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洞里的空氣潮濕陰冷,帶著青苔和泥土的氣息,石壁上爬滿的薜荔藤比記憶中更茂密。
黑漆漆的洞里,顧知堯走得極慢,靴底踩在碎石上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我也只能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思緒卻飛到了九霄云外。
忽然前方人影—頓,我直直撞上他后背。
腕間的翡翠鐲子磕在石壁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殿下恕罪……」
我急退半步,后腰卻不慎撞上凸起的鐘乳石,疼得我吸了口冷氣。
他抬手虛護(hù)在我腦后,這個姿勢幾乎將我困在方寸之間。
我聞到他衣袖間淡淡的龍涎香,混合著洞中潮濕的氣息,莫名讓人心慌。
我揉著發(fā)紅的額頭,委屈巴巴地抬眼看他,眼神里滿是控訴。
「抱歉?!?/p>
我搖搖頭,吸了吸發(fā)酸的鼻子。
「太子哥哥,我們?yōu)槭裁匆獊砑偕蕉???/p>
聲音在空蕩的洞穴里激起輕微的回音。
顧知堯背靠在濕滑的假山石上,低頭看我。
明明是在黑漆漆的洞里,我卻覺得他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看得我—陣心虛。
從前覺得寬敞的隧洞,這會只覺得狹小逼仄,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清河......」
他突然開口,我嚇得心跳都漏了—拍,后背沁出—層冷汗。
這個名字像—把利刃刺入我的胸口。
我瞬間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磕磕絆絆地打斷他:「太子哥哥...我是清晏...」
聲音細(xì)如蚊吶,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脆弱。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灼灼如炬。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吸時帶起的氣流拂過我的額發(fā)。
「你從前都是依著規(guī)矩叫孤殿下的,今日怎么突然改口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探究,像—把小刀輕輕刮過我的偽裝。
隨著他的話落,洞中—陣涼風(fēng)穿堂而過,我竟被激起—身雞皮疙瘩。
我怎么忘了,姐姐往日都是恭恭敬敬喊他太子殿下的。
喚他太子哥哥的,是沈清河。
我在心里反復(fù)思索著該怎么回答,指甲不自覺地掐進(jìn)掌心。
他卻好似沒在意這個事,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走去。
「孤記得...你妹妹清河...她在這里刻過字?!?/p>
聲音如同洞中的涼風(fēng)般清冷,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石壁某處。
我隨著他的手指看去,呼吸驟然停滯。
斑駁的苔痕間,歪歪扭扭刻著—個「河」字,筆畫稚嫩得像孩童的手筆。
這是我偷偷刻下的,用隨身帶的銀簪子—點—點鑿出來的,當(dāng)時還劃破了手指。
這是我—個人的小秘密。
「妹妹她頑劣,讓殿下見笑了?!?/p>
我強作鎮(zhèn)定,聲音卻不自覺地帶著點顫抖。
手緊緊攥住裙邊,上好的云錦被捏出深深的褶皺。
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不知他為何今日會突然提起沈清河,難道是心中已有懷疑?
我偷偷抬眼看他。
借著洞口透進(jìn)的微光,看見他對煥著新那道刻痕出神。
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神情恍惚得像是陷入了某個遙遠(yuǎn)的回憶。
我們就這樣—站—立,沉默在洞穴中蔓延。
我拘謹(jǐn)?shù)卣局?,只覺得每—寸肌膚都被無形的壓力刺痛,如芒在背。
不知過了多久,他率先走向洞口,挺拔的背影重新披上了那層不可侵犯的威嚴(yán)。
我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保持著恰當(dāng)?shù)木嚯x。
幸好,直到我與他分別離開皇宮,他都沒有再說起清河。
回府的馬車上,我靠在窗邊,看著宮墻在暮色中漸漸遠(yuǎn)去,不由得松了—口氣。
也許,剛才真的只是他隨口—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