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小區(qū)租到便宜房子,門縫塞著染血紙條:“不要相信穿紅鞋的人?!?/p>
當晚紅鞋老太敲響房門,鄰居少年捂住我的嘴:“別出聲,它在找替身?!?/p>
次日小區(qū)公告新增規(guī)則:“禁止與穿紅鞋者交談?!?/p>
物業(yè)主任卻笑指自己紅皮鞋:“新規(guī)定?我穿的可是黑色?!?/p>
失蹤鄰居照片貼滿公告欄,少年撕下警告:“快逃!”
我躲進監(jiān)控室,屏幕里主任皮鞋正滲出鮮血。
突然所有屏幕閃爍血紅大字:“抓到你了?!?/p>
我轉身撞上主任微笑的臉:“規(guī)則,就是用來打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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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里的空氣,沉得像浸透了水的舊棉絮,吸一口,肺里都帶著一股陳年的霉味和若有若無的……腥氣。房東老張接過那厚厚一沓還帶著我體溫的鈔票,手指捻得飛快,眼皮耷拉著,始終沒看我的眼睛。他喉嚨里滾出含糊的咕噥:“鑰匙給你了,水電自己弄。住著……住著習慣就好?!?/p>
話音未落,他那佝僂的背影像條滑溜的泥鰍,迅速消失在樓梯拐角昏暗的光影里,留下鐵門關合的“哐當”聲在空曠的樓道里撞出回音。我站在門口,背脊無端竄起一絲寒意。
便宜沒好貨,這話在腦子里轉了一圈,又被強行按下去。囊中羞澀,這老破小區(qū)的租金,幾乎是這座城市最后的溫柔了。我拖著沉重的行李箱,碾過地上厚厚的、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灰塵,發(fā)出沉悶的呻吟。這間一居室,是上個世紀遺留的產物。墻皮斑駁,像得了嚴重的皮膚病,大片大片地卷曲剝落,露出底下灰黑的水泥底色。窗戶是老式的木頭框,玻璃上糊著油污和灰塵的混合物,光線艱難地透進來,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投下幾塊模糊暗淡的光斑,聊勝于無。
空氣里漂浮著塵埃,在微弱的光線里緩慢翻滾。我嘆了口氣,挽起袖子,認命地開始打掃這未來的“家”。掃帚劃過地面,帶起嗆人的煙塵。臥室門框下沿,一道不起眼的縫隙里,似乎卡著什么東西,邊緣隱約透出一抹極不協(xié)調的暗紅色。
好奇心驅使我蹲下身,指甲摳住那硬硬的、像紙又像布片的東西,一點點往外拽。觸感微韌,帶著一種奇特的黏膩。終于,它被我摳了出來,是一張約莫兩指寬、被揉得發(fā)皺發(fā)硬的紙條。展開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甜腥味混雜著鐵銹味猛地鉆進鼻孔。
紙上用某種暗紅色的、早已干涸凝結的粘稠液體,寫著幾個歪歪扭扭、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刻下的字:
**不要相信穿紅鞋的人。**
字跡邊緣模糊,像是寫字的人手抖得厲害,又或是液體本身在書寫時就開始流淌。那暗紅深深浸透了廉價的紙纖維,觸手冰冷,帶著一種不祥的黏膩感。
心臟猛地一沉,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這算什么?惡作劇?還是……某種警告?寒意順著脊椎骨一路爬上后頸,頭皮陣陣發(fā)麻。我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這間剛剛還只是覺得破舊的屋子,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每一個角落似乎都潛藏著無聲的窺視。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徹底暗沉下來。濃得化不開的墨色吞噬了最后的天光。老舊的窗框在風里發(fā)出細微的“咯吱”聲,像某種東西在輕輕刮擦。樓道里死寂一片,靜得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這時——
咚。咚。咚。
敲門聲突兀地響起。
緩慢,沉重,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滯澀感。仿佛門外的人關節(jié)僵硬,每一次叩擊都用盡了力氣。
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目光死死盯住那扇油漆剝落的暗紅色木門。貓眼!對,貓眼!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爬過去,踮起腳尖,將右眼湊近那個小小的凸透鏡。
視野扭曲、放大。
門外昏黃的聲控燈下,站著一個矮小的身影。一個老太太。頭發(fā)稀疏花白,在腦后挽成一個松散凌亂的髻。她低著頭,臉孔深深埋在陰影里,看不真切。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樣式極其古舊的深藍色斜襟布褂子。
而她的腳上……
正穿著一雙布鞋。
一雙紅得刺眼、紅得像剛剛潑上去的鮮血一樣的布鞋!老舊的、燈芯絨質地的鞋面,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fā)著一種妖異粘稠的光澤。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跳動,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撞擊著肋骨。那張染血的紙條上的警告,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腦海里——不要相信穿紅鞋的人!
