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長姐嫁入王府續(xù)弦的第七年,魏青淮找到了復(fù)活長姐的逆天巫術(shù)。
“用同胞血脈的軀體,就能喚回亡者的靈魂。”
當(dāng)晚魏青淮就劃開我的心口,親手種下三日蠱。
“讓我和你姐再做一次陽間夫妻,我就換你回來,乖乖聽話。”
我沒有掙扎,任由蠱蟲啃食我的神魂和記憶。
第一日,蠱蟲撕扯我的肚腹,我忘掉為他擋箭而流掉的孩子;
第二日,蠱蟲游竄我的四肢,我忘掉陪他走南闖北落下的一身傷??;
第三日,蠱蟲啃咬我的心臟,我忘掉如何愛他的這二十年。
如他所愿,我在招魂陣中神魂俱滅。
可他的大婚之夜,他卻摟著我無人收殮的尸體紅了眼,整個(gè)王府血流成河。
魏青淮哭著上我腐爛的臉。
“我已經(jīng)殺光所有害你的人了,你怎么還不回來?”
1
我被捆在招魂陣中,夫君和爹娘都在等著我死。
意識飄離,魏青淮對上我疼到渙散的雙眼,忽然沖上來抱住我。
“阿瑤,你是不是很疼?”
我笑著搖了搖頭,已經(jīng)不疼了啊。
而且我明白,長姐苦心多年的陰謀,就要成真了。
神魂抽離,我合上眼,手腕從男人的大掌中滑落。
魏青淮雙眼血紅一片,他厲聲讓巫師停下術(shù)法:
“不換了!我會找其他方法救回婉婉!”
“阿瑤為我付出良多,我怎能用她的生命冒險(xiǎn)?”
我的爹娘忙沖上來阻止他,我爹伸手就要奪走我的身體。
“讓寧瑤救她姐姐的命,是她的福氣,怎能算冒險(xiǎn)!”
我娘也在旁邊急的掉淚,“婉婉曾是王爺最疼愛的妻子啊,您真的不為她心疼嗎?”
魏青淮僵立在原地。
母親趁機(jī)沖上來搖晃我的肩膀,拍打我的臉。
“你給我醒醒!說你是自己想救姐姐的!你說啊!”
我的侍女蓮河趁亂跪爬到母親旁邊,死死抱住她的腿哭喊:
“小姐也是老爺夫人的女兒?。 ?/p>
“這兩天小姐被折磨得沒了人形,求您也憐惜小姐吧!”
若我醒著,定要讓蓮河這小丫頭住嘴的。
不必再為我謀求什么了。
在父母心中,長姐的一切向來高于我。
我和魏青淮本是青梅竹馬。
只因?yàn)閷幫裰幸?,父親便在御前跪了三日求來這樁婚事。
寧婉嫁過去那幾年,怕我勾引魏青淮。
母親就把我扔到莊子上,年節(jié)也不準(zhǔn)回家。
直到寧婉頭七,我聽聞魏青淮為寧婉尋短見,自己裹了包袱走了幾十里路跪到府門口。
父親更在意他的前程,默許了讓我續(xù)弦。
母親卻恨我是個(gè)白眼狼。
她不許我穿紅,沒有嫁妝,一頂白花小轎子將我抬到王府后門。
婚后的頭一個(gè)初一,我回家拜年,被母親用一把掃帚掃了出來。
我難堪的去撿散落一地的禮盒,卻被魏青淮拽著手拉進(jìn)門。
他攬著我站在父母面前,沉聲交代:
“寧瑤現(xiàn)在是我的妻子,更是本王的王妃?!?/p>
“如果學(xué)不會尊重她,那您這尚書就不必做了。”
魏青淮寡情,這幾年唯獨(dú)對我心疼和用心。
叫我以為,他是真的愛我。
2
陣臺上亂作一團(tuán),巫師在后面挪動一面幡。
我殘存的意識瞬間感受到劇痛,下一刻被剝離體外。
我看到“我”醒過來,緩緩扯了扯魏青淮的袖子。
“我”的嘴唇開合,卻發(fā)出了比我更嬌媚的聲音:
“青淮……夫君……”
魏青淮不可置信的低下頭。
他用顫抖的手摸上“我”的臉頰,清冷的聲音幾不可聞。
“婉婉…真的是你嗎?”
