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石心殿崩塌的轟鳴更沉重、更粘稠的死寂,死死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時間仿佛被那柄洞穿面具、釘入頭顱的古劍,徹底斬斷了流淌的脈絡(luò)。唯有那冰冷的劍鋒,在粘稠搖曳的血光中,閃爍著永恒孤高的寒芒,如同凝固的裁決。
面具的碎片,混合著暗紅的血珠和細微的骨渣,如同被驚散的慘白飛蛾,簌簌墜落,在狂暴翻騰的蝕能流光上濺起微不足道的漣漪。
面具之后。
那張臉…
暴露在瀕死殿堂的血色光暈下。
蘇沉掙扎著,半倚在冰冷的、布滿裂痕的石柱根部。青灰布袍被自己的鮮血和灰塵徹底浸透,墨色指環(huán)黯淡無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肺腑撕裂般的劇痛。
然而,當他的目光穿透彌漫的塵埃與混亂的能量亂流,落在那張失去面具遮蔽的臉上時…
轟——!??!
整個世界,連同他靈魂深處那座被恨意熔巖燒灼了十年的冰山堡壘,仿佛被一顆來自宇宙洪荒的隕星狠狠砸中!瞬間崩塌!化為齏粉!
所有的聲音——石柱斷裂的呻吟、蝕能流光的咆哮、柳輕煙絕望的悲鳴、雷山沉重的喘息——都在這一刻被絕對的力量抹去!
只剩下血液沖上頭頂?shù)?、如同海嘯般的轟鳴!
那張臉…那張臉?。?/p>
他認得!刻骨銘心地認得!
不是想象中的猙獰扭曲,不是預判中的陰鷙枯槁。那是一張…曾經(jīng)無比熟悉、無數(shù)次在宗門晨光暮靄中見過、甚至帶著幾分溫和儒雅的臉!
方寸!執(zhí)事長老方寸!
那個總是笑瞇瞇地捋著花白胡須,耐心指點低階弟子陣法基礎(chǔ)的慈祥長者!
那個在宗門大比上,公正嚴明、不偏不倚的裁決者!
那個在師父閉關(guān)時,代掌庶務(wù),將宗門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可靠臂膀!
那個…在宗門覆滅前夜,還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誡他“陣道艱深,當心無旁騖,莫要被俗務(wù)分心”的…師叔!
十年!
整整十年!
他踏過尸山血海,在背叛與陰謀的泥沼中像鬣狗一樣搜尋著“鬼手”的氣息!
他懷疑過無數(shù)人,推演過無數(shù)可能!
他甚至想過“鬼手”可能是某個隱世不出的老魔,是天律盟深藏的高層,是荒神教的瘋狂祭司…
他唯獨!唯獨沒有懷疑過!
會是這個…這個他視為宗門砥柱、甚至帶著一絲孺慕之情的…方寸師叔!
“嗬…嗬…”蘇沉的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嘶啞的抽氣聲,他想嘶吼,想質(zhì)問,想撲上去將那張臉撕成碎片!
但極致的震驚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鐵鉗,死死扼住了他的聲帶,凍結(jié)了他所有的動作!
只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近乎貪婪地、卻又帶著一種被萬箭穿心般的劇痛,死死釘在那張臉上!
那張臉,此刻已無半分慈祥儒雅。左眼位置,一個猙獰的血洞,正汩汩地涌出粘稠的、暗紅近黑的血液和灰白的漿液。那是古劍洞穿的傷口!
劍鋒透顱而出,帶走了他小半邊的顱骨和腦髓!右眼尚存,卻因劇痛和極致的怨毒而扭曲、暴突,眼白被猩紅的血絲徹底淹沒,瞳孔縮成了針尖,如同瀕死毒蛇最后的凝視!
