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血光,如同五柄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每一個人的神魂深處。那源自血契的強(qiáng)制約束力,在凌無鋒那句石破天驚的指控下,被激發(fā)到了前所未有的強(qiáng)度。冰冷、暴戾、不容抗拒的規(guī)則鎖鏈,勒得靈魂劇痛,幾乎要窒息。猩紅的光芒穿透翻涌的慘綠毒霧,將這片死亡泥沼的一角映照得如同森羅煉獄,也將五張扭曲變形的面孔定格在血色的畫布上。
時間仿佛被那血光凍結(jié)了一瞬。
錢多寶臉上的驚駭凝固了,細(xì)小的眼珠幾乎要從肥肉里瞪出來,嘴巴無意識地張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他肥胖的身體篩糠般抖著,腳下那塊本就滑膩的礁石似乎更加不穩(wěn)。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他的心臟,勒得他喘不過氣。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完了!完了!這煞星要找的人就在我們中間?!是誰?是誰?!他會不會現(xiàn)在就動手?!血契…血契能攔住他嗎?錢多寶的肥手死死捂住胸口,仿佛想按住那顆快要跳出喉嚨的心,眼神驚恐地在蘇沉、雷山、甚至他剛剛暗算過的凌無鋒臉上瘋狂掃視,最后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來,只剩下無盡的慌亂。
雷山那磐石般的身軀,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震動!寬厚的肩膀繃緊如鐵,巨大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古銅色的皮膚下,仿佛有沉睡的山脈被強(qiáng)行驚醒,一股沉凝厚重、帶著土腥氣的威壓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震得腳下的礁石簌簌落下碎石。他那雙沉靜如古井的眼眸,此刻掀起了驚濤駭浪!震驚、審視、還有一絲被觸及逆鱗般的暴怒!他護(hù)在身后的柳輕煙,此刻就是他絕對不容有失的逆鱗!是誰?誰是那個鬼手?是威脅到小姐的存在嗎?他銳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掃過蘇沉、凌無鋒和錢多寶,帶著沉重的壓迫感,像是在無聲地警告:無論誰是,敢動小姐,先踏過我的尸體!
柳輕煙的驚喘被血光映照得格外清晰。她小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身體抖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纖細(xì)的手指死死攥著雷山粗糙的衣角,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那雙原本盛滿驚惶的大眼睛里,此刻除了極致的恐懼,更添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混亂和茫然。
鬼手?叛徒?宗門覆滅?至親慘死?這些血腥而遙遠(yuǎn)的詞匯,像冰冷的鐵錘砸在她脆弱的心防上。她本能地想把自己縮得更小,藏進(jìn)雷山那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身軀之后,仿佛只有那里才是唯一的避風(fēng)港。
然而,當(dāng)她的目光無意間掠過蘇沉那張冰封的側(cè)臉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猛地攥住了她,讓她幾乎要尖叫出聲!那感覺…陌生又熟悉,冰冷又灼熱,帶著一種讓她靈魂都為之戰(zhàn)栗的…共鳴?她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只覺得自己像一片被卷入滔天巨浪的葉子,隨時會被撕得粉碎。
而風(fēng)暴的核心——蘇沉。
血光映照下,他那張臉已經(jīng)不是冰冷,而是徹底的…死寂。所有的表情、所有的溫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無的、比萬載玄冰更刺骨的虛無。
然而,在這虛無的表象之下,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卻炸開了一場無聲的、毀滅性的風(fēng)暴!冰層徹底碎裂,露出的不是火焰,而是比宇宙深寒更幽邃、比九幽煉獄更暴虐的殺意!那殺意純粹得如同概念本身,凍結(jié)了周遭翻滾的毒霧,扭曲了血光的軌跡。腳下的黑色礁石,在無聲無息中蔓延開蛛網(wǎng)般的裂紋,如同他瀕臨崩潰的理智邊緣。
他周身散發(fā)出的無形氣場,不再是之前的收斂,而是如同塌陷的黑洞,瘋狂地吞噬著光線和生機(jī)!
慘綠的毒霧被這股恐怖的氣場排斥、扭曲,形成一個令人心悸的真空地帶。神魂深處,血契那冰冷的鎖鏈正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這股純粹的、源自靈魂本源的殺意崩斷!
凌無鋒!這個被毒藤纏繞、懸在泥沼上方、渾身浴血、瀕臨死亡的男人,用他最后的氣力,投下了一顆足以將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彈!
時間在血光的禁錮和殺意的沸騰中,艱難地向前流動了一息。
“吼——?。?!”
“嘶嘶嘶——!”
“嗚嗷——!”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將被引爆的剎那,四面八方,被這驟然爆發(fā)的強(qiáng)烈血光、恐怖殺意以及凌無鋒掙扎時傷口流淌出的血腥氣所驚動,毒沼深處潛藏的獵食者,終于按捺不住了!
凄厲的、混雜著各種非人聲響的咆哮嘶鳴,如同地獄的喪鐘,驟然撕裂了短暫的凝固!濃得化不開的慘綠毒霧劇烈翻涌,如同煮沸的湯鍋!
