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銀鏈發(fā)燙時,煞局已現(xiàn)凌晨的雨,砸在酒店玻璃幕墻上,像誰在哭。
我攥著托盤穿過走廊,手腕上的銀鏈(師父留的)突然燙得灼人——工裝口袋里,
那枚二十塊錢買的塑料羅盤,指針正瘋狂震顫,撞得袋布“突突”響。轉(zhuǎn)角撞進(jìn)一片陰影,
托盤險些脫手。抬頭時,撞進(jìn)雙淬了冰的眼睛。男人穿深灰西裝,胸前顧氏的logo晃眼。
他身后的人圍著平板,屏幕上“云頂公館”的效果圖像根毒針——背靠孤山如墳包,
前臨窄巷似棺道?!睹┥矫劁洝酚性疲骸肮玛柹氛撸罢箝熑绻讟?,主財聚人散,
三年內(nèi)必有血光?!薄邦櫹壬蔽覜]忍住,“你這項目犯了孤陽煞,需以七星鎮(zhèn)其魄。
”空氣僵了。男人挑眉,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他身邊的助理想開口,被他一個眼神按下去。
“你是這兒的服務(wù)生?”他的聲音碾過人,目光掃過我的工裝裙,“穿成這樣,
也配提‘七星’?”“只是提醒?!蔽疫o托盤,指節(jié)泛白——銀鏈燙得快燒穿皮膚,
羅盤指針已撞歪了邊角?!疤嵝眩俊彼榱隧超F(xiàn)金,“啪”地砸在我腳邊。紅鈔票散開,
幾張粘在我磨破的帆布鞋上?!澳弥X,去掛個精神科號?!彼麑?jīng)理抬下巴,“開了她,
理由:裝神弄鬼?!敝車母`笑聲像針。我瞥見他胸前的裂玉,
黑氣正順著裂縫爬向心口——那是被煞氣壓的,玉碎之時,便是禍?zhǔn)麻_端?!邦櫩偅?/p>
”我放下托盤,聲音輕卻帶刺,“你那裂玉護(hù)不住你。出事時,別讓工人替你擋災(zāi)。
”保安想攔,被我側(cè)身躲開。帆布包撞在旋轉(zhuǎn)門的金屬框上,里面的桃木劍發(fā)出一聲輕吟,
像在應(yīng)和。走出酒店時,雨澆在臉上。玻璃門里,顧衍之正盯著地上的錢,
手指無意識摩挲那枚裂玉,眉頭擰成疙瘩——他大概沒察覺,玉上的裂縫,又深了一分。
口袋里的羅盤還在顫。我摸了摸帆布包內(nèi)側(cè),半本《茅山秘錄》硌著手,
書里夾的艾草干被打濕,飄出清苦的藥香。師父說,艾草能驅(qū)邪,更能讓人清醒。
我抹了把臉,雨水混著股熱流進(jìn)嘴——不是淚,是憋著的氣。顧衍之,這“孤陽煞”,
不是你用鈔票能壓下去的。2 他求上門時,煞已入骨云頂公館的新聞推送進(jìn)來時,
我正在閣樓畫符。視頻里,塔吊像醉漢般撞向腳手架,鋼管墜地的巨響隔著屏幕都發(fā)顫。
配文寫著“顧氏新項目頻發(fā)意外”,評論區(qū)刷滿“邪門”。我放下朱砂筆,
帆布包里的桃木劍燙得厲害——上次這么燙,還是師父斬百年狐妖時。被辭退的第十天,
房東的催租短信剛進(jìn)來,陌生號碼就震了?!办`素小姐!我是顧氏助理小陳!
”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的紙,“云頂公館完了!
塔吊失控、工人摔斷腿、銷售中心的鏡子半夜炸了……請的三個大師,一個尿了褲子,
一個說‘這煞我破不了’,第三個剛進(jìn)工地就被鋼管砸中腿!”“關(guān)我什么事?
”我蘸著朱砂畫“鎮(zhèn)煞符”,筆尖在黃符上走得穩(wěn),“我只是被你們顧總開除的服務(wù)生。
”“求您了!”小陳快哭了,“工人家屬堵在公司門口,顧總把自己關(guān)在辦公室砸東西,
連您說的《茅山秘錄》照片都摔了……那些工人說,家里孩子等著交學(xué)費(fèi)啊!