古劍的劍柄,還握在方寸那只青灰色、布滿暗紅血管的手掌中。
他試圖將它拔出,但那冰冷的劍鋒仿佛與他破碎的頭骨生長在了一起,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帶來靈魂撕裂般的劇痛和更洶涌的血流。
“呃…啊…”方寸的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如同野獸垂死般的嗬嗬聲。
破碎的顱骨和腦組織的損傷,似乎讓他暫時失去了清晰的語言能力。
唯有那只完好的右眼,燃燒著足以焚盡九幽的怨毒和難以置信的驚怒,死死地、如同淬毒的鉤子,釘在蘇沉那張因極致震驚而扭曲的臉上!
為什么?!為什么是他?!
蘇沉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在瘋狂盤旋、撞擊!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他的神經(jīng)!為什么?!
宗門待你不?。煾敢暷銥槭肿?!同門敬你如師長!為什么?!為了力量?
為了那該死的“蝕”?還是…為了天律盟許諾的…狗屁前程?!
背叛!這世間最冰冷、最惡毒的刀刃!
不是來自明處的敵人,而是來自背后最信任的人!它輕易地斬斷了所有羈絆,將過往的一切溫情與信任都化作了最諷刺的笑話!
蘇沉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碎,每一次泵出的血液都帶著冰渣,凍結(jié)了他的四肢百骸!十年構(gòu)筑的復仇信念,在這一刻,被這赤裸裸的、荒誕至極的真相,沖擊得搖搖欲墜!
“師…師…”蘇沉嘴唇哆嗦著,破碎的音節(jié)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卻連一個完整的稱呼都無法吐出。
師叔?叛徒?畜生?!哪一個詞能承載此刻這滔天的恨意與撕裂的痛苦?!
“呃…呃呃——?。?!”方寸那只暴突的右眼猛地瞪到極限!
他似乎從蘇沉眼中讀懂了那極致的痛苦和荒謬,這反而徹底點燃了他瀕死的瘋狂!他喉嚨里爆發(fā)出更加凄厲的、如同破鑼般的嘶嚎!
那只青灰色的、布滿暗紅血管的手掌,放棄了拔出嵌在顱骨中的古劍,反而死死抓住冰冷的劍柄!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亂、混合著他自身精血、蝕能本源以及石心殿瀕死反撲能量的毀滅性氣息,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地注入那柄孤高的古劍之中!
“一…起…死——?。?!”
破碎的音節(jié),混合著粘稠的血沫,如同來自地獄的詛咒,狠狠砸在蘇沉的心頭!
嗡——?。?!
那柄釘在方寸顱骨中的古劍,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嗡鳴!
劍身之上,那道星河般的孤高鋒芒,瞬間被粘稠的暗紅蝕能污染、侵蝕!
原本冰冷的清輝,變成了妖異的暗紅與幽藍交織的、充滿毀滅氣息的混沌光芒!
劍,不再是劍!
而成了一根即將引爆整個石心殿、吞噬一切生靈的…蝕能引信!
方寸要用自己殘存的生命和這柄絕世兇劍作為載體,引爆他所能調(diào)集的一切力量,拉著所有人,尤其是蘇沉…陪葬!
“阻止他——??!”
雷山嘶啞破碎的咆哮如同垂死巨獸的哀鳴,在蘇沉身后響起!
他巨大的身軀依舊如同山岳般擋在柳輕煙身前,但后背那塊深深嵌入的巨石邊緣,鮮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流淌,染紅了腳下大片地面。
他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和破碎的雜音,顯然已到了強弩之末!
但他那雙沉靜的眼眸,此刻卻燃燒著最后的光,死死盯著方寸手中那柄即將爆發(fā)的毀滅之劍!
柳輕煙被雷山死死護在懷中,小臉上沾滿了雷山噴出的鮮血,一片狼藉。
那雙因力量透支和巨大悲傷而失神的大眼睛,此刻倒映著方寸那張破碎扭曲、如同惡鬼的臉,以及那柄散發(fā)著毀滅混沌光芒的古劍。
極致的恐懼再次攫住了她,小小的身體抖如篩糠。然而,當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祭壇頂端那顆布滿裂痕、因方寸引動蝕能而同樣劇烈波動、發(fā)出痛苦嗡鳴的暗紅水晶球時…
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再次毫無征兆地攥住了她!
