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笙節(jié)上,我結(jié)識了一個長相妖異的苗族少年。他來自黔南深山,
因語言不通而被當(dāng)?shù)孛缛伺懦?。初見時,少年一身狼狽站在人群之中,
還在滴水的額發(fā)下半遮半掩著一雙濕紅的眼睛。他垂眸看著我,眼神可憐又勾人。
昏沉星幕下,少年指節(jié)勾起我腰間的銀鏈,聲音低沉又飽含情欲?!案绺?,我找到你了。
”1臨近大學(xué)開學(xué)的前半個月,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里有歌聲,幽幽哼唱著古老的歌謠,
歌聲中還有一陣陣仿佛銀飾叮當(dāng)碰撞的聲音。這個夢一直持續(xù)不斷影響了我大半個月。
直到那日,發(fā)小給我轉(zhuǎn)發(fā)了一個視頻,上面是一圈圈身著苗族花銀衣的人在手牽著手,
隨歌起舞。視頻沒有經(jīng)過消音,背景聲音很嘈雜,許多說話和銀飾碰撞的聲音疊加在一起,
然而在這些喧鬧中,我的目光卻不自覺落到了視頻左上角一個最不起眼的地方。
那是一片茂密的樹林,一個服飾與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少年站在那,
他似乎被這一片歡鬧隔絕在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風(fēng)吹起他身上的銀飾,
清悅的聲音隔著屏幕落入了我的耳中。與夢中的聲音一模一樣……我心下一滯,
感覺整個心臟都似乎被什么東西給緊緊攥住了,腦海中一片空白。等回過神,
人已經(jīng)登上了前往黔南的飛機(jī)。直到雙腳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站在了黔南的土地上,
耳邊響著優(yōu)美蘆笙曲,混雜著泥土清香的風(fēng)迎面吹來。我恍然清醒,
這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因?yàn)橐粋€夢,一個聲音,在臨近開學(xué)的前半個月,
只身一人從秀城橫跨半個國土來到了黔南苗寨。手機(jī)上還在播放著發(fā)小轉(zhuǎn)發(fā)過的那個視頻。
我慢慢轉(zhuǎn)身,望向視頻中那個少年站著的地方。那里空蕩蕩一片,連個鬼的身影都沒有。
“……”我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上課把腦子上傻了。2我來的時間不巧,蘆笙節(jié)已經(jīng)結(jié)束,
熱鬧過后的苗寨內(nèi)安靜了許多。想著來都來了,體驗(yàn)一下苗人的風(fēng)土人情也不錯。
黔南這邊的苗寨被開發(fā)過,也算是一個比較有名的旅游景區(qū)。
我在網(wǎng)上找了個風(fēng)評不錯的民宿住下。這邊的建筑大多以竹樓瓦房為主,
民宿也是建成了吊腳樓的模樣,看著特別有民族風(fēng)情。就是很倒霉,在住進(jìn)來的第二天,
我似乎被什么蟲子給咬到了,渾身起了紅疹,癢得難受。民宿的老板是個土生土長的苗人,
想著他可能會見識多一點(diǎn),我就想去問問他知不知道是什么蟲子咬的,有沒有藥酒擦擦。
然而還沒等我開口,民宿老板先嚇了一跳??赡苁桥挛矣炈?,
他連哄帶請地將我?guī)チ嗣缯幸粋€老婆婆的家里?!爸儼⑵拧泵袼蘩习暹h(yuǎn)遠(yuǎn)喊了一聲。
老婆婆坐在門口,手里還在搗著一些不知名的藥草,聞聲抬起頭。民宿老板指了指我,
蹲在老婆婆面前,用苗語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最后一臉嚴(yán)肅地站了起來,
飛快遠(yuǎn)離我大概有五米遠(yuǎn)的地方。“……”雖然不知道為什么,
但我似乎感覺自己好像能聽懂他們說的話。于是我也蹲了下來。“謨阿婆……”我想了想,
抬起滿是紅疹的手臂,問:“我不是被蟲咬了,是中蠱了對嗎?”都說苗族人擅長蠱術(shù),
去到苗人的地盤,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被下蠱。但是照理來說,從我踏入苗寨開始,
去過的地方只有住宿的民宿。苗人再會蠱,
想來也不是那種會無緣無故就給一個陌生人下蠱的吧?
但要說理由……我默默看了眼民宿老板??偛荒苁撬游医o的錢少,故意要坑我吧?