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發(fā)出細碎的“咯咯”聲。不能出聲!絕對不能出聲!門外的敲擊還在繼續(xù),咚…咚…咚…每一下都精準地敲在我的神經末梢上,沉悶得如同喪鐘。那老太太依舊低著頭,姿態(tài)僵硬得不像活人。
怎么辦?跑?躲起來?報警?無數個念頭在恐懼的漩渦里瘋狂沖撞,卻找不到出口。
就在我?guī)缀跻贿@死寂和持續(xù)的叩擊逼瘋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從我身后襲來!一只冰涼的手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骨感,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口鼻,將我已經沖到喉嚨口的尖叫硬生生堵了回去!
“唔!”我魂飛魄散,本能地劇烈掙扎,身體卻被另一條手臂緊緊箍住,拖離了門邊。后背撞上一個單薄卻異常堅硬的胸膛。一個壓得極低、帶著急促喘息的聲音緊貼著我的耳廓響起,氣流噴在皮膚上,激起一片戰(zhàn)栗:
“噓——別出聲!別讓它聽見呼吸!它在找替身!”
是個少年的聲音!清冽,帶著變聲期特有的微啞,此刻卻充滿了緊繃的恐懼。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觸感和那句“它在找替身”在嗡嗡作響。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所有的掙扎都停止了,只剩下無法抑制的顫抖。
門外,那沉重而緩慢的敲門聲,依舊在繼續(xù)。咚…咚…咚…一聲,一聲,固執(zhí)地敲打著門板,也敲打著我們緊繃欲斷的神經。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難熬。捂在我口鼻上的手冰涼而穩(wěn)定,我能感覺到身后少年同樣急促的心跳,隔著薄薄的衣料撞擊著我的后背。他的呼吸很輕,但每一次吸氣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長達半個世紀。那單調、催命的敲門聲,終于停了。
死寂重新籠罩下來,比之前更加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捂住我口鼻的手微微松開了些力道,但并沒有移開。身后的少年依舊緊繃著,像一張拉滿的弓。我們誰也不敢動,豎著耳朵捕捉門外最細微的聲響。
沒有腳步聲。
什么都沒有。
那個穿紅鞋的老太太,就像融化在了門外的黑暗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少年緊繃的身體才終于松懈了一點。他緩緩移開捂著我口鼻的手,自己也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那氣息帶著劫后余生的微顫。
我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被他眼疾手快地架住胳膊,半拖半扶地拉離了那扇如同地獄之門的入口,退到狹小客廳相對靠里的位置。遠離了貓眼的范圍,我才敢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部,帶來一絲活著的刺痛感。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城市永不熄滅的朦朧光污染,我終于看清了救我的人。
是個很瘦的少年。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個子挺高,但身形單薄得像根竹竿。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有些亂,幾縷碎發(fā)搭在額前。他的臉在昏暗中顯得有些蒼白,輪廓尚未完全脫去少年的青澀,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沉靜,深得像是兩口幽潭,里面沉淀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重和警惕。他緊抿著嘴唇,唇線繃得筆直,眼神飛快地掃過門的方向,又落回我身上,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你……”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你是誰?剛才……那是什么東西?” 恐懼依舊盤踞在心頭,像一條冰冷的毒蛇。
“我叫陳默。住你對門。”少年的聲音很低,語速很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剛才那個……是‘紅鞋’?!彼D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目光再次掃過那扇緊閉的門,眼神里是深切的忌憚,“這棟樓……不太干凈。天黑之后,別給任何人開門,尤其是……穿紅鞋的?!?/p>
“‘紅鞋’?” 我重復著這個稱呼,腦海里那張染血的紙條和貓眼里那雙刺目的紅鞋瞬間重疊,寒意再次席卷全身,“它……它是什么?為什么要找替身?”