不再是悲傷的共鳴。而是一種…冰冷的、宏大的、帶著無盡憤怒與毀滅意志的…呼喚?
仿佛那顆瀕臨破碎的巨靈之心,感應(yīng)到了方寸試圖引爆的、足以徹底摧毀它最后殘存的毀滅力量,發(fā)出了本能的、同歸于盡的咆哮!這咆哮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直接在她脆弱的靈魂深處炸響!
“啊——!”
柳輕煙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瞳孔深處那點剛剛因透支而熄滅的淡銀光芒,如同被投入火海的殘燭,猛地爆發(fā)出最后一絲微弱卻倔強的火星!
一股混亂的、不受控制的、帶著她自身絕望恐懼和巨靈憤怒的微弱精神波動,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掃向那顆搏動的水晶球!
嗡——?。?!
水晶球如同被這微弱的精神火苗點燃了最后的引線,猛地發(fā)出一聲尖銳到撕裂神魂的哀鳴!
它搏動得更加瘋狂、更加微弱!一道凝練的、如同垂死巨獸最后吐息的、充滿了純粹毀滅意志的暗紅光柱,毫無征兆地、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從水晶球最大的裂痕中暴射而出!
目標,并非方寸,也非蘇沉,而是——方寸手中那柄即將引爆的、被蝕能污染的混沌古劍!
巨靈殘念的最終反擊!它寧可自我湮滅,也要阻止這毀滅的力量在它“心臟”內(nèi)徹底爆發(fā)!
兩股同樣狂暴、同樣充滿毀滅氣息的力量——方寸引爆的蝕能混沌劍光,與石心核心垂死反擊的暗紅毀滅光柱——在方寸身前咫尺之遙,毫無花哨地、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轟隆——?。。。。。?!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恐怖爆炸!
仿佛兩顆星辰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對撞、湮滅!刺目的、足以灼瞎人眼的暗紅與幽藍混雜的毀滅光團瞬間膨脹!吞噬了一切光線!
吞噬了一切聲音!吞噬了一切有形與無形的存在!
毀滅的能量環(huán)如同滅世的磨盤,瞬間橫掃而出!所過之處,支撐殿堂的、早已布滿裂痕的巨大石柱如同朽木般寸寸斷裂、化為齏粉!
穹頂鑲嵌的“死星”寶石如同暴雨般墜落,又在半空中被恐怖的能量直接氣化!地面堅硬的黑色石板如同脆弱的沙堡,被層層掀起、撕碎、湮滅!
蘇沉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足以撕裂星辰的恐怖力量狠狠撞在身上!
護體靈光如同紙糊般破碎!他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狠狠地掀飛出去!
身體在空中翻滾,五臟六腑仿佛都被震碎!視野瞬間被刺目的毀滅光芒徹底淹沒!耳邊只剩下尖銳到極致的嗡鳴和身體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最后的意識,只捕捉到爆炸中心,方寸那被混沌光芒徹底吞噬、瞬間扭曲、膨脹、然后如同破敗的布偶般被撕成無數(shù)碎片、連同那柄絕世古劍一起被湮滅成基本粒子的…殘影!
還有那一聲戛然而止的、充滿了無盡怨毒與不甘的…靈魂尖嘯!
結(jié)束了…嗎?
黑暗…冰冷…粘稠的黑暗包裹了他。意識如同沉入無底的深海,不斷地下墜…下墜…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當蘇沉被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感強行拽回一絲意識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浸泡在一片粘稠、冰寒、散發(fā)著濃烈鐵銹與腐敗氣息的液體中。
血?還是…泥沼?