距離最近、反應(yīng)最快的,是那些纏繞著凌無鋒的墨綠毒藤!它們原本被血光和恐怖氣息震懾得僵硬了一瞬,此刻在更多同類的嘶鳴刺激下,瞬間變得更加狂暴!藤蔓上密布的倒刺瘋狂蠕動,更深地扎入凌無鋒的血肉,貪婪地吮吸著飽含靈力的血液,同時注入更猛烈的麻痹與腐蝕劇毒!更多的藤蔓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從翻騰的泥漿中破浪而出,帶著令人作嘔的腥風(fēng),毒蛇般噬向凌無鋒的頭顱和未被纏繞的肢體!
“呃?。 绷锜o鋒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吼,被劇毒侵蝕得發(fā)黑發(fā)紫的臉上青筋暴突,他僅剩的左手徒勞地撕扯著腰腹間的藤蔓,背后的劍囊發(fā)出嗡嗡的悲鳴,卻因手臂被纏死和毒素的全面侵襲而無法出鞘!
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拖拽著,更快地墜向下方那翻滾著死亡氣息的灰綠泥沼!那泥漿表面,甚至已經(jīng)因為感應(yīng)到新鮮血肉的靠近,而興奮地冒出更多粘稠的氣泡!
與此同時!
噗!噗!噗!
五人立足的礁石周圍,粘稠的灰綠泥漿如同噴泉般炸開!一條條形態(tài)更加猙獰的“東西”鉆了出來!
它們的主體依舊是墨綠色的、布滿滑膩粘液和倒刺的藤蔓,但藤蔓的頂端或中段,卻赫然鑲嵌、融合著森白的骸骨!
有的是一顆呲著獠牙的妖獸顱骨,空洞的眼眶里燃燒著慘綠的磷火;有的是半截人類的胸腔骨架,肋骨如同捕獸夾般開合,發(fā)出咔咔的瘆人聲響;更有甚者,是數(shù)條藤蔓扭曲纏繞,共同拱衛(wèi)著一顆巨大的、布滿孔洞的類人形頭骨,那頭顱的下頜骨無聲開合,噴吐著大股大股濃綠色的毒煙!
這些由毒藤與骸骨強(qiáng)行融合而成的怪物,散發(fā)著比普通毒藤更濃烈的死氣、怨念和狂暴的妖力,它們甫一出現(xiàn),就鎖定了礁石上的“血食”,發(fā)出混合著骨骼摩擦與藤蔓嘶鳴的恐怖怪叫,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群,瘋狂地?fù)淞诉^來!那慘綠的磷火在毒霧中搖曳,如同無數(shù)雙來自地獄的貪婪眼睛!
“蝕骨藤魔!”錢多寶發(fā)出一聲破了音的尖叫,恐懼瞬間壓倒了所有猜疑,肥胖的身體爆發(fā)出逃命的本能,手忙腳亂地拍向腰間的儲物袋,一層薄薄的、閃爍著油膩黃光的護(hù)罩瞬間將他肥胖的身軀包裹,同時一張繪制著復(fù)雜風(fēng)紋的青色符箓被他死死捏在手中,隨時準(zhǔn)備激發(fā)逃遁。
雷山瞳孔驟縮!
巨大的危機(jī)感讓他瞬間將“鬼手”的指控拋諸腦后!保護(hù)柳輕煙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小姐!”他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如同受傷的巨熊!那沉凝如山的氣息瞬間暴漲,一層凝實厚重的土黃色光暈驟然從他古銅色的皮膚下透體而出,迅速擴(kuò)散,形成一個直徑丈許的半球形光罩,將他自身和身后的柳輕煙牢牢護(hù)在其中!
光罩表面符文流轉(zhuǎn),散發(fā)著大地的厚重與堅實。他巨大的身軀微蹲,如同扎根于礁石的堡壘,雙拳緊握,虬結(jié)的肌肉賁張,做好了迎接沖擊的準(zhǔn)備。
柳輕煙在雷山的光罩庇護(hù)下,稍微找回了一絲安全感,但看著四面八方撲來的猙獰骨魔和藤蔓,以及下方即將被拖入泥沼的凌無鋒,小臉依舊煞白,身體抖個不停。然而,就在這極致的混亂與恐懼中,一股奇異的力量似乎被強(qiáng)行激發(fā)出來。
她猛地閉上眼,又倏然睜開,那雙原本充滿驚惶的大眼睛里,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淡銀色流光!
“左…左后方!三只!最快!”她纖細(xì)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卻異常清晰地指向雷山光罩外一個刁鉆的角度,那里毒霧翻涌,看似空無一物!話音未落,三條頂端鑲嵌著尖銳指骨的墨綠藤蔓如同毒箭般,悄無聲息地從那個方向的濃霧中暴射而出,直刺光罩!若非她提前預(yù)警,雷山的光罩必然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哼!”雷山反應(yīng)如電,沉腰坐馬,覆蓋著土黃色光芒的巨拳如同攻城錘般,帶著沉悶的破空聲,狠狠砸向柳輕煙所指的方向!