陳默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邊,動作極其輕微地撩開一點蒙塵的窗簾,警惕地向外張望了一下。外面是小區(qū)里幾棟同樣破敗的居民樓輪廓,零星幾個窗口亮著昏黃的燈光,像黑暗中疲憊的眼睛。確認暫時安全,他才轉回身,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陰影籠罩了他大半張臉。
“沒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時候出現的,也沒人知道它具體是什么。”陳默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種講述禁忌的沉重,“只知道它晚上會出來,穿著紅鞋,挨家挨戶地敲門。不開門,它站一會兒就會走。但如果開了門……”他頓住了,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神里掠過一絲清晰的恐懼,“或者……如果它聽到了門里有活人的呼吸聲,確定里面有人卻不開門……它就會一直敲下去,直到……”
“直到什么?”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直到門里的人承受不住恐懼,崩潰開門?!标惸穆曇衾涞孟癖?,“或者……它自己‘找到’辦法進來。被它拖走的人,就再也沒回來過。”他指了指我臥室的方向,“那張紙條……是上一個租客留下的吧?他……沒熬過第三天晚上?!?/p>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那個在我之前消失的租客……那張用血寫下的警告……原來不是玩笑,是絕望的遺書!我租下的,是一間兇宅!一個被“紅鞋”標記過的死亡陷阱!
“那……那我們該怎么辦?報警?”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陳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苦澀、毫無笑意的表情:“報警?沒用的。警察來過幾次,查不出任何異常。而且……”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言的光,“這里的‘規(guī)則’,只對住在這里的人生效。外人……很難理解,也很難介入?!?/p>
規(guī)則?又是這個詞。那張血字紙條,是規(guī)則?那個“紅鞋”敲門,也是規(guī)則?這個破敗的小區(qū),到底被什么樣的無形枷鎖禁錮著?
“什么規(guī)則?”我急切地追問,聲音因恐懼而拔高。
陳默猛地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眼神凌厲地示意我噤聲。他的耳朵極其細微地動了動,像是在捕捉空氣中某種常人無法察覺的震顫。片刻后,他才緩緩放下手,聲音壓得幾乎只剩氣音:“別急,先熬過今晚。明天……明天你就知道了。記住,無論如何,晚上別開門,別讓它聽見你的聲音!”
他走到門邊,再次確認了門鎖的狀態(tài)——那老舊的暗鎖早已銹跡斑斑,顯得無比脆弱。他拉過門后一張破舊的木椅子,小心翼翼地、不發(fā)出一絲聲響地抵在了門把手下方,增加了一點聊勝于無的阻礙。做完這一切,他走到我家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昏暗的光線下,他的眼神顯得格外深幽,像藏著無數無法言說的秘密。
“鎖好門?!彼詈笾徽f了這三個字,然后極其輕巧地拉開自己家的門,閃身進去,悄無聲息地關上了。整個過程快得像一道影子。
“咔噠。”
對面?zhèn)鱽硪宦晿O輕的落鎖聲。整個樓道,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我劇烈的心跳聲,在這間彌漫著灰塵和血腥味、被死亡陰影籠罩的屋子里,怦怦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