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野模糊,如同蒙著一層厚重的血翳。
劇痛如同潮水般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席卷而來,尤其是胸口和臟腑,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仿佛隨時會再次昏迷過去。
墨色指環(huán)…還在…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冰冷氣息從中傳來,勉強維系著他瀕臨崩潰的生機和一絲清醒。
他掙扎著轉(zhuǎn)動眼球,試圖看清周圍。
眼前…是一片徹底的廢墟。
巨大石柱的殘骸如同被巨神丟棄的枯骨,凌亂地堆疊著,斷裂處呈現(xiàn)出被高溫熔融又急速冷卻的琉璃狀。穹頂徹底消失了,露出了上方翻滾著慘綠色毒霧的、如同巨獸創(chuàng)口般的灰暗天空。
地面…不,已經(jīng)沒有完整的地面了。
只有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凝固的暗紅色熔巖流、以及…粘稠的、緩緩流淌的、混合著破碎血肉、骨渣和蝕能殘渣的…污濁血沼!
石心殿…徹底崩塌了。
連同那顆巨靈的心臟核心,連同叛徒方寸(鬼手)的野心,連同那柄絕世兇劍的鋒芒…一同化為了這片死寂廢墟的一部分。
結(jié)束了…真的結(jié)束了。
蘇沉心中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的、如同這廢墟般的…虛無。
十年的追尋,十年的血火,最終換來的…是這樣一個荒誕而慘烈的落幕。
方寸…鬼手…那張慈祥與怨毒交織的臉,如同夢魘般烙印在他靈魂深處,帶來一陣陣生理性的惡心和更深邃的空洞。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如同幼獸瀕死般的啜泣聲,斷斷續(xù)續(xù)地飄入蘇沉模糊的聽覺。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脖頸,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在距離他數(shù)十丈外的一處巨大石柱斷裂形成的、相對穩(wěn)固的夾角下。
雷山那如同山岳般的身軀,背靠著冰冷的斷壁,靜靜地…坐著。
他巨大的頭顱微微低垂著,沾滿血污和灰塵的臉上,凝固著一種近乎安詳?shù)钠届o。那雙曾經(jīng)沉靜如山、充滿了守護意志的眼眸,此刻靜靜地閉合著,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只是那微微上揚的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釋然的弧度。
他的后背…那塊如同桌面般大小的尖銳巨石,依舊深深地…鑲嵌在那里。巨石周圍,是凝固的、暗紅色的血痂,如同最悲壯的勛章。
他的一只巨大的手臂,依舊保持著微微前伸的姿態(tài),如同一個永恒的守護姿勢。
在他身前…被他用最后的力量推出、護在夾角最深處、避開了最致命爆炸沖擊的…
是柳輕煙。
少女蜷縮在冰冷的角落,小小的身體被厚厚的血污和灰塵覆蓋,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她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身體偶爾會因寒冷或傷痛而微微抽搐一下。
那微弱如風中殘燭的啜泣聲,正是從她緊抿的唇齒間斷續(xù)溢出。
她的眉心,一點極其微弱的淡銀色光暈,如同即將熄滅的螢火,明滅不定,頑強地守護著她最后一線生機。
雷山…死了。
用他磐石般的身軀,為柳輕煙筑起了最后一道血肉城墻,擋住了毀滅的沖擊。
他踐行了他的誓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是看到小姐安然無恙后的…釋然。
蘇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冰冷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如同死水微瀾,轉(zhuǎn)瞬即逝。是感慨?是敬意?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物傷其類?
他閉上眼,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更深的疲憊。墨色指環(huán)傳來一絲冰冷的刺痛感,刺激著他殘存的意識。不能停在這里。
石心殿崩塌,但天哭秘境的兇險并未結(jié)束。這片廢墟上方翻滾的慘綠毒霧,還有這污濁的血沼…隨時可能孕育出新的恐怖。
必須離開!
他掙扎著,試圖調(diào)動體內(nèi)那如同干涸河床般的殘存靈力。
劇痛如同鋼針般刺入識海,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他咬緊牙關(guān),牙齦滲出血絲,用強大的意志力對抗著身體的哀鳴。
一點極其微弱的幽藍光芒,艱難地從墨色指環(huán)上亮起,如同黑暗中的孤星。
就在這時——
轟隆隆——?。?!
整個廢墟大地,毫無征兆地再次劇烈震動起來!比之前石心殿崩塌時更加猛烈、更加狂暴!
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在地底深處蘇醒、翻滾!
噗通!噗通!噗通!
污濁的血沼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滾!