”朱砂筆頓了頓。我想起工地門口那些戴安全帽的大叔,黝黑的臉上刻著“生計”二字。
“條件?!蔽彝崎_窗,陽光刺得瞇眼,“第一,見所有受傷工人家屬,醫(yī)藥費(fèi)誤工費(fèi),
顧氏全賠。第二,給我云頂公館完整施工圖,包括地下停車場的地脈走向圖。第三,
二十萬現(xiàn)金,直接給工人家屬——別用轉(zhuǎn)賬,他們要現(xiàn)錢?!彪娫捘穷^沉默幾秒,
小陳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顧總……答應(yīng)了!他在工地等您!”“告訴他,
我自己過去?!蔽覓炝穗娫?,從床底拖出帆布包——桃木劍的紅繩已泛出微光,
《茅山秘錄》里夾的艾草干,香得更烈了。五金店老板見我又來買五帝錢,咂舌:“丫頭,
你這是真懂還是假懂?前兩天有個穿西裝的,買了七枚乾隆通寶,說要鎮(zhèn)什么‘煞’。
”我接過用紅繩串好的銅錢,笑了:“他那是瞎買,鎮(zhèn)不住的。
”《葬書》有云:“五帝錢者,需沾人陽,方能動煞。”顧衍之那種養(yǎng)在溫室里的,
銅錢到他手里也是死物。帆布包沉甸甸的,桃木劍在里面輕跳。師父,不是我要涉紅塵,
是這因果纏上了,躲不掉。3 布陣時,他不懂《秘錄》的字云頂公館的工地,
比羅盤示警的更陰。太陽懸在天上,工地上卻罩著層灰霧,塔吊的影子歪歪扭扭,
像具吊死鬼的輪廓。顧衍之站在入口,黑西裝沒打領(lǐng)帶,襯衫領(lǐng)口敞著,
眼底紅血絲像爬滿了蟲??吹轿?,他嘴角扯出冷笑:“你真能破?”我沒答話,掏出羅盤。
指針瘋轉(zhuǎn)著扎向工地中央,邊緣磕出的缺口,正對著《茅山秘錄》里畫的“孤陽煞”陣眼。
“挖地基時,是不是挖出過東西?”我蹲下身,指尖戳進(jìn)土里——涼得發(fā)腥,
像摸進(jìn)了死人的嘴。他的臉白了白。旁邊的項目經(jīng)理趕緊說:“是口老井,里面有個破壇子,
我們當(dāng)垃圾扔去郊外了……”“蠢貨。”我站起身拍灰,“那是‘鎮(zhèn)煞壇’,
《茅山秘錄》記著呢:‘百年老井藏陰煞,壇碎則煞出,需以七星鎖其喉’。
”顧衍之抱臂看著,像在看猴戲:“少扯古籍,要黃符還是桃木劍?我給你找。”“不用。
”我指了指他胸前的裂玉,“把那玉墜借我,不然陣眼穩(wěn)不住?!彼乱庾R捂玉,
像被踩了尾巴:“你想偷?”“信不過就算了?!蔽姨统龇酃P在地上畫草圖,
“天樞位埋八卦鏡,對孤山;天璇位放三枚五帝錢,用糯米圍三角……”“用糯米?
”他在后面陰陽怪氣,“你當(dāng)這是端午節(jié)驅(qū)蛇?”“《宅經(jīng)》有云:‘糯米屬陽,
能壓井中陰’?!蔽覕[好銅錢,紅繩纏在桃木劍上,七根繩頭系著五帝錢,像串風(fēng)鈴,
“顧總沒事可數(shù)螞蟻,別擾我布七星陣?!惫と送低敌Αn櫻苤e著手機(jī)錄像,鏡頭懟得近,
生怕錯過我“露餡”——他大概沒看見,銅錢接觸地面時,泛出的層淡金光。
布到“天權(quán)位”時,一個穿藍(lán)工裝的男人(后來知道是秦坤)沖過來,
舉著礦泉水瓶潑黑狗血——腥氣沖天?!把b神弄鬼騙錢!”男人嘶吼,“當(dāng)我們工人好欺負(fù)?