轟!
拳風(fēng)所至,空氣發(fā)出爆鳴!那三條偷襲的藤蔓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山壁,前端瞬間炸裂,墨綠色的汁液和碎裂的指骨四濺飛射!然而,藤蔓中蘊含的巨大沖擊力也讓雷山魁梧的身軀微微一晃,光罩劇烈波動了一下。
蘇沉動了!
在血光斂去、怪物暴起的瞬間,他那冰封死寂的臉上,所有的情緒如同退潮般消失,只剩下一種極致的、冰冷的計算。
沸騰的殺意被強(qiáng)行壓下,如同被關(guān)進(jìn)鐵籠的兇獸,在靈魂深處發(fā)出不甘的咆哮,但外在卻只剩下絕對的理性。血契的鎖鏈勒得神魂劇痛,但他知道,此刻爆發(fā),不僅殺不了想殺的人(如果凌無鋒所言非虛),更會立刻陷入絕境?;钕氯?,才有清算的機(jī)會。
他沒有看任何人,甚至沒有看一眼即將被拖入泥沼的凌無鋒。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羅盤,瞬間掃過全場:撲來的骨魔藤怪?jǐn)?shù)量(七只主攻,三只偷襲雷山方向被阻,還有更多在濃霧中翻涌靠近)、種類(以融合了小型骸骨的迅捷型為主,夾雜兩只鑲嵌著巨大顱骨、噴吐毒煙的力量型)、速度軌跡、礁石的位置、毒霧的流動、以及…凌無鋒被拖拽的落點下方那片看似平靜、實則給他帶來強(qiáng)烈危機(jī)感的泥沼區(qū)域。
信息如同洪流涌入腦海,在那冰冷的核心中被瞬間解析、推演。
“雷山!不動如山!守??!”蘇沉的聲音如同冰錐,清晰、短促、不容置疑,瞬間切入了混亂的戰(zhàn)場?!傲p煙,報點!毒煙軌跡!”他根本沒指望柳輕煙能戰(zhàn)斗,但她的感知預(yù)警此刻是寶貴的雷達(dá)。
“錢多寶!巽位礁石!引風(fēng)符,吹散毒煙!干擾左翼骨魔視線!”蘇沉精準(zhǔn)地指向錢多寶左前方一塊半沉在泥漿邊緣、相對穩(wěn)固的黑色礁石。
同時,他右手中指上的墨色指環(huán)幽光一閃,一道極其細(xì)微、幾乎無形的波動瞬間射出,精準(zhǔn)地打在錢多寶手中那張捏著的青色風(fēng)紋符箓上!
錢多寶正被一只融合了狼形頭骨、速度奇快的藤魔追得手忙腳亂,油膩的黃光護(hù)罩被骨爪撕扯得搖搖欲墜。聽到蘇沉的指令,尤其是感受到手中符箓被那股冰冷力量激活的瞬間,他肥胖的臉上閃過一絲被指揮的憋屈,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娘的!”他咒罵一聲,肥胖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彈跳力,險之又險地躲開狼頭骨魔的撲擊,狼狽地滾向蘇沉所指的巽位礁石。同時,毫不猶豫地將手中被激活的青色符箓狠狠拍出!
“疾風(fēng)!起!”
呼——!
一道強(qiáng)勁的青色旋風(fēng)憑空而生,帶著刺耳的呼嘯聲,瞬間卷向前方!
目標(biāo)并非攻擊骨魔,而是那兩只鑲嵌著巨大顱骨、正噴吐著濃烈慘綠毒煙的藤魔!強(qiáng)勁的風(fēng)力將大股毒煙吹得倒卷回去,不僅干擾了那兩只力量型藤魔,更將左翼幾只試圖包抄的骨魔籠罩在它們自己噴出的毒煙之中,雖然傷不了它們根本,卻嚴(yán)重阻礙了它們的感知和進(jìn)攻路線!
“有效!”錢多寶眼睛一亮,肥胖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但隨即又被更多撲來的藤魔嚇得怪叫連連,狼狽地在礁石上騰挪躲閃,全靠那層油膩的黃光和偶爾丟出的低階符箓茍延殘喘。
而蘇沉,在發(fā)出指令的瞬間,身體已然動了!他沒有去救凌無鋒,也沒有攻擊任何骨魔。
他的目標(biāo),是凌無鋒即將墜入的那片泥沼正上方的一塊凸起的、形態(tài)扭曲的黑色礁石!