無數(shù)巨大的氣泡破裂,噴吐出濃烈的、混合著劇毒和蝕能的慘綠煙霧!
地面那些巨大的裂縫如同活物般張開、蔓延!粘稠的、暗紅色的、如同巨靈殘余血液般的蝕能洪流,如同壓抑了萬年的怒火,從裂縫深處瘋狂地噴涌而出!
“糟…糟了!石心核心徹底湮滅…引發(fā)秘境根基不穩(wěn)…要塌了!”
一個驚恐的念頭瞬間閃過蘇沉混亂的意識!
他猛地看向柳輕煙的方向!只見那根庇護著她的巨大斷柱,在劇烈的震動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巨大的裂痕瞬間爬滿了柱體!
上方堆積的碎石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
而昏迷中的柳輕煙,對這一切毫無所覺!那點護著她眉心的微弱銀光,在蝕能洪流的沖擊下,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來不及了!
蘇沉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刺激下榨干最后一絲潛力!墨色指環(huán)幽光大盛!
“起——!”
他低吼一聲,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拖著殘破的身軀和撕裂般的劇痛,朝著柳輕煙的方向亡命撲去!同時,右手猛地向前一甩!
嗡!
一枚細長的、通體黝黑、尾部帶著三道螺旋凹槽的“針”——破障針!
帶著蘇沉最后的神念與靈力,化作一道微弱的幽藍流光,后發(fā)先至,精準無比地射向柳輕煙身側(cè)一塊即將砸落的、足有磨盤大小的尖銳巨石!
噗嗤!
破障針如同熱刀切牛油般沒入巨石!針體蘊含的極寒之力瞬間爆發(fā)!
咔嚓!
巨石內(nèi)部發(fā)出清脆的凍結(jié)碎裂聲!下落的勢頭猛地一滯!表面瞬間爬滿了蛛網(wǎng)般的白霜!雖然未能徹底阻擋,卻為蘇沉爭取到了那稍縱即逝的瞬間!
蘇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過!
在巨石砸落的剎那,一把抄起蜷縮在角落、輕得像一片羽毛的柳輕煙!巨大的沖擊力撞得他再次噴出一口鮮血!但他死死護住懷中昏迷的少女,借著沖擊的力道,如同滾地葫蘆般向側(cè)面翻滾出去!
轟??!
那塊被破障針遲滯的巨石,重重砸在他們剛才的位置,濺起大片粘稠的血泥!
“呃…”蘇沉單膝跪地,懷中緊緊抱著柳輕煙,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抬頭望向雷山的方向。那根巨大的斷柱在蝕能洪流的沖擊下,終于徹底崩塌!
無數(shù)碎石如同山崩般傾瀉而下,瞬間將雷山那如山岳般靜坐的殘軀…連同他嘴角那絲釋然的弧度…徹底掩埋!
只剩下那只微微前伸的、守護姿態(tài)的巨手,還倔強地露在碎石堆外,指向柳輕煙的方向…仿佛最后的道別。
蘇沉的目光在那只巨手上停留了一瞬。冰冷,沒有波瀾。隨即,他猛地低下頭,看向懷中昏迷的柳輕煙。
少女沾滿血污的小臉一片慘白,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那點護著眉心的淡銀光暈,在周圍狂暴的蝕能洪流沖擊下,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隨時會徹底熄滅。
“撐住…”蘇沉的聲音嘶啞低沉,幾乎微不可聞。他不再看那埋葬了山岳的廢墟,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和靈魂的疲憊,抱著柳輕煙,如同受傷的孤狼,踉蹌著,朝著那因劇烈震動而裂開的、通往上方慘綠毒霧的、巨大而混亂的縫隙…蹣跚而去。
身后,是徹底崩塌、被污濁血沼和蝕能洪流吞噬的巨靈殘骸。前方,是翻滾著死亡毒霧、未知而兇險的秘境出口。
燼途之上,唯余二人。
一人背負著冰封的恨海與沉重的血債,一人承載著破碎的身世與微弱的星火。
前路茫茫,血仍未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