“我”或者說是寧婉用頭蹭了蹭男人的心臟處。
“妾還以為你愛上別人,不要我了?!?/p>
被久違的重量填滿心臟,魏青淮沒有一點(diǎn)遲疑的摟緊她。
“怎么會?你永遠(yuǎn)是我的心尖寶……”
“我以為他們在騙我……”
男人迫不及待的低頭尋她的唇瓣。
卻在看到熟悉的唇形時(shí)瑟縮了一下,撤回頭。
我恍然,魏青淮是嫌棄他的愛人長著我的嘴巴啊。
畢竟每次纏綿時(shí),他從不愿意在和我親吻。
我流著淚向他索吻,然后在他懲罰般發(fā)狠的動作里學(xué)乖了。
寧婉期待的眼神黑了一瞬,她聲音變得凄厲,揪著頭發(fā)向后倒去。
“阿瑤在撕扯我的神魂了!我好痛啊青淮!”
“我不想插足你們,青淮、爹娘,讓我去吧……”
在魏青淮驚駭?shù)哪抗庵?,她咳出大口的血沫,身體軟了下去。
“婉婉!”
神魂感受到狠厲的撕扯,我的視線瞬間黑了。
3
我在溫暖的懷抱中醒來,巫師正在給我診脈。
他眉頭鎖在一起,語氣嘶啞陰沉。
“王爺,寧瑤小姐對自己的長姐未免太歹毒了!”
“先是干擾陣法,又惡意驅(qū)趕王妃的神魂!”
“王妃本就虛弱,若不盡快掌控這具身體,只怕不日就要灰飛煙滅……”
男人沉默不語,伸手揮退了巫師。
他知道我醒著,又在沉默著等我先開口。
我從小就總嘲笑魏青淮的沉悶性子。
剛嫁進(jìn)來那年,他更是整日對著寧婉的牌位,一坐就是日頭西落。
我就像小時(shí)候那樣換著花樣捉弄他,用發(fā)尾掃他下頜,把他的白色里衣?lián)Q成粉的……
他開口訓(xùn)斥我時(shí),總算沾了點(diǎn)煙火氣。
我喜歡這樣的他。
所以在往后的無數(shù)次的冷戰(zhàn)里,我永遠(yuǎn)是先開口討好的那個(gè)。
可是如今,我實(shí)在是和他沒有話說。
我知道他斷然不會為了心愛的寧婉放過我。
我不難過,也樂得趕緊結(jié)束這無趣的人生。
那還有什么可聊的呢?
魏青淮極不適應(yīng)我們間的沉默,向我質(zhì)問:
“阿瑤,為什么要這么對婉婉?”
“她生前就慣著你,你嫁過來后我也諸多包容,才讓你變得這樣驕縱嗎?”
我一邊數(shù)著床幔的流蘇,一邊順著他的話回憶。
是怎樣的慣著呢?
將我的課業(yè)扔入水里嗎?還是在父母前詆毀我呢?或是找外男想毀我清白?
托她的福,我從未感受過親人的溫暖。
可我也很努力的自己長大了,也認(rèn)真去愛過一個(gè)人了。
只是結(jié)果都不太好罷了。
我服輸,也認(rèn)命,怎么他們還不放過我呢。
我從魏青淮懷中爬到一旁,打斷他喋喋不休的指責(zé)。
“我愿意把身體讓給寧婉,隨便你們吧。”
魏青淮惱得站了起來。
“頑劣不堪!你根本就沒覺得自己有錯(cuò)!”
“明天開始,巫師會來喚醒你身體里沉睡的寧婉?!?/p>
“不管什么方法,你都給我好好受著!”
他走后,我從頭上拔下一根發(fā)簪。
在胸前比量了一下,然后用力扎了進(jìn)去。
等什么明天,還是我自己下手比較快。
4
誰想到寧婉就在我的夢里,叫我死也不安穩(wěn)。
她扇了我兩巴掌,有力得哪像巫師說的虛弱模樣。
反倒是我,只能躺在地上聽她叫罵。
“小賤人,給魏青淮睡再久有什么用?還不是我勾勾手指他就把你扔了?!?/p>
她對我笑著露出一嘴白牙。
“我嫁過去那夜,他看見蓋頭下不是你,臉都黑了。”
“那又怎樣,和我睡過后還不是舔上來求我!”