他的動作快如鬼魅,青灰色的布袍在毒霧和混亂的能量亂流中幾乎拉出一道殘影。落腳精準(zhǔn),每一次點在滑膩的礁石上,都如同蜻蜓點水,借力換位,軌跡飄忽不定,巧妙地避開了數(shù)條試圖攔截他的藤蔓攻擊。
一枚枚細(xì)若牛毛、閃爍著幽藍(lán)寒芒的冰針,無聲無息地從他袖中射出,精準(zhǔn)地釘在幾只試圖靠近他路線的骨魔藤蔓關(guān)節(jié)處或骸骨連接縫隙!冰針蘊含的極寒之力雖不足以重創(chuàng)這些怪物,卻能讓它們的動作瞬間僵硬遲緩片刻,為蘇沉爭取到關(guān)鍵的騰挪空間。
“下方泥沼!有東西!很大!要出來了!”柳輕煙帶著哭腔的尖叫再次響起,指向凌無鋒墜落的區(qū)域。她的臉色更加蒼白,身體搖搖欲墜,似乎剛才的兩次預(yù)警消耗極大。瞳孔深處那抹淡銀流光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便迅速黯淡下去。
蘇沉眼神一凝!柳輕煙的感知印證了他強(qiáng)烈的危機(jī)預(yù)感!那片看似平靜的泥沼下方,蟄伏著一個更恐怖的獵手!凌無鋒一旦墜入,必死無疑,而且會成為喚醒那東西的血祭!
此刻,凌無鋒的下半身距離翻滾的灰綠泥漿已不足一尺!三條最粗壯的毒藤死死纏繞著他的手臂和腰腹,倒刺深陷,墨綠色的毒液混合著他自身的鮮血不斷滴落,在泥沼表面激起小小的漣漪。
他的掙扎越來越微弱,眼神開始渙散,劇毒和失血正在迅速奪走他的生命,只有那刻骨的仇恨還在眼底深處頑固地燃燒。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蘇沉的身影終于如同鬼魅般,落在了那片扭曲礁石的最高點!居高臨下,正對凌無鋒的墜落點!
他沒有伸手去拉,也沒有攻擊纏繞凌無鋒的藤蔓。他雙手在胸前急速結(jié)印,十指翻飛,快得只剩下道道殘影!那枚墨色指環(huán)上的符文如同活了過來,幽光大盛!一股冰冷、晦澀、帶著空間切割意味的波動以他為中心瘋狂匯聚!
“斷空!絞!”
蘇沉口中吐出兩個冰冷的音節(jié)!
嗤嗤嗤——!
凌無鋒身體周圍,那粘稠得仿佛凝固的空間,驟然出現(xiàn)了十幾道細(xì)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黑色裂痕!這些裂痕并非真實的空間裂縫,而是蘇沉以指環(huán)秘力結(jié)合自身神識,強(qiáng)行模擬出的、具有強(qiáng)大切割之力的“偽空間裂痕”!
無聲無息間,那三條纏繞得最死、最粗壯的墨綠毒藤,在與這些黑色裂痕接觸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劃過!堅韌無比的藤蔓應(yīng)聲而斷!墨綠色的汁液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
“呃!”凌無鋒只覺身上一松,巨大的拖拽力驟然消失!但下墜之勢仍在!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刺激下強(qiáng)行提起最后一絲殘存的力量和劍意,身體在半空中極其勉強(qiáng)地扭出一個卸力的姿態(tài)!
噗通!
他重重地砸在翻滾的灰綠泥漿邊緣!大半個身體陷入冰冷滑膩、帶著強(qiáng)烈腐蝕性的泥沼中!刺鼻的惡臭和鉆心的劇痛瞬間襲來!但萬幸的是,沒有被完全吞沒!
“吼——?。?!”
被切斷藤蔓的幾只骨魔發(fā)出痛苦的嘶嚎,更加瘋狂地扭動著,噴吐著毒液,向落單的凌無鋒噬咬而來!
而凌無鋒深陷泥沼,劇毒纏身,力量耗盡,幾乎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雷山!震位!開山!”蘇沉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戰(zhàn)場上的令旗!
雷山正一拳將一只融合了野豬頭骨、沖撞力極強(qiáng)的藤魔砸得倒飛出去,骨屑藤汁四濺。聽到指令,他那雙沉靜的眼眸瞬間鎖定了凌無鋒側(cè)前方一塊半沉在泥漿中的巨大黑色礁石(震位)!沒有半分猶豫,雷山發(fā)出一聲震撼泥沼的咆哮!
“喝啊——!”
他全身土黃色光芒瞬間暴漲,如同披上了一層巖石鎧甲!粗壯的雙腿猛地蹬在立足的礁石上!轟??!腳下的礁石竟被踏得裂開數(shù)道縫隙!
借助這狂暴的反作用力,雷山那魁梧如山的身體,竟化作一道土黃色的隕星,帶著無與倫比的沖擊力,朝著蘇沉指定的那塊巨大礁石狠狠撞去!
不是攻擊骨魔,而是攻擊那塊礁石!
砰!?。。。。?!
石破天驚般的巨響!
雷山覆蓋著土黃光芒的肩膀,如同攻城巨槌,狠狠撞在那塊半沉的巨大礁石上!恐怖的力量爆發(fā)!那塊足有數(shù)丈方圓的堅硬礁石,竟然被雷山這蠻橫不講理的一撞,硬生生從泥沼底部撼動、撕裂、撞飛了出去!
巨大的礁石帶著粘稠的泥漿,如同被投石機(jī)拋出的石彈,呼嘯著砸向凌無鋒側(cè)前方那片撲來的骨魔藤怪群中!
