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無邊的冰冷和黑暗,如同沉重的棺蓋,將景葉天殘存的意識徹底封埋。沒有痛苦,
沒有掙扎,只有永恒的沉寂向下沉淪。仿佛靈魂被抽離了那具千瘡百孔的軀殼,
飄蕩在虛無的星海邊緣,即將被那巨大冰冷的旋渦徹底同化、吞噬。
“……小子……醒……”一個嘶啞蒼老的聲音,如同從極其遙遠的地底傳來,
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靈魂的韻律,硬生生刺破了那將他拖向深淵的冰冷嗡鳴!
“……雪兒……”另一個微弱到幾乎無法捕捉的意念碎片,如同黑暗中最后一點螢火,
在沉淪的意識邊緣閃爍了一下。雪兒!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景葉天即將徹底沉寂的靈魂上!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比死亡恐懼更強烈的悸動猛地爆發(fā)!“呃——!
”景葉天猛地睜開了眼睛!視線模糊,如同隔著一層血色的毛玻璃。最先映入眼簾的,
是頭頂破敗茅草屋頂漏下的、灰蒙蒙的慘白天光。冰冷的雨絲依舊從破洞中飄落,
帶來刺骨的寒意。然后,是身體傳來的、如同被無數(shù)燒紅的鐵釬反復(fù)穿刺、碾壓般的劇痛!
比昏迷前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堆散發(fā)著霉?fàn)€氣味的干草上,
身上蓋著一件同樣破舊、沾滿油污的粗布袍子。體內(nèi)的狀況糟糕到了極點!
被“山魄鎮(zhèn)獄”強行壓制的狂暴力量如同沸騰的巖漿,在布滿裂痕的經(jīng)脈通道中瘋狂沖撞,
每一次沖擊都帶來毀滅性的劇痛!斷劍緊貼胸口,那股被禁錮后的冰冷躁動并未消失,
反而更加清晰地傳遞著貪婪的吸食感,瘋狂吞噬著他殘存的生命力!
鬼面藤根須、身側(cè)那塊沉重的血紋鋼原礦、以及那團依附在腐朽棺木板上的慘綠色百年尸苔,
散發(fā)出的陰邪冰冷氣息如同三條毒蛇,持續(xù)不斷地侵蝕著他的身體和精神!視野邊緣,
那巨大冰冷的旋渦瞳孔依舊在緩慢旋轉(zhuǎn),冰冷的嗡鳴如同永恒的詛咒,持續(xù)沖擊著他的意識!
但這一次,他沒有立刻沉淪!他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探照燈般掃向屋內(nèi)!
在破敗土屋相對干燥的一角,一堆新的、燃燒得正旺的篝火驅(qū)散了部分寒意,
跳躍的橘黃色火焰將周圍映照得一片暖融。篝火旁,那幽藍色的堅冰依舊存在!
妹妹景雪小小的身體被冰封其中,凝固的表情依舊痛苦。然而,冰層之下,
那原本彌漫的死灰之色,似乎……淡去了一絲?雖然依舊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但之前那種隨時可能徹底消散的虛無感,似乎被某種力量強行鎖住了!而在堅冰前方,
老瘸子佝僂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破舊的樹皮面具在火光下投下扭曲的陰影。
他那只枯瘦、布滿傷疤和老繭的手,此刻正懸浮在幽藍堅冰上方約莫三寸之處,
五指以一種極其玄奧、充滿韻律的姿態(tài)緩緩變幻、勾勒!隨著他枯瘦手指的每一次劃動,
空氣中都留下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極其微弱、卻散發(fā)著深邃幽暗氣息的軌跡!
這些軌跡并非星力光芒,而是一種更加本質(zhì)、更加古老的……符文!它們?nèi)缤瑩碛猩悖?/p>
緩緩旋轉(zhuǎn)、交織,最終凝聚成一個極其復(fù)雜、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微型幽暗旋渦,
懸浮在景雪冰封的胸口上方!
嗡……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某種奇異生機的波動,
從那幽暗的微型旋渦中散發(fā)出來,如同無形的漣漪,緩緩滲透進下方的幽藍堅冰之中!
堅冰內(nèi)部,景雪胸口心臟的位置,一點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如同星屑般的淡金色光點,
在這股奇異波動的滲透下,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雖然依舊黯淡,
卻不再像之前那樣飄搖欲散,仿佛被無數(shù)根無形的絲線強行錨定、鎖在了這冰封的軀殼之內(nèi)!
鎖魂!固魄!老瘸子真的在救雪兒!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流般沖垮了景葉天所有的痛苦和虛弱!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卻牽動了體內(nèi)狂暴的力量,劇痛瞬間讓他眼前發(fā)黑,喉嚨一甜,
一口淤血涌上,被他強行咽下,發(fā)出痛苦的悶哼。這聲悶哼驚動了老瘸子。
他那只枯瘦的手指猛地一頓,懸浮在空中的幽暗符文旋渦微微一滯。他沒有回頭,
嘶啞冰冷的聲音如同寒風(fēng)刮過:“醒了?東西放下,閉眼,調(diào)息。再亂動,
驚擾了這‘九幽引魂訣’,小丫頭立刻魂飛魄散?!本叭~天渾身一僵!