”黑狗血灑在銅錢上,亮銅錢瞬間蒙黑霧,地面震顫,塔吊“嘎吱”響像要塌?!皵r住他!
”顧衍之臉色大變,沖上去想推人,被甩開。我沒慌。師父說過,邪不勝正。抽出桃木劍,
咬破指尖滴血在劍上?!芭R兵斗者,皆陣列前行!”我低喝,劍身在陽光下爆發(fā)出紅光,
像燒紅的烙鐵揮向黑霧?!鞍 ?!”黑霧里傳出尖叫,像被燙的小孩。
秦坤手里的瓶子“啪”地碎了,他捂著手后退,看我的眼神像見了鬼。“滾。”我盯著他,
劍穗上的紅繩掃過地面,“再搗亂,《茅山秘錄》里的‘誅邪咒’,你試試?
”秦坤被保安拖走前,惡狠狠瞪了顧衍之一眼——那眼神,像在看個將死之人。工地靜了。
顧衍之舉著手機(jī)忘了放,鏡頭從我的血指尖移到發(fā)光的桃木劍,嘴巴張著,說不出話。
“顧總,”我把最后一枚銅錢放進(jìn)“搖光位”,拍掉手上的灰,“七星陣布好了。
今晚子時派人守著,別讓人靠近?!彼蝗粏枺骸皠偛拍鞘恰裁礀|西?
”“你不是不信《茅山秘錄》嗎?”我收劍回鞘,撿起粉筆頭,“問了也白問。
”經(jīng)過他身邊時,他突然伸手想碰劍,被我躲開。“玉墜還你。”我把裂玉塞給他,
他的指尖碰我時像火,“記得給工人家屬賠錢——《秘錄》說,‘欠的因果,遲早要還’。
”他攥著玉墜沒說話。我走出工地,聽見小陳喊:“靈素小姐!錢什么時候給您?
”“等明天再說?!蔽覔]揮手,帆布包在身后晃,桃木劍的輕吟,像在說“干得漂亮”。
天邊的云被染成金紅,像師父畫符時用的朱砂。我笑了笑,加快腳步。明天,
該輪到他信《茅山秘錄》的字了。4 鬼打墻里,他跪了七星陣的效果,比羅盤示警的快。
第二天一早,小陳的電話激動得發(fā)顫:“靈素小姐!太神了!子時一過,工地的哭聲停了!
退訂的客戶全回來了,還多了好幾個大客戶!顧總讓我送錢過去,二十萬!
”“先給工人家屬?!蔽以陂w樓收拾東西,房東又來拍門,“醫(yī)藥費(fèi)誤工費(fèi)全清了再說。
”“給了給了!”小陳說,“顧總親自去的,每家多塞了兩萬‘驚嚇費(fèi)’。
他想請您吃飯賠罪……”“不去?!蔽野选睹┥矫劁洝贩胚M(jìn)帆布包,“錢到我卡上就行,
我跟他不是一路人?!睊炝穗娫拕偘l(fā)銀行卡號,陌生號碼來電,傳來顧衍之的聲音——啞,
帶喘息,背景有女人哭男人喊?!办`素……救我……”我心里咯噔:“怎么了?
”“總部被人布了陣……”他的聲音斷成截,像在跑,
“我們在走廊繞圈出不去……門都鎖死了……有人說看到黑影……”是秦坤!
我抓起帆布包就跑,桃木劍在包里燙得像團(tuán)火。顧氏總部的摩天大樓下圍滿警察記者。
保安攔著不讓進(jìn),說“里面聯(lián)系不上,電梯全停”。“我是靈素,顧衍之讓來的。
”我亮了小陳的短信,趁保安愣神從消防通道沖進(jìn)去。樓梯間漆黑,應(yīng)急燈閃紅光。往上跑,
空氣越來越冷,羅盤指針瘋轉(zhuǎn),像被什么東西吸住——《茅山秘錄》里說的“困龍陣”,
引的是人的恐懼。“靈素!”十三樓走廊傳來顧衍之的喊,“我在這兒!”推開防火門,
寒氣撲臉。走廊擠滿人哭著繞圈,明明電梯口在眼前,卻怎么走都差三步。
顧衍之的辦公室門緊閉,門縫透黑氣,像只吐信的蛇?!笆抢堦嚒!蔽叶⒅T,
羅盤指門鎖,“秦坤布的,用你生辰八字做引,想困死你?!薄霸趺崔k?”他撲到門邊,
手抓門框,指節(jié)發(fā)白——黑氣正順著他的指尖爬,像要鉆進(jìn)肉里。“退后?!蔽姨统鳇S符,
咬破指尖畫“破”字貼上。符紙冒黑煙,門“嘎吱”響沒開。秦坤加了“三重鎖”,
比孤陽煞陰毒?!邦櫩?!”里面?zhèn)鱽砑饨?,“有東西抓我腳!”顧衍之的聲音發(fā)顫:“靈素!