轟?。∵青辏∴坂?!
礁石碾壓之下,幾只躲閃不及的骨魔藤怪瞬間被砸得粉碎!墨綠汁液、碎裂的骸骨、斷裂的藤蔓四處飛濺!更妙的是,這巨大的礁石如同堤壩,不僅暫時阻擋了那個方向的攻勢,濺起的漫天泥漿和沖擊波,更是將圍攻凌無鋒的幾只骨魔沖得東倒西歪,攻勢為之一滯!同時也短暫地遮蔽了下方泥沼中那個即將破土而出的恐怖存在的感知!
機(jī)會!
“走!”蘇沉的聲音如同冰珠砸落!
幾乎在礁石飛出的同時,蘇沉的身影已經(jīng)從高處落下,腳尖在幾塊凸起的碎石上輕點,如同鬼魅般掠至凌無鋒身邊!他沒有去攙扶,只是右手閃電般探出,五指成爪,指尖縈繞著幽藍(lán)的寒芒,狠狠抓向凌無鋒未被泥沼完全淹沒的肩膀!
刺骨的寒意瞬間侵入凌無鋒麻木的身體,讓他一個激靈!同時一股冰冷而強(qiáng)大的力量從蘇沉手上傳來,如同鋼鉗般扣住他的肩胛骨,猛地發(fā)力向上提拽!
“哼!”凌無鋒悶哼一聲,肩骨劇痛,但也借著這股力量,配合著腳下在泥漿中死命一蹬,身體終于被硬生生從泥沼的吞噬中拔了出來!帶著一身惡臭的灰綠泥漿和淋漓的墨綠毒血,重重地摔在蘇沉落腳的那塊扭曲礁石上,狼狽不堪,氣息奄奄。
“劍…給我…”凌無鋒掙扎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蘇沉,嘶啞地低吼,手伸向背后被布囊包裹的劍柄。劇毒和重創(chuàng)讓他幾乎油盡燈枯,但刻骨的殺意支撐著他,讓他本能地想要抓住最后的武器。
蘇沉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毫無溫度,如同在看一件破損的工具?!跋胨赖每煨?,就拔劍。”他丟下這句話,目光已經(jīng)再次投向混亂的戰(zhàn)場和翻滾的泥沼深處。那下方,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氣息正在急速接近!柳輕煙所預(yù)警的“大家伙”,要出來了!
“小姐!小心!”雷山的吼聲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他剛剛完成那驚天一撞,舊力剛?cè)?,新力未生,立足點又被自己踏裂,身形有些不穩(wěn)。
而一只隱藏在毒霧高處、體型相對較小、卻異常靈活、融合著一對鳥類翼骨和鋒利喙骨的藤魔,如同鬼魅般俯沖而下,尖銳的骨喙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直取光罩內(nèi)柳輕煙的頭頂!角度刁鉆,速度快到極致!
柳輕煙嚇得魂飛魄散,大腦一片空白,連預(yù)警都忘了!
雷山目眥欲裂!距離太遠(yuǎn),救援不及!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
嗡!
一道細(xì)微卻異常尖銳的破空聲響起!
一枚細(xì)長的、通體黝黑、尾部帶著三道螺旋凹槽、尖端閃爍著一點刺目寒芒的“針”,如同瞬移般出現(xiàn)在那俯沖的鳥形骨魔前方!
這枚“針”出現(xiàn)的時機(jī)、角度,妙到毫巔!正是那骨魔俯沖力量達(dá)到頂點、即將啄擊、卻也是最難變向的瞬間!
噗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輕微到幾乎被戰(zhàn)場喧囂淹沒的穿刺聲!
那枚黑色的“針”,精準(zhǔn)無比地從鳥形骨魔那尖銳的骨喙根部縫隙射入,貫穿了它隱藏在藤蔓核心處、不斷搏動的一團(tuán)慘綠色膠質(zhì)物——那是它的“核”,類似妖丹的存在!
俯沖的骨魔身體猛地一僵!眼中跳躍的慘綠磷火瞬間熄滅!所有動作戛然而止!如同一只被射落的鳥兒,帶著慣性,直挺挺地砸在雷山撐起的光罩上,發(fā)出一聲悶響,碎裂的骨片和藤蔓殘骸四濺滑落。
破障針!
蘇沉在救凌無鋒的同時,竟還分心射出了這致命一擊!
雷山看著滾落在光罩外的骨魔殘骸,又猛地看向蘇沉的方向,眼中充滿了震驚和后怕!他巨大的拳頭捏得更緊,看向蘇沉的目光,除了戒備,第一次多了一絲極其復(fù)雜的、難以言喻的東西。
柳輕煙癱軟在地,大口喘著氣,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讓她渾身發(fā)軟,看向蘇沉的目光充滿了感激和更深的茫然。他…為什么救我?
“吼嗷嗷嗷——?。?!”
一聲遠(yuǎn)比之前所有嘶吼更加沉悶、更加宏大、充滿了無盡暴虐與饑餓感的咆哮,猛地從凌無鋒剛剛陷落的那片泥沼深處爆發(fā)出來!