民宿老板睜大了眼睛,“小伙子,你竟然會苗語?!”我點(diǎn)點(diǎn)頭,“能聽得懂一點(diǎn)。
”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qū)W的。說話間,我的手被謨阿婆拉了過去。她瞇著渾濁的雙眼,
緊緊盯著我的手腕。那里有一個綠藤繞紫蝎的紋身,忘記是什么時候紋的了,
一直也沒有去洗掉。以免被謨阿婆誤會什么,我趕緊解釋。
“這只是個紋……”“阿笙——”我話還沒說完,謨阿婆忽然揚(yáng)聲朝屋內(nèi)喊了一聲。緊接著,
一道清澈的嗓音用苗語回應(yīng)。“來了!”這聲音聽得我一怔。兩層高的吊腳竹樓,
一個身著花衣短褂,腰頸和雙手腕間都佩戴著層層銀飾的少年從竹樓上緩緩走了下來。
他手里捧著一個蠱盅,長發(fā)高高束起,剩下的碎發(fā)辮成了幾條小辮,拿幾枚銀扣扣著,
走動間,身上的銀飾碰撞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與夢里的聲音一模一樣……我愣愣的看著少年走到面前。他眼眸微垂,居高臨下望著我,
那張好看得近乎妖異的面容與視頻里站在山林角落的少年一模一樣。少年緩緩蹲下身。
他捏著我的手腕,跟謨阿婆一樣,仔細(xì)又出神地盯著我手腕上的紋身。片刻后,
少年輕呵一聲,眼眸帶笑看著我。他用蹩腳的漢語說道:“哥哥,你中蠱了。
”3可能是因?yàn)榍懊媛牰嗣袼蘩习搴椭儼⑵耪f的話。從少年口中確切地知道自己中蠱后,
我心底并沒有很害怕,倒是覺得有些新奇。“這蠱,能解嗎?”“當(dāng)然。
”少年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一直在摩挲著我手腕上的紋身,似乎是在確認(rèn)到底是什么蠱。
我抽了幾次都沒能把手抽回來。民宿老板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
謨阿婆抱著藥罐顫顫巍巍地往吊腳樓上走,嘴里還不斷念叨著一些苗語。聲音太小,
我沒能聽清楚說了什么。反倒是少年頭也不回地輕聲喃喃了句,
“是蠱神將他送回到我的身邊。”蹲的時間久了,腿腳有些酸,我想站起來,
可是手還被少年抓著抽不開?!靶M蟲一定要蹲著才能解嗎?”少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指了指他的手,少年恍然反應(yīng)過來,松手靦腆地笑了笑?!案绺?,你的蠱紋……很好看。
”蠱紋?我看了眼手腕,可能是因?yàn)楸蝗嗟镁?,紋身那里的皮膚有些紅燙。
“這只是個普通的紋身。”我解釋道。也有可能黔南這邊對于紋身的說法與外地不同,
少年似懂非懂地點(diǎn)著頭。“我的名字叫云笙,哥哥可以叫我云笙。
”黔南這邊的風(fēng)土美景很好,人也很熱情。我不是個話多的人,但同行的云笙話很多,
跟他身上響個不停的銀飾一樣多,甚至還有些貪玩??赡苁巧倌耆诵男匀绱税?。
在我詢問如何能解蠱時,云笙卻只是從罐子里捏了只通體暗紫色的蝎子出來。
蝎子只有半個手掌大小,乖乖待在他的掌心里。云笙將手伸了過來?!安浑y解的,
只是過程會有些麻煩?!毙游舶蛣恿藙樱樦恼菩呐赖轿业氖滞笊?。
我腦海里莫名閃過一些從前在電視里看到的,人與毒物共浴解毒的片段。畫面有些驚恐,
尤其是滿滿一浴桶的蛇蝎,讓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皠e怕,霞云很乖,你喜歡它的。
”霞云是那只蝎子的名字,它已經(jīng)順著我的手腕爬到了肩膀上,
泛著寒光的尾針在我脖頸上輕輕劃過。與此同時,云笙忽然湊近了過來。
少年人身上帶有一股獨(dú)特的清香,他左眼角下有一枚很小的淚痣,
彎眉笑著的時候有點(diǎn)像狐貍。我不習(xí)慣與陌生人靠得太近,剛想后退,卻被他攬住了腰,
一步也退不了?!案绺鐒e怕?!彼p聲說著。腦袋湊近時,有風(fēng)吹起幾縷碎發(fā)從我臉上撫過,
帶起一陣陣癢意。緊接著,他將額頭抵了過來,那股獨(dú)特的清香隨著風(fēng)將我包裹。
仿佛整個人都置身于虛幻,辨認(rèn)不清周圍的一切,只覺得天色忽暗,好像山海都在旋轉(zhuǎn)。
我愣愣的睜大了眼睛,甚至忘了將他推開。過了好一會。耳邊傳來少年的輕笑。
困住身體的清香一點(diǎn)點(diǎn)抽離,隨著銀鈴聲起,云笙后退了一步,蝎子站在他的肩頭,
尾針輕晃?!跋荚瓶梢詨褐颇闵砩系男M毒,但它下手不知道輕重,沒有我靠近操縱,
會傷到你的?!痹企蠣科鹞业氖郑路鹦『⑷鰦梢粯踊瘟嘶?。“毒疹暫時退了,
不過想要徹底拔除里面的蠱蟲還需要幾味藥材相輔?!彼A苏Q郏?/p>
“我手里暫時沒有這幾種藥材,哥哥,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找找嘛?