快!”我深吸一口氣,拔出桃木劍割破左手腕——血比指尖的烈。血滴在劍上“滋滋”響,
紅光比上次亮得睜不開眼?!疤斓匦?,萬炁本根。破!”我舉劍刺向門鎖?!斑旬?dāng)!
”門鎖碎了,門被彈開,一股黑氣尖叫著沖窗外。辦公室里文件散落,
墻角縮著幾個發(fā)抖的員工。顧衍之沖進(jìn)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血染紅他的西裝袖口。
“你怎么樣?”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眼睛紅得像兔子,“我叫救護(hù)車!”“沒事。
”我甩開他的手,用布纏手腕,“秦坤呢?”“跑了……”小陳扶著個女員工過來,臉慘白,
“門開的時候從消防通道跑的,說不會放過您……”我沒在意。邪術(shù)反噬是遲早的事,
《葬書》里寫著呢:“以邪術(shù)害人者,終為邪所噬。”“走了?!蔽冶称鸱及?/p>
手腕的血滲過布,滴在地毯上,像一朵朵小紅花?!暗鹊?!”他突然抓住我的包帶,
力氣大得嚇人,“靈素,別走!我給你副總當(dāng),顧氏的股份,你要多少給多少!你留下來,
教我風(fēng)水,我……”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變成喃喃:“我不想再像現(xiàn)在這樣,
什么都做不了……”我看著他。這個昨天還把錢扔在我臉上的男人,此刻頭發(fā)亂,西裝皺,
眼里的傲慢全沒了,只剩恐慌和……一絲我看不懂的東西。“顧總,”我掙開他的手,
“你不是想學(xué)風(fēng)水,是想找‘護(hù)身符’?!彼麖埩藦堊鞗]說話?!拔乙_工作室。
”我掏出畫的招牌草圖,“在城中村,叫‘茅山駐南城辦事處’。以后顧氏出事來請我,
按市價收費(fèi),童叟無欺?!鞭D(zhuǎn)身時,手腕的血滴在地毯上,像花。走到電梯口,
身后傳來他的聲音,輕卻清:“靈素,對不起?!蔽覜]回頭。電梯門開,
鏡子映出我的臉——蒼白,眼神亮。帆布包里的桃木劍輕跳,像在歡呼。師父,看到了嗎?
我沒給茅山丟臉。以后的路,我自己走。5 他的西裝,
蓋不住我的帆布包“茅山駐南城辦事處”的招牌掛起來那天,陽光特別好。店面不大,
在城中村街角,隔壁是麻辣燙店,油煙總飄過來。我刷墻時,小陳來了,拎著大箱子,
說是“顧總送的賀禮”。打開是套新辦公桌椅,臺筆記本電腦。箱子底壓著信封,
里面是銀行卡。小陳說“顧總說多打了點(diǎn),算賀禮”?!皷|西留下,錢拿走。
”我把卡塞回他手里,繼續(xù)刷墻,白灰沾一臉,“告訴他,我掙錢光明正大,不欠誰的。
”小陳嘆氣,蹲下來扶梯子:“靈素小姐,顧總挺后悔的。
你走后他關(guān)辦公室翻你布七星陣的錄像,到半夜?!蔽倚α诵?。后悔有什么用?
他扔在地上的尊嚴(yán),撿不起來了。開業(yè)第一天沒生意。我坐在門口曬太陽擦桃木劍,
紅繩換了隔壁阿婆給的紅布條,她說“辟邪”。手機(jī)震了震,是條陌生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