整片泥沼都為之沸騰!如同發(fā)生了劇烈的地震!
轟隆隆!
粘稠的灰綠色泥漿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攪動,沖天而起!一個龐大到令人絕望的陰影,緩緩從泥沼深處抬升!
首先露出的,是十幾根如同宮殿巨柱般粗壯的、覆蓋著厚重泥漿和苔蘚的墨綠色主藤!這些主藤虬結(jié)盤繞,支撐著一個如同小山丘般的巨大核心。
那核心并非純粹的藤蔓,而是由無數(shù)粗大的藤蔓強(qiáng)行纏繞、融合了數(shù)不清的巨大骸骨形成的恐怖聚合體!有長達(dá)數(shù)丈的妖獸脊柱,有巨大如房屋的未知生物顱骨,甚至能看到半截斷裂的、雕刻著古老符文的巨大石柱!
骸骨與藤蔓在一種慘綠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膠質(zhì)物粘合下,構(gòu)成了一個扭曲、丑陋、散發(fā)著濃烈死亡與“蝕”之氣息的龐然大物!
在這骸骨藤蔓聚合體的“正面”,無數(shù)藤蔓扭曲纏繞,形成了一張巨大而模糊的“臉”!三個深陷的孔洞中,燃燒著三團(tuán)劇烈跳動的、如同小太陽般的慘綠色磷火!那磷火的光芒帶著強(qiáng)烈的精神污染,僅僅是注視,就讓人頭暈?zāi)垦?,神魂刺痛?/p>
“千…千藤老魔?!”錢多寶看到這恐怖巨物的瞬間,魂飛魄散,尖叫聲都變了調(diào),“傳說毒沼深處的霸主!快跑?。?!”他再也顧不得其他,捏在手中的另一張符箓瞬間激發(fā),整個人化作一道黯淡的青光,不管不顧地朝著蘇沉之前指引的、毒霧相對稀薄的方向亡命飛遁!
“走!”蘇沉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急促!他一把抓住身邊幾乎無法動彈的凌無鋒的后領(lǐng),如同拎起一袋貨物,腳下發(fā)力,朝著錢多寶逃遁的方向疾掠而去!動作依舊冷靜,但速度卻提到了極致!
雷山二話不說,巨大的手臂一攬,將虛脫的柳輕煙護(hù)在懷中,土黃色光芒包裹全身,如同人形戰(zhàn)車,轟隆隆地踏著幾塊凸起的礁石,緊跟在蘇沉身后!
轟!轟!轟!
那被稱為“千藤老魔”的恐怖聚合體徹底發(fā)怒了!它那由無數(shù)骸骨和藤蔓構(gòu)成的巨口張開,噴吐出遮天蔽日的慘綠色毒云!同時,數(shù)十上百條比之前粗壯數(shù)倍、頂端融合著各種巨型骨錘、骨刃、骨刺的恐怖藤蔓,如同來自地獄的鞭撻,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鋪天蓋地地抽打、橫掃、攢刺而來!所過之處,空氣被腐蝕出滋滋白煙,那些散落在泥沼中的骸骨如同朽木般被輕易粉碎!
礁石在崩裂!毒霧在咆哮!死亡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般碾壓而來!
五人如同狂風(fēng)暴雨中的螻蟻,在蘇沉冷靜到近乎殘酷的指引下,在雷山如同移動堡壘般的護(hù)衛(wèi)下,在錢多寶亡命奔逃的帶領(lǐng)下,在柳輕煙偶爾因極度恐懼而爆發(fā)出的零星預(yù)警聲中,向著毒沼邊緣亡命奔逃!
凌無鋒被蘇沉拎著,身體隨著急速的移動而顛簸,每一次震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毒液在侵蝕他的經(jīng)脈,麻痹他的神經(jīng),失血讓他的視野陣陣發(fā)黑。他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的只有蘇沉那近在咫尺、冰冷如巖石般的側(cè)臉,和那在疾馳中被風(fēng)吹動的青灰布袍下擺。
恨意如同毒藤的汁液,在血管里燃燒。
鬼手就在中間!蘇沉,你裝什么救世主!你救我,不過是因為我活著對你還有用!或者…你怕我死了,血契反噬連累你自己!
凌無鋒在心中瘋狂地嘶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舌尖再次被咬破,咸腥的血味混合著泥沼的惡臭充斥口腔。
他想掙扎,想質(zhì)問,想拔出背后的劍,哪怕同歸于盡!但身體卻背叛了他,沉重得像灌滿了鉛,連動一根手指都無比艱難。
劇毒和重創(chuàng)抽干了他最后一絲力氣,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屈辱在靈魂深處瘋狂灼燒。蘇沉抓著他后領(lǐng)的手,冰冷而穩(wěn)定,像鐵鉗,更像恥辱的枷鎖。他只能像一件破爛的行李,被這個可能是他血海深仇知情者、甚至參與者的人,拎著在這死亡絕地中奔逃。
柳輕煙視角碎片 - 泥沼奔逃中的混亂回響
風(fēng)聲在耳邊尖嘯,混合著身后那恐怖怪物撼天動地的咆哮和藤蔓撕裂空氣的恐怖聲響。冰冷的、帶著劇毒和腐敗氣息的空氣,刀子般刮過臉頰。
雷山叔叔堅實的臂膀如同最溫暖的堡壘,將她緊緊護(hù)在懷中,隔絕了大部分致命的沖擊和飛濺的毒液泥漿。但那沉重的腳步聲,那每一次因躲避藤蔓抽擊而帶來的劇烈晃動,都讓她本就脆弱不堪的身體如同散了架一般,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好痛…好怕…要死了嗎?