”4我總覺得云笙似乎并不像他明面上表現(xiàn)得這么乖巧,
他眼底閃著小聰明的光都快要溢出來了。腦海中的警惕知識告訴我,我不應(yīng)該相信他。
但是……人似乎大多數(shù)時候都存有一定的逆反心理。折騰了一個上午,
等回到民宿都已經(jīng)到飯點(diǎn)了。民宿老板人挺好。他可能是覺得我一個外來人,
剛住進(jìn)他店里就倒霉的中了蠱,有點(diǎn)愧疚,所以免費(fèi)送了我一桌苗寨特色菜品。
我坐在椅子上,舉著筷子,面對一桌子的蟲子盛宴無從下手。
民宿老板還在旁邊叭叭啦啦介紹個不停。“這些可都是我們當(dāng)?shù)氐奶厣似罚?/p>
每個從外地來的人都會點(diǎn)上一桌,你快嘗嘗,絕對色香味俱全!保準(zhǔn)你吃了豎起大拇指!
”我:“……”其實(shí)大可不必如此愧疚。民宿老板神色殷切,“快嘗嘗看。
”雖然我不怕蟲子,但是讓我吃蟲子……這也太有挑戰(zhàn)性了……頂著民宿老板期待的目光,
我挑挑揀揀夾了個看起來不那么難看的……炸蟲子。對面吃得津津有味地云笙忽然道:“呀!
原來蜈蚣還能切成段炸,這樣能更好吃嗎?
”“啪嘰——”半段炸蜈蚣和筷子一起掉到了桌上。云笙疑惑歪頭,“哥哥怎么了?
”“我……”我不敢吃……人還是不能太為難自己。我借口出去接個電話,
正盤算著該怎么找借口不吃那些蟲子,剛跨出民宿大門,一通電話也正好打了進(jìn)來。
來點(diǎn)人顯示為“云瑤”。是我三年前住院時認(rèn)識的一個女孩子,她也是黔南這邊的人,
住院原因是被毒蛇咬了,她很活潑,住院的時候總是滿院亂跑,后來跑到了我住著的病房內(nèi),
再然后……每天都跑來,很熱情的一個人,不知不覺就交上了好友。
電話那頭的云瑤還是一樣的活力十足,“暮暮,聽說你去黔南了,苗寨好玩嗎 ?
有沒有碰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挺好玩的,就是有點(diǎn)倒霉,起了一身疹子?!蔽矣行┮苫?,
“你怎么知道我來黔南了?”我記得我來黔南的事情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呀?
電話里的聲音安靜了一會,云瑤打著哈哈道,“因?yàn)槲矣信笥言谀沁吙吹侥懔搜剑?/p>
他說寨子里來了個白凈好看的小哥哥,還拍了照片,我一看,哎呀這不是我可愛的暮暮嘛!
