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跟軍區(qū)干部子弟訂婚前夕，腿上還帶著救他落下的傷。
上輩子我信了“報恩婚”的鬼話，最后在他抽屜里發(fā)現(xiàn)寫給兄弟的訴苦信：“粗手大腳，
和夏芝云泥之別...只盼她識趣自己退婚。
”這輩子我當眾撕了訂婚書：“我周佳慧有手有腳，不靠‘恩情’綁男人！
”村里人都說我瘋了，等著看我凄慘下場?？珊髞?，我的長毛兔成了公社示范點，
高考通知書送到村口。那個總幫我修屋頂?shù)耐侠瓩C手，在晨光里紅著耳朵問我：“學成了，
愿不愿意回來？”1.腿上那股熟悉的、帶著點悶痛的酸勁兒把我從混沌里硬生生拽了出來，
我猛地睜開眼，糊著舊報紙的房梁頂，光線昏沉?？諝饫锔≈列葰?，
還有股子隔夜苞米粥的餿味?！靶蚜耍俊币粋€帶著點喜氣的聲音鉆進耳朵。
趙伯母那張和善富態(tài)的臉湊過來，眼角的褶子都透著滿意，“昨兒累著了？世霆這孩子也是，
非得趕著昨兒去縣里開會，害你等他那么晚回來，走夜路也不小心，磕著腿了吧？你放心，
這親事，伯母給你做主，鐵板釘釘了！”親事……趙世霆……這幾個字眼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心尖上。前世冰冷的記憶帶著巨大的屈辱和絕望，
轟然砸下——趙世霆永遠背對著我的身影，
抽屜深處那幾張薄薄的、卻字字淬毒的信紙：“……江宇兄，心中苦悶唯有向你傾吐。
這門親，實是枷鎖。她因救我落下腿疾，家母重諾，輿論相逼，不得不為。每每相對，
只覺粗手大腳，言語無味，行止更無半分文雅，與芝芝實乃云泥之別！若她能識趣，
自行退去，方是解脫……”信紙末尾，是他的簽名：趙世霆。
2一股冰冷的惡心感直沖喉嚨口，我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沒當場嘔出來。
腿上的舊傷此刻更像是個恥辱的烙印，提醒著我上輩子是多么愚蠢可笑。報恩？枷鎖？解脫？
“伯母，我腿還疼得厲害，這事…能不能先緩緩？”趙伯母臉上的笑僵了一下：“緩？
佳慧啊，你倆年紀都不小了，世霆在革委會的位置也穩(wěn)了，這時候不辦還等啥？
你娘那邊我都說好了，她也高興著呢?！薄安皇?，”我撐著炕沿坐起身，
避開她伸過來想扶我的手，指甲掐進手心，逼自己把話說完，“我是說，這親…我不想訂了。
”“啥？！”趙伯母的聲音陡然拔高，眼里的錯愕變成了難以置信，“佳慧！你說胡話呢？
是不是燒糊涂了？世霆是革委會的干部子弟！多少姑娘擠破頭都夠不著！你救了他，
這是天定的緣分！你……”“我配不上?！蔽掖驍嗨?，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心驚的冷硬，“伯母，我腿腳落了毛病，怕以后拖累人。再說，
我娘身子骨也不結(jié)實，我想多照顧她幾年?！薄巴侠?？誰說你拖累了？
世霆他敢有這心思我打斷他的腿！”趙伯母急了，臉漲得通紅，“是不是誰嚼舌根了？
還是世霆那混小子給你臉色看了？你告訴我，我收拾他！”3正說著，門簾被掀開。
趙世霆一身簇新的綠軍裝，肩線筆挺，皺著眉走進來。他掃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帶著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卻足以刺痛我的疲憊和煩躁，
跟上輩子他每次被催著回家面對我時一模一樣?！皨?，又怎么了？外面一堆事呢。
”他語氣有點沖，目光落在我蒼白的臉上，眉頭擰得更緊，“腿還疼？不是讓衛(wèi)生員看過了？
養(yǎng)兩天就好了，別總躺著?！焙蟀刖?，與其說是關(guān)心，不如說是命令。
看著他這副理所當然、居高臨下的樣子，前世那封信里每一個刻薄的字眼都活了過來，
在我腦子里尖叫。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低下頭，怕自己控制不住眼底的恨意?！笆丽?！
”趙伯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指著我對他說，“佳慧說她不想訂婚了！你說，
是不是你惹她了？”趙世霆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那點煩躁迅速變成了慍怒。
他冷冷地看向我：“周佳慧，你鬧什么脾氣？昨天回來晚是我不對，但工作性質(zhì)就這樣。
別拿終身大事開玩笑！我媽為了這事操多少心你不知道？”又是這樣。永遠是他的工作重要，
是他的面子重要，是他媽的操心重要。我周佳慧的感受，我的意愿，在他眼里輕如鴻毛，
