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興機場的候機大廳里，洛棠影攥著登機牌，指尖微微發(fā)白。周圍嘈雜的人聲仿佛與她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而遙遠(yuǎn)。她盯著大屏幕上不斷跳動的航班信息，卻一個字也沒看進(jìn)去。
"飛往杭州的MU5437航班現(xiàn)在開始登機……"
廣播里的女聲將她拉回現(xiàn)實。洛棠影深吸一口氣，拎起隨身的帆布包，朝登機口走去。包里裝著爺爺奶奶的遺物——一枚老式懷表，一把木梳，還有一本相冊。這是她離開上海帶走的為數(shù)不多的東西。
三個月前，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帶走了她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二十四歲的洛棠影成了一座孤島。
"請出示您的登機牌。"地勤人員微笑著伸出手。
洛棠影機械地遞出登機牌，目光卻不經(jīng)意掃過不遠(yuǎn)處的一家四口。父親正蹲著給小男孩系鞋帶，母親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輕聲說著什么。那畫面太過溫馨，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別過臉去，卻在下一秒猛地轉(zhuǎn)回來。
那個母親——那張臉——
洛棠影的心臟驟然緊縮，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二十一年了，但她絕不會認(rèn)錯。那是蘇雯，她的母親，在她三歲時拋棄她離開的母親。
蘇雯看起來過得很好。她穿著質(zhì)地精良的米色風(fēng)衣，頭發(fā)優(yōu)雅地挽起，臉上是洛棠影從未見過的輕松笑容。那個應(yīng)該是她現(xiàn)任丈夫的男人站起身，自然地攬住她的腰。小女孩撒嬌地抱住蘇雯的腿，被她溫柔地揉揉頭發(fā)。
洛棠影站在原地，雙腿像生了根。她應(yīng)該轉(zhuǎn)身就走，應(yīng)該頭也不回地登機離開，可她就是無法移開視線。
原來母親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一個完美的、幸福的家庭。
胃里翻涌起一陣酸澀。爺爺奶奶含辛茹苦把她養(yǎng)大，而母親卻在這里享受著天倫之樂。這不公平。憑什么母親可以輕易拋下過去，重新開始，而她卻要承受一個又一個失去？
"女士？"地勤人員疑惑地喚了她一聲。
洛棠影如夢初醒，匆匆通過登機口，卻故意繞了個彎，從蘇雯一家身邊經(jīng)過。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她"不小心"讓帆布包滑落，里面的懷表滾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哎呀，對不起。"她蹲下身，故意慢吞吞地?fù)焓吧⒙涞奈锲贰?/p>
"沒關(guān)系，我來幫你。"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洛棠影抬起頭，直視著蘇雯的眼睛。她看到那雙與自己極為相似的眼睛里先是疑惑，然后是震驚，最后是難以置信的辨認(rèn)。
"影……影兒？"蘇雯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
洛棠影沒有回答。她迅速抓起懷表和相冊，在蘇雯伸手觸碰她之前站起身。懷表的蓋子彈開了，里面是爺爺奶奶年輕時的合影。
"這是——"蘇雯的臉色變得蒼白，"你是洛棠影？"
洛棠影終于開口，聲音冷得像冰："好久不見，媽媽。"她故意加重了最后兩個字，"二十一年零四個月，準(zhǔn)確地說。"
蘇雯的嘴唇顫抖著，眼中迅速積聚起淚水。"我不知道……你爺爺奶奶還好嗎？"
"他們?nèi)ナ懒恕?落堂影簡短地說，看著母親的眼淚奪眶而出，心中涌起一股殘忍的快意，"
"天啊……"蘇雯捂住嘴，淚水順著指縫流下，"影兒，我……"
"我的航班要登機了。"洛棠影打斷她，后退一步，"祝你和你美滿的家庭幸福。"
她轉(zhuǎn)身就走，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身后傳來蘇雯急切的呼喚和腳步聲，但她沒有回頭。讓母親也嘗嘗被拋棄的滋味吧。
登機橋上，洛棠影的手還在微微發(fā)抖。她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母親重逢，更沒想到那些被她深埋的怨恨會如此輕易地破土而出。
飛機起飛時，她望著窗外漸漸變小的上海，眼淚終于無聲滑落。懷表在她手心發(fā)燙，仿佛承載著太多無法言說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