可能是飄太久了,她和魏青淮一樣聒噪。
“別再試著傷害身體,那是我的東西!”
我被腦內(nèi)的劇痛拉回現(xiàn)實(shí),迎面就是一巴掌。
我抬頭看向扶著胸口喘粗氣的母親。
“我怎么生出了你這么個(gè)狼心狗肺的玩意!”
“你死了倒痛快,誰準(zhǔn)你傷害這副身體的!”
見我胸口透過紗布滲出鮮血,臉頰也高高鼓起,母親的火氣消了。
她坐到我榻上,生疏的握住我的手,淚珠連連滾落,語調(diào)哽咽。
“瑤瑤,從前是做爹娘的對不住你,沒有好好愛你護(hù)你?!?/p>
“給你養(yǎng)成了這樣冷血的性子?!?/p>
她將我摟緊懷里,淚水濡濕我的肩膀。
“可是爹娘也是第一次做爹娘?!?/p>
“千錯(cuò)萬錯(cuò)你沖著我們來,不要為難你姐姐好不好?”
“爹娘真的,太想她了……”
我僵硬的拍了拍母親的肩膀。
她沉浸在對大女兒的思念里哭得凄慘,沒發(fā)現(xiàn)她的發(fā)簪懟進(jìn)我的傷口,帶出大片血跡。
5
我半夜發(fā)起了高燒。
渾身都在酸痛,連骨頭縫都鉆出寒意。
蓮河把冬天的被子全都蓋在我身上,我還是冷的牙齒打顫渾身發(fā)抖。
“蓮河,怎么這樣冷……是冬天來了嗎?”
蓮河哭著把湯婆子塞進(jìn)被子里,嚇得滿臉都是淚:
“奴婢摸您沒有發(fā)熱??!”
“小姐,您到底是哪里在疼?”
“奴婢去給您請大夫好不好?”
我強(qiáng)忍著從心臟蔓向全身的寒痛,直起身拉住小丫頭。
“不必請大夫,我沒事。”
只是巫師太不靠譜,沒完成儀式,那蠱蟲又在我身體里叫囂了。
再忍忍,就會好的。
魏青淮聞訊趕來,在摸到我平常的體溫后,眼里的焦急變成失望。
“寧瑤,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裝病賣傻,小題大做,和那些后宅婦人有何區(qū)別?”
也許是蠱蟲吃累了,我感受到久違的憤怒,于是激他:
“你的寧婉就是什么純潔小白花了?”
“魏青淮,我以前也不知道你這樣蠢。”
男人怒極而笑,成婚七年,我都沒見他臉上表情這樣豐富過。
他把我從床榻上拽起扛在肩頭,快步出屋,將我扔在廊下的風(fēng)口里。
“你這樣牙尖嘴利,看來并不需要休息。”
“就給我跪在這抄《女戒》,不改掉你的臭毛病別想進(jìn)房!”
男人走后,小廝飛快給我布好方桌紙筆。
我端正跪好,沒抄書,一筆一劃寫下了一封和離書。
和魏青淮沾邊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惡心。
我的身體不屬于我,墳塋更不會有。
讓神魂干凈的離開,是我所求的最后一件事。
6
巫師趕著雞鳴時(shí)分過來,魏青淮一身白衫跟在后面。
我自大腿往下失去了知覺,起身時(shí)直直摔倒,頭磕在臺階上,瞬間血流如注。
魏青淮把我拉起,看著我慘敗憔悴的臉,眼里復(fù)雜深沉的情緒閃過。
他唇線緊合,掏出帕子想來擦拭我的額頭,被我扭頭避開了。
那是寧婉給他繡的帕子,一直貼身藏著,若帕子臟了惹他惱火,我又要承受無妄之災(zāi)。
他的手僵在原地,喃喃喊我:
“阿瑤,你——”
我淡淡回他,“我很好,不勞駕了。”
巫師細(xì)長的眼把我掃了一圈,對魏青淮躬身道:
“王爺不必為這冷血的女人費(fèi)心了,這血流的正好!”