甚至是一種不識抬舉的“鬧”?！拔覜]鬧。”我抬起頭，迎上他那雙盛滿不悅的眼睛。
前世積攢的所有委屈、憤怒和不甘，在這一刻被冰冷的決心壓了下去，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靜。
“趙世霆同志，我是認真的。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我腿腳不好，家里負擔重，配不上你。
這親事，算了吧。”“你！”趙世霆被我這副油鹽不進、甚至帶著點疏離的樣子噎住了，
臉上閃過一絲愕然，隨即被更大的怒火取代。4他大概從未想過，
那個一向在他和他媽面前溫順、甚至有些怯懦的周佳慧，敢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絕他，
拒絕這樁在旁人看來是她“高攀”的婚事。“周佳慧，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聲音沉下去，帶著警告的意味，“別意氣用事！”“我很清楚?！蔽覄e開臉，不再看他，
“伯母，我想回家靜養(yǎng)幾天。”趙伯母看看我，又看看臉色鐵青的兒子，嘴唇哆嗦著，
最終重重嘆了口氣，眼圈紅了：“造孽啊…這是造了什么孽…”她沒再攔我，
只是背過身去抹眼淚。趙世霆也沒再說話，只是那目光沉沉地釘在我身上。
我忍著腿上的酸痛，一步一步挪下炕，挺直了腰桿，沒再看他一眼，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第一步，我算是邁出去了。2.回到自家那三間漏風的土坯房，心才稍稍落回實處。
娘正佝僂著腰在灶臺邊忙活。見我回來，她滿是擔憂：“慧啊，咋回來了？
趙家那邊…沒事吧？是不是腿又疼厲害了？”“娘，沒事?！蔽易哌^去接過她手里的破木勺，
舀了點糊糊嘗了嘗，又苦又澀，“就是覺得有點累，想回來住幾天。您別擔心。
”娘嘆了口氣，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慧啊，娘知道…趙家門檻高。
可世霆那孩子…總歸是你救了他的命，他娘也喜歡你。嫁過去，好歹…好歹能吃飽穿暖啊。
”她的話沒說完，但我知道她的意思。在這個年頭，
一個腿腳不好、家里又窮得叮當響的姑娘，能攀上趙家那樣的高枝，
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退婚？在旁人看來，簡直是瘋了。“娘，
”我扶著她坐下，“您放心，女兒有手有腳，餓不著咱娘倆。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我以后，
要靠自己讓您過上好日子?！钡谝徊绞腔钕氯?，還得活出個人樣。前世那些模糊的記憶，
此刻成了我唯一的依仗。我記得上輩子后來政策松動，村里有人偷偷養(yǎng)長毛兔，
兔毛能換外匯，金貴得很。也記得自己前世在服裝廠踩縫紉機練出的那點手藝。眼下，
縫紉是條路子。3我翻箱倒柜，找出了娘壓箱底的一塊半舊的藍布頭，
又從一個豁口的粗瓷碗里，小心地捏出幾枚積攢了很久的雞蛋，
悄悄去了鄰村手藝最好的王嬸家?！皨鹱?，想麻煩您件事?！蔽野央u蛋和布頭遞過去，
聲音壓得低低的，“我…想跟您學學踩縫紉機，接點縫補的活兒。這幾個雞蛋…當學費，
行不？”王嬸是個精瘦利落的老太太，接過雞蛋掂了掂，
又看看那塊布和我明顯帶著舊傷的腿，她沒多問，只是點了點頭：“成。晚上過來，
避著點人。不過丑話說前頭，縫紉機金貴，踩壞了可賠不起?！薄爸x謝嬸子！”我心頭一熱，
這第一步，算是邁開了。白天，我拖著傷腿去上工，掙那點可憐的工分。別人休息扯閑篇，
我就偷偷摸出從廢品站淘來的、缺了封面的破舊課本，躲在草垛后面看。
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內(nèi)容也大多過時，但“知識”兩個字，支撐著我。我隱約記得，
再過幾年，好像會有個什么考試……雖然模糊，但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跳出農(nóng)村的機會。
4晚上，我就溜去王嬸家昏暗的煤油燈下，笨拙地學著踩那臺老舊的“飛人”牌縫紉機。
針腳歪歪扭扭，手指頭被扎了無數(shù)次。王嬸話不多，偶爾指點一兩句，嚴厲得很。
但每當我熬不住時，抬眼看到她專注飛針走線的側(cè)影，那股不服輸?shù)膭艃壕陀钟苛松蟻怼?/p>
我不能倒，我得給娘、也給自己掙出一條活路來?；顑郝鲜至?。從簡單的縫補丁，
到后來王嬸看我手穩(wěn)了心細，也敢把些改舊衣的活兒偷偷塞給我。報酬是糧票，
有時是幾尺布頭，偶爾運氣好，能換到一小塊珍貴的肥皂或幾顆水果糖。