所有的激動瞬間被凍結(jié)!他立刻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不敢再動分毫!
只是用那雙布滿血絲、充滿無盡感激和希冀的眼睛,
死死盯著老瘸子佝僂的背影和那懸浮在妹妹胸口的幽暗旋渦。他艱難地、用最小的動作幅度,
將緊抱在懷中的血紋鋼原礦和那棺木板上的百年尸苔,輕輕放在身前的干草上。
鬼面藤根須依舊在衣襟內(nèi)袋散發(fā)著陰寒氣息。做完這一切,他立刻按照老瘸子所說,
強迫自己閉上雙眼,試圖收斂心神。然而,體內(nèi)混亂狂暴的力量如同脫韁的野馬,
斷劍的吸食如同跗骨之蛆,三股陰邪之氣的侵蝕如同萬蟻噬心,
視野邊緣的冰冷漩渦和嗡鳴更是如同魔音灌腦!想要“調(diào)息”,談何容易!
他只能死死咬著牙關(guān),牙齦崩裂出血,用盡所有意志,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死死抓住一根浮木,
強行壓制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崩潰,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
生怕驚擾了那維系妹妹最后生機的神秘法訣。時間,在極致的痛苦和無聲的煎熬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老瘸子枯瘦手指劃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空中凝聚的幽暗符文旋渦越來越凝實,
散發(fā)出的奇異波動也愈發(fā)強烈。那波動滲透進幽藍堅冰,
與冰層深處那點淡金色的微弱光點形成了某種玄妙的共鳴。終于!
老瘸子那只枯瘦的手指猛地向下一按!嗡!懸浮的幽暗符文旋渦如同活物般,
瞬間沒入了景雪冰封的胸口!嗤啦——!幽藍的堅冰內(nèi)部,
驟然爆發(fā)出無數(shù)道細(xì)密的、如同蛛網(wǎng)般的暗金色紋路!這些紋路以那點微弱光點為中心,
瞬間蔓延至冰封景雪的全身!一股更加穩(wěn)固、更加凝練的陰寒死寂氣息,
混合著一絲被強行鎖定的微弱生機,從冰層內(nèi)部散發(fā)出來!冰層之下,
景雪胸口那點淡金色的光點,不再僅僅是微弱跳動,而是如同被點燃的星火,
散發(fā)出一種雖然依舊微弱、卻異常穩(wěn)固的淡金色光暈!那光暈如同一個微型的護罩,
將她最后一點魂念牢牢守護其中!成了!老瘸子緩緩收回了枯瘦的手掌。
他那只渾濁的獨眼透過面具的孔洞,
深深地看了一眼冰封中那被暗金紋路包裹、魂火穩(wěn)固的小小身影,隨即轉(zhuǎn)過身。
景葉天立刻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充滿無盡希冀和詢問的目光死死盯著老瘸子。
“暫時鎖住了?!崩先匙铀粏〉穆曇魩е唤z明顯的疲憊,他拄著拐杖,
慢悠悠地走到景葉天身前,渾濁的獨眼如同冰冷的探針,
掃過他慘白如紙、因劇痛而扭曲的臉?!肮砻嫣俑毜年幧纷鲆?,血紋鋼的陰寒為橋,
百年尸苔的駁雜陰魂之力為鎖,強行將她這點殘魂錨定在冰魄之內(nèi),阻斷了流逝。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七日。最多七日。七日之內(nèi),
若找不到真正的解藥和固魂之物,這點被強行鎖住的魂火,依舊會如同無根之萍,徹底熄滅。
”七日!景葉天心中猛地一縮!比之前的三天多了喘息之機,
但這依舊是懸在頭頂?shù)乃劳龅褂嫊r!而且,老瘸子說的是“暫時鎖住”,是“阻斷流逝”,
并非“停止”!雪兒依舊在承受蝕脈草毒的侵蝕,魂念只是被強行禁錮,并未恢復(fù)!
“謝……謝前輩!”景葉天掙扎著,用盡力氣想要表達感激,聲音嘶啞破碎,
帶著濃重的血腥味?!爸x?”老瘸子嘶啞地嗤笑一聲,那只枯槁的手指緩緩抬起,
指向景葉天胸前那截斷劍輪廓,又指了指地上那三樣散發(fā)著陰邪氣息的材料殘渣。
“老夫只是拿你找來的東西,做了場交易。要謝,謝你自己命硬,沒死在鬼市里。
”他的目光落在景葉天身上,渾濁的獨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難以言喻的光芒,
仿佛透過這具破爛的軀殼,看到了某些更深層的東西。
“至于你……”老瘸子的話音未落——異變陡生!嗡!景葉天腦海深處,
那持續(xù)不斷的冰冷嗡鳴聲陡然拔高!如同億萬根冰針?biāo)查g刺入!視野邊緣,
那一直緩慢旋轉(zhuǎn)的巨大冰冷旋渦瞳孔,旋轉(zhuǎn)速度猛地飆升!
其中心那無數(shù)緩緩旋轉(zhuǎn)的幽暗旋渦,驟然收縮、凝聚!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冰冷、更加漠然、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恐怖意志,
毫無征兆地穿透了無盡時空的阻隔,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狠狠投射而來!這一次,
不再僅僅是注視感!它鎖定了景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