他伸手要來摸我額頭上的血,笑得一臉奸邪:
“用此血畫符,自會引來至邪至惡的魂來吃掉她剩下的殘魂?!?/p>
“到時(shí)老夫設(shè)下轉(zhuǎn)生陣,滅惡魂,至純至善的王妃就能得到這副身體!”
魏青淮抽手他的手,眉頭皺起將我護(hù)在身后。
“誰準(zhǔn)你碰她的!”
“阿瑤是我的王妃,你若再出言不恭,我會割了你舌頭!”
多可笑啊,一心想我死的人還要護(hù)著我。
我把手中的和離書拍在男人身上。
“魏青淮,簽了它,之后你想如何取我的命,我都配合?!?/p>
男人一眼掃過去,眼睛死死定在“一別兩寬,永世不見”這行字上。
他像看到了極可笑的東西,攥著紙張的手指青筋鼓起,咬緊牙關(guān)嗤笑了一聲。
“一別兩寬?你是我的女人,還想別去哪里?”
他修長的手指掌住我的下巴。
“你即便死也是本王的鬼,可明白了?”
7
我用力掙開他的手,掏出懷中的簪子按在脖頸旁邊步步后退。
“看來你也沒有多愛寧婉嘛?!?/p>
“若你不簽,我現(xiàn)在就死,看誰還能肖想我的身體!”
我沒有收力,尖銳刺破我的血管時(shí),帶出的血珠像朱淚落到地上。
母親不知從哪里沖出來跪在地上。
“求王爺簽了吧!”
“我那可憐的女兒等您七年了,她等不起下個(gè)七年了!”
魏青淮不理他們,沉默的與我對視。
良久,終于彎下腰去,在和離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將墨跡未干的紙甩在我身上,不再看我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冷漠含霜的聲音隨寒風(fēng)傳來。
“不論何種方法,我要明天見到婉婉活著回來。”
我還沒收好和離書,就被巫師狠狠推倒在地。
母親喜極而泣。
“巫師大人,還請您快快施法救回小女吧!”
“需要籌備什么您只管提,價(jià)值萬金我們也買得!”
巫師拖著我的頭發(fā)向高臺的陣法處走去。
“今夜子時(shí),惡鬼凈化這幅身子,王妃自能歸來!”
8
子時(shí)臨近,我再次被十八根鐵鏈鎖在陣法中。
觀禮的人依舊是我的父母,同剛和離的前夫。
巫師用刀劃開我的手腕,小碗鮮血潑在符紙上。
母親嚇得別過眼,我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傷了太多次,我早習(xí)慣了這種疼。
魏青淮捏緊劍鞘,他背對著高臺,沉聲問我:
“寧瑤,你還不知錯(cuò)是不是?”
我沒理他,只等著子時(shí)快點(diǎn)來。
鎖鏈嘩嘩作響,下一刻,妖風(fēng)呼嘯如惡鬼哭嚎。
如此恐怖的場景,在場觀禮的人卻個(gè)個(gè)一臉緊張期待。
猶如惡鬼和蠱蟲爬進(jìn)我的腦中,劇烈的疼痛讓我本能的狠狠掙扎起來。
我咬得滿嘴是血,再忍不住痛呼出聲。
“咣當(dāng)!”
透過血紅模糊的雙眼,我看到男人轉(zhuǎn)回身。
魏青淮看到我血糊成一片的嘴唇,劍鋒出鞘,猛砍斷拴在我脖子的鐵鏈。
男人的劍尖直指向鉗著我的巫師,狠厲的朝他質(zhì)問:
“你不是和我說她不會痛苦嗎!”
“誰準(zhǔn)你把她傷成這樣!”
他手腕發(fā)力,劍鋒刺入巫師的皮肉,嚇得巫師跪下求饒。
“青淮。”
院門處忽然響起熟悉的嬌媚聲音。
一襲白衣裊裊走出來,正是我那死了七年的長姐,寧婉。
“阿婉!”
看到寧婉的瞬間,魏青淮手里的劍掉落,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
所有人都朝著寧婉的方向跑去。
魏青淮最先把她抱入懷中,兩人宛如交頸鴛鴦。
沒人看到魏青淮那柄落下的劍直插進(jìn)我的心臟。
我如愿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