”“是嗎?”我左右看了看,有些奇怪。還沒等我多問,身后的云笙拿著根糖走了出來。
“哥哥吃不慣這邊的特色菜嗎?”“秀城是水鄉(xiāng),與黔南的飲食差異可能有些大。
”他剝開糖紙,我剛想說話,他就趁機(jī)把糖塞到了我嘴里?!案绺纾視鲂愠遣伺?,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飯?”嘴里的糖果是小時候哄孩子的那種,
一入口就彌漫開一股酸酸甜甜的葡萄味。我咬著糖,再看眼通話,已經(jīng)掛斷了。我有些疑惑,
“你怎么知道我是秀城人?”我沒跟任何人說過吧?云笙伸出手,
一只色彩艷麗的蝴蝶停落在他指尖?!案绺缬X得,我為什么會知道呢?”他看著我,
眉眼含笑,眼底卻似乎匯聚著一股不散的陰霾。蝴蝶自他指尖飛走,
翅膀才撲扇了兩下又被他攥進(jìn)掌心里?!盀槭裁春荒芤恢绷粝履??哥哥。
”“如果沒了翅膀,它會留下嗎?”斷了翅的蝴蝶在他掌心里掙扎,
沒過多久就一動不動隨風(fēng)落在了地上?!皼]了翅膀的蝴蝶會死?!蔽业粗?,
拾起地上的蝴蝶尸體,埋在一旁的土里?!熬拖襁@樣,永遠(yuǎn)留在土里,成為大地的養(yǎng)分。
”云笙瞳孔一縮,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嘴唇囁嚅半晌,小聲道:“對不起……哥哥。
”我拍掉身上的土?!罢埼页燥埦驮從懔??!?出門在外,別人的話真是一句都不能信。
云笙說他會做秀城菜,我信了。結(jié)果我等了兩個多小時,他只端出來一碗清水面條。噢,
秀城名菜,清水云面,下還壓了好幾塊肉。云笙一手撐著臉,
另一手轉(zhuǎn)動著自己發(fā)辮上的銀環(huán)扣,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我?!案绺缈靽L嘗看,我學(xué)了好久的!
”在他期期艾艾的目光下,我淺淺嘗了一口……然后將一整碗都還給了他。呸!寡淡無味,
簡直就是白水泡面條,唯一的油水還是從那幾片肉里泡出來的。云笙眼底的光瞬間熄了。
“……有這么難吃嗎?”他自己嘗了一口,下一秒整個人僵在原地,好像要碎掉了。
“嗚——”少年嗚咽一聲,腦袋“啪”的一聲敲在了桌子上,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
看著怪可憐的。我嘆了口氣,“還有多余的菜嗎?”“有的!”云笙一下抬起頭,
眼睛又亮了。有就行。我點(diǎn)點(diǎn)頭,往廚房走去。剛到門口,抬眼一看,一片狼藉,慘不忍睹,
面粉撒一地,糖鹽混著放,沒水的盆里一條不知道活著還是死了的魚。
“……”我總算知道為什么一碗面條要做兩個小時了?!底硬荒苓M(jìn)廚房,謝謝。
……把廚房收拾好,折騰了半天,總算是趕在天黑前做好了飯。簡簡單單的幾個家常小菜,
外加一鍋鮮魚湯,還有一碗回鍋重煮的清水云面。云笙右手筷子左手勺,一口米飯一口湯,
像是幾百年沒吃過飯一樣。少年人漂亮乖巧的形象與風(fēng)卷殘?jiān)频某燥埶俣葒?yán)重不符合。
吃得太急,還被魚刺給卡喉嚨里了。又是咽米飯,又是喝湯的,都沒能把魚刺壓下去。
“哥哥……”云笙眼角微紅,可憐兮兮張著嘴。我有些無奈,捧著臉給他把魚刺夾出來。
好在不是什么大刺,沒有劃傷喉嚨?!凹依餂]人給你做飯吃嗎?
”好好一個一米八幾的非殘障少年人,怎么吃起飯來跟打仗一樣?云笙低著頭,
“我只有一個姐姐 ,但是姐姐在外面不回家,后來有個哥哥,可惜哥哥也不要我了,
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寨子里的人也不喜歡我,只有謨阿婆看我可憐,
有時候會讓我?guī)退┎菟帲o我飯吃。”說著,他還抬頭瞟了我一眼。我喉嚨一哽,
忽然對自己產(chǎn)生了愧疚的罪惡感。云笙見狀,趕緊倒了杯水過來,“哥哥也被魚刺卡住了嗎?