眼前是飛速倒退的、扭曲的灰綠色毒霧,和那些被巨大力量撕裂、粉碎的猙獰藤蔓殘骸。每一次雷山叔叔揮拳擊碎攔路的骨魔,那沉悶的撞擊聲和骨骼碎裂的脆響,都讓她心臟猛地一縮。她死死閉著眼,不敢去看,卻又被巨大的恐懼驅(qū)使著,強(qiáng)迫自己睜開一條縫隙,試圖捕捉那無處不在的死亡軌跡。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天哭秘境…不是傳說中藏著無數(shù)機(jī)緣、能讓修士一步登天的寶地嗎?爺爺…爺爺不是說,只要找到秘境里的“月見泉”,就能洗去我的“病”,讓我不再做那些可怕的夢,不再感覺到那些…那些冰冷的“影子”嗎?
爺爺…爺爺溫暖的手掌,粗糙卻帶著讓人安心的草藥味…他布滿皺紋的臉,總是帶著慈祥的笑,一遍遍撫摸著她的頭發(fā):“煙兒不怕…我的煙兒是特別的…等爺爺找到‘月見草’,配好藥引,我們煙兒就能像正常孩子一樣了…”
可是…爺爺…這里沒有月見泉…只有…只有吃人的泥巴…還有骨頭…好多好多骨頭…和那些…那些纏著骨頭的藤蔓怪物…它們身上…好冷…好黑…比影子還要黑…還要…餓…
爺爺…煙兒好怕…煙兒好想你…
混亂的思緒,如同被狂風(fēng)卷起的碎片。爺爺慈祥的面容,與眼前翻騰的毒霧、猙獰的骸骨、噴濺的墨綠汁液,還有…那個叫蘇沉的、像冰一樣冷的男人…他的眼睛…當(dāng)血光照亮他眼睛的時候…為什么…為什么我會覺得…那里面的東西…好熟悉?
那種冰冷…那種深不見底的…像是要把一切都吞噬掉的黑暗…像…像夢里那個站在月亮下、全身都流淌著銀色光芒、卻又讓人感覺無比悲傷和孤獨的影子…
不!不是影子!那個人…那個在夢里,站在開滿銀色小花的山坡上,背對著她,望著破碎月亮的人…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和剛才蘇沉眼睛里炸開的東西…好像…好像!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柳輕煙混亂的意識,讓她渾身猛地一顫!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和無法言喻的悲傷,瞬間淹沒了恐懼!她下意識地抬起頭,越過雷山叔叔寬厚的肩膀,想再次看向前方那個拎著凌無鋒疾馳的青色身影…
就在這時!
轟?。?!
一道融合了巨大攻城錘骸骨的恐怖藤蔓,如同天罰之鞭,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抽打在雷山剛剛借力躍起的一塊礁石上!
咔嚓!
礁石應(yīng)聲粉碎!狂暴的沖擊波夾帶著碎石和劇毒的泥漿,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小姐低頭!”雷山狂吼,土黃色的光罩瞬間催發(fā)到極致,將他龐大的身軀和懷中的柳輕煙死死護(hù)??!
砰!砰!砰!
碎石和泥漿如同重錘般砸在光罩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光罩劇烈波動,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雷山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巨大的身體被沖擊得向后踉蹌!
而一道被崩飛的、邊緣鋒利如刀的黑色碎石片,卻如同死神的鐮刀,借著沖擊波的掩護(hù),繞過了光罩最厚的正面,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切向雷山懷中柳輕煙暴露在外的纖細(xì)脖頸!
速度太快!角度太毒!雷山舊力已去,新力被震散,光罩動蕩,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死亡的陰影,冰冷地扼住了柳輕煙的咽喉!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碎石片破空帶來的銳利風(fēng)壓!
雷山視角碎片 - 守護(hù)之誓
碎石片撕裂空氣的尖嘯,在雷山聽來,如同地獄惡鬼的嘲笑,狠狠刺入他因護(hù)罩震蕩而嗡鳴的耳中!眼角余光捕捉到那道索命的黑線時,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凍結(jié)血液的寒意瞬間從脊椎骨炸開,直沖天靈蓋!
不——?。?!
心底的咆哮無聲,卻震得他神魂欲裂!懷中的重量如此之輕,卻又如此之重,那是他背負(fù)了半生、比性命更重的誓言!
