在窗欞上的白襯衫，衣擺隨著水流擺動。
襯衫旁邊有個黑色的物體，形狀像個保險柜——和李偉古玩店里的那個一模一樣。
“水聽器有信號了?！眲⒎贾钢l譜圖，“規(guī)律的脈沖信號，不是水流聲。
”耳機(jī)里傳來“噠噠”的敲擊聲，節(jié)奏均勻，像是有人用石頭敲金屬。周正突然想起什么，
拿出紙筆快速記錄：“噠-噠-噠（D），長音（I），
噠-噠-噠（E）...”“是摩爾斯電碼?！彼闹讣獍l(fā)顫，
“拼起來是‘DIE’（死）?！睌z像機(jī)突然劇烈晃動，畫面變成一片渾濁的綠色。
幾秒后恢復(fù)穩(wěn)定，鏡頭對準(zhǔn)了水下的淤泥。淤泥里有個巨大的螺旋狀凹痕，直徑至少五米，
邊緣光滑，像是被某種東西旋轉(zhuǎn)著挖出來的。“深度探測顯示，這個凹痕下面是空的。
”劉芳的聲音變調(diào)，“有個垂直向下的通道，深不見底?！本驮谶@時，
屏幕上閃過一個模糊的白色影子，速度快得像道閃電。周正按下暫停鍵，
逐幀回放——那是個人形輪廓，四肢修長，頸部兩側(cè)有明顯的鰓裂，游動時身體呈S形擺動，
身后拖著條帶狀的尾巴?！八诳寸R頭?！毙±畹穆曇舭l(fā)僵。畫面里，那個生物轉(zhuǎn)過頭，
臉部被頭發(fā)狀的水草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瞳孔是垂直的 slit 形，像蛇眼，
在黑暗中發(fā)出綠光。潛水隊的報告在兩小時后送來：沉船巷的淤泥里發(fā)現(xiàn)了五具骸骨，
都穿著不同年代的衣服，右手骨緊握，指縫里嵌著綠色的淤泥。骸骨旁邊有塊青銅牌子，
和李偉保險柜里的一樣，背面刻著“鎮(zhèn)水令”三個字?！摆w建國找到了。
”小李的電話打進(jìn)來，背景音里有老人的咳嗽聲，“住在青山養(yǎng)老院，89歲，
患阿爾茨海默癥，但提到‘水猴子’時突然清醒了?！敝苷s到養(yǎng)老院時，
趙建國正坐在窗邊，對著江面喃喃自語?？匆娭苷掷锏墓P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