”6黔南的苗寨大多都是臨山而建,山林生態(tài)很好,晚上還有螢火蟲在樹林里閃爍。
民宿房間內(nèi)有個可以看見星空的大露臺。夏夜里的星空格外好看,我躺在竹床上,
吹著涼爽的夜風(fēng),不知不覺就昏昏睡了過去。
然后第二日成功收獲了一根三十八度四的溫度計(jì)。云笙過來的時候,
我還在撐著暈乎乎的腦子整理教案。臨近開學(xué)還有半個月,
命苦的老師已經(jīng)開始整理開學(xué)講課需要的課件內(nèi)容了。云笙乖巧地坐在旁邊看著我整理,
手里捧著一碗退燒藥庫庫吹。感覺溫度差不多了就遞給我,“哥哥,先喝藥再弄吧。
”一碗褐中泛黑的中藥,純藥材加砂鍋煮出來的,一口下去,簡直能把舌頭給苦掉。
我剛喝了一口,整個人瞬間就精神了起來,捂著嘴就往衛(wèi)生間跑。
我感覺連胃都要被我吐出來了?!昂每唷焙貌蝗菀拙忂^勁來,剛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
一抬眼,云笙端著藥站在門口,似乎已經(jīng)等待多時。他垂著眼,神色晦暗不明。
“發(fā)燒是祛除蠱蟲引起的副作用,你喝的藥里有祛除蠱蟲的藥材,吐掉了還是得喝的。
”我:“……”“趁熱喝吧哥哥,涼了更苦。”他一手拿著藥,一手捏著一顆梨膏糖晃了晃。
“喝完藥就可以吃糖了。”我一點(diǎn)都不想喝這個能苦死人的藥?!俺撕人?,
還有第二種辦法嗎?”“有的?!蔽已劬σ涣痢=又犓溃骸拔覀冞@里有一種蠱,
種在體內(nèi)會吃掉另一只蠱,而且不會疼,沒感覺……”有點(diǎn)心動了?!坝懈弊饔脝幔?/p>
”云笙靦腆一笑,“就是有點(diǎn)貪吃,需要一直拿蠱蟲養(yǎng)著,不然就會吃掉人體內(nèi)的內(nèi)臟,
不疼的哦。”我:“……”內(nèi)臟被吃掉會死人的吧……“乖乖喝藥吧,哥哥?!蔽叶酥?,
心一橫,閉眼灌。那一瞬間,我感覺我整個人都到了天堂,透心的苦,苦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忍著淚想搶云笙手里的糖。還沒伸手,他已經(jīng)動作迅速把糖塞我嘴里。“哥哥真棒,
都喝完了呢?!?藥效起的很快,剛喝下去沒多久,燒已經(jīng)退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又會反復(fù)燒起來。我一連被云笙堵著喝了好幾天那苦死人的中藥,
苦得我這幾天連吃進(jìn)去的飯都是中藥味?!昂劝筛绺纭!痹企吓踔槪展馔高^窗戶,
在他臉上投落下一片銀飾陰影。他的眼睛被黑影遮擋,攤開的掌心里靜靜臥著一枚糖果,
葡萄味的。“最后一碗,喝完就一切都結(jié)束了?!蔽已矍耙涣?,“喝完這一碗,
以后都沒有了嗎?”云笙淺笑著點(diǎn)頭,“以后都沒有了?!薄耙院蟆粫儆腥魏螣?。
”這話可真像是旱天遲來的甘霖,涼爽入心,連入口的中藥都感覺沒那么苦了。
云笙攆著糖果抵在我唇邊,“哥哥,吃糖?!碧枪淙肟谥?,
酸甜濃郁的葡萄味瞬間在舌尖蔓延開?!昂贸詥峤焊绺纾俊蔽尹c(diǎn)了點(diǎn)頭,
腦子里滿是不用再喝苦中藥的歡喜。在口中糖果被咬碎落入喉腔中的那一霎,
我的腦海中驀然再次閃過從前在夢中的畫面。銀鈴晃蕩,
歌謠悠悠——還有在夢中被黑影遮擋住的少年,隨清風(fēng)拂過,露出一張熟悉冷沉的臉。
我猛的一驚,突然看向一旁的云笙。他挎著一個小竹簍,察覺到我的視線,
轉(zhuǎn)頭過來勾唇笑著,眼底里滿是愉悅。“哥哥怎么了?”他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卻忽然恍惚了一下,險些站不穩(wěn)?!澳恪抑?,是不是認(rèn)識你?
”云笙腰間的銀鈴隨著風(fēng)聲輕響,他笑了笑,“哥哥覺得呢?”山路兩邊窸窸窣窣,
沒等我仔細(xì)回憶,一聲巨響忽然在耳邊落下,伴隨著一道驚雷,大雨毫無征兆的突然落下。
這一場急來的暴雨打亂了我的思緒,也打亂了我們本來要上山采藥的計(jì)劃。
山上沒有遮雨的地方,不得已,我們只能冒著暴雨返回。被雨水浸潤的泥土地很滑,
我好幾次都險些滑摔下去,好在云笙每次都能拉住我。就好像是老天在捉弄人一樣,
等我們跑回到寨子里時,大雨也正好停了。兩個人渾身都濕漉漉地在滴著水,
云笙抬頭看著天,深深吸了口氣?!罢娴姑鼓馗绺?。
”原本是因?yàn)樗幉目焱炅藴?zhǔn)備上山采藥的,結(jié)果現(xiàn)在藥沒采到,人還成了落湯雞?!皼]事的。
”我安慰他,“天氣無常,明天再采也可以?!痹企蠣钭鑫卣A苏Q?,
“哥哥明天也能陪我一起去嗎?”我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當(dāng)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