小姐!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那飛旋的碎石片,在雷山充血的眼眸中,軌跡清晰得如同刀刻。他能看到它邊緣因急速而泛起的微光,能感受到它蘊含的、足以輕易切開小姐那脆弱脖頸的鋒銳與力量。
動??!身體!動起來!
護(hù)罩在剛才那毀滅性的抽擊下瀕臨崩潰,強(qiáng)行催動的反噬如同巖漿在經(jīng)脈里奔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
腳下是崩裂搖晃的礁石碎片,立足不穩(wěn)。懷中是小姐驚駭欲絕、蒼白如紙的小臉,那雙總是帶著怯懦和茫然的眼睛,此刻倒映著死亡的陰影,只剩下純粹的、讓他心碎的恐懼。
動?。。?!
肌肉在哀鳴,骨骼在抗議。強(qiáng)行扭轉(zhuǎn)身體,用自己最堅硬的肩背去擋?來不及!那碎石的角度太刁鉆!用手臂去格?距離太近,速度太快,倉促間根本無法精準(zhǔn)攔截!推開小姐?不!這混亂的能量亂流和劇毒泥沼,推開就是死路一條!
千鈞一發(fā)!萬死之境!
就在這思維電轉(zhuǎn)、絕望如同毒藤般纏繞心臟的剎那——
嗡!
一聲低沉、渾厚、仿佛來自大地最深處脈動的嗡鳴,毫無征兆地從雷山體內(nèi)響起!這聲音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震蕩在靈魂層面!
他那雙因焦急和憤怒而布滿血絲的眼眸深處,一點極其凝練、純粹、如同大地核心般厚重的土黃色光芒,驟然亮起!光芒雖小,卻帶著一種亙古不移、承載萬物的意志!
一個早已融入他血肉骨髓、幾乎成為本能、卻又因塵封太久而顯得陌生的音節(jié),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fā),帶著守護(hù)的決絕和源自血脈的古老力量,沖口而出!
“鎮(zhèn)!??!”
音節(jié)出口的瞬間,雷山感覺全身的精氣神,連同那剛剛在體內(nèi)爆發(fā)的、不受控制的大地之力,都被瞬間抽空!一股難以言喻的虛弱感席卷而來!
但效果,立竿見影!
以他為中心,方圓三尺之內(nèi),那混亂狂暴的能量亂流、飛濺的毒液泥漿、甚至包括那道索命的碎石片,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按進(jìn)了粘稠的琥珀之中!
時間并未停止,但空間仿佛被賦予了萬鈞重壓!空氣變得粘稠如鉛汞!
那道快如閃電的碎石片,距離柳輕煙的脖頸已不足三寸,卻如同陷入了看不見的泥沼,速度驟然暴跌,變得如同蝸牛爬行!它邊緣切割空氣形成的微弱氣浪,都清晰地凝滯、顯形!
噗!
碎石片最終艱難地、幾乎是貼著柳輕煙的皮膚飛過,帶起幾縷被勁風(fēng)切斷的柔軟發(fā)絲,無力地墜入后方的泥沼之中。
噗通!
雷山再也支撐不住,巨大的身軀猛地一晃,單膝重重砸在腳下碎裂的礁石上!
覆蓋全身的土黃色光罩如同破碎的蛋殼,瞬間消失無蹤!
他臉色慘金,豆大的汗珠混合著泥漿從額角滾滾而落,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腑撕裂般的劇痛。剛才那一聲蘊含了本源之力的“鎮(zhèn)”字真言,代價遠(yuǎn)超他的想象!
“雷山叔叔!”柳輕煙被他身體的劇震驚醒,看著雷山瞬間萎靡、口角溢血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小手慌亂地抓住他粗壯的臂膀,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走…快走…”雷山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強(qiáng)撐著想要站起,卻感覺雙腿如同灌滿了鉛,眼前陣陣發(fā)黑。那“鎮(zhèn)”字真言,抽空的不僅是力量,似乎還有某種更深層的東西。
前方的蘇沉,在雷山發(fā)出那聲奇異真言的瞬間,腳步似乎有極其細(xì)微的停頓。他沒有回頭,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再次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芒。他拎著凌無鋒的手依舊穩(wěn)定,速度不減反增,冰冷的聲音穿透混亂傳來:
“前方三百丈,毒霧缺口!沖出去!”
錢多寶早已化作一道亡命的青光,率先一頭扎進(jìn)了蘇沉所指的那片相對稀薄的毒霧區(qū)域,消失不見。
蘇沉緊隨其后,拎著半昏迷的凌無鋒,身影沒入翻滾的灰綠色霧氣。
雷山咬緊牙關(guān),口腔里滿是血腥味。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榨著幾乎枯竭的身體,再次將柳輕煙緊緊護(hù)在懷中,邁開如同山岳般沉重卻依舊堅定的步伐,踉蹌著,撞入了那片代表著未知生機(jī)的毒霧缺口。
身后,千藤老魔那混合了無盡暴怒與饑餓的恐怖咆哮,如同跗骨之蛆,穿透濃霧,狠狠撞在他們的背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