我都小心翼翼地攢起來，一部分貼補家用，一部分藏好，那是我的“兔子基金”。
趙家那邊沒消停。趙伯母托人來叫過幾次，
話里話外都是勸我“別犯傻”、“回去好好過日子”。
我都以腿傷未愈、要照顧娘為由擋了回去。趙世霆本人沒再露面，但我能感覺到，
村里關(guān)于我的風言風語漸漸多了起來。“嘖，周佳慧這是拿喬呢？救了人家一命，
尾巴翹上天了？”“我看是傻！趙家多好的門第，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腿瘸了，
心氣兒倒高了，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這些閑話像蒼蠅一樣嗡嗡響，我全當耳旁風，
只埋頭踩我的縫紉機，看我的破書。只是沒想到，機會這么快就來了。5那天，
趙伯母托人帶話，說她腰疼犯了，家里書房堆了好些舊書舊報，想請我去幫忙整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前世就是在趙世霆的書房……我本能地想拒絕，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躲不是辦法。而且，我也需要一個徹底斬斷這一切的契機。再次踏進趙家的時候，
趙世霆不在家，趙伯母在里屋躺著。我定了定神，開始整理那些蒙塵的書籍報刊。
就在我整理到書架最底層那排《選集》時，
一本厚厚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書脊很新，幾乎沒被翻動過。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抽了出來。我的心跳得厲害，手指微微發(fā)顫，一頁一頁，仔細地翻過去。
沒有。翻到快一半，夾層里依舊是空的。難道…是我記錯了？還是這一世還沒發(fā)生？
6就在我?guī)缀跻梢豢跉鈺r，指尖觸到了書頁靠后的地方，似乎有點異樣。輕輕捻開那幾頁，
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赫然夾在里面！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刻凍得冰涼。
我認得那紙，更認得那紙上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字跡——趙世霆！我?guī)缀跏瞧磷『粑?/p>
顫抖著展開了信紙。熟悉的字句，帶著更深的厭惡和鄙夷，
狠狠刺進我的眼里：“……江宇兄，心中塊壘，不吐不快。今日歸家，又見那人杵在眼前，
粗手大腳，言語無趣，行止更無半分女兒家應有的溫雅。母親偏又提及婚事，絮叨不止，
真真煩悶透頂！每每思及此，便愈發(fā)念及芝芝之清雅婉約，音容笑貌，如在目前。
此二人相較，何啻云泥？奈何母親重諾，輿論如枷，此樁‘報恩婚’竟成我揮之不去的桎梏！
唯盼她能有些自知之明，主動退去，方是皆大歡喜之局……”信末，
依舊是那個刺目的簽名——趙世霆。惡心的感覺翻涌上來，我死死咬住下唇。
我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按原樣折好，放回那本書的夾層里。很好。趙世霆，這就是你心里話。
上輩子我瞎了眼，這輩子，我成全你！7機會很快就來了。秋收剛過，
公社組織勞力挖排澇溝。天陰沉沉的，飄著細碎的雨絲，地里一片泥濘。
男人們揮著鐵鍬挖土，女人們負責把泥塊抬到溝邊壘堰。
沉重的泥筐壓得我受傷的腿鉆心地疼，汗水混著雨水糊了一臉。但我咬著牙，
一聲不吭地跟著隊伍干。休息的哨子響了，人群呼啦啦散開，找地方躲雨喝水。
趙伯母和江宇，就是這時候出現(xiàn)的。江宇穿著簇新的黃膠鞋，褲腿干干凈凈，抄著手，
臉上掛著看好戲的假笑，跟在臉色不太好的趙伯母身后?！凹鸦郯?！
”趙伯母一眼就看到了泥猴子似的我，快步走過來，語氣帶著責備和心疼，“你這孩子！
腿還沒好利索，咋干這么重的活？快歇歇！
”她不由分說地把我拉到旁邊一個稍微干爽點的草棚下。江宇也湊了過來，
眼神在我沾滿泥漿的褲腿和疲憊的臉上溜了一圈，嘴角那點假笑更明顯了，
拖長了調(diào)子：“喲，周佳慧同志，為人民服務，真是積極?。〔贿^嘛…”他話鋒一轉(zhuǎn)，
聲音故意拔高，讓周圍豎著耳朵聽熱鬧的人都能聽見，“你這腿腳不好，這么拼命，
知道的呢，說你是覺悟高，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想博個‘身殘志堅’的好名聲，
好讓某些人…良心不安呢？”8這話惡毒又誅心！周圍的竊竊私語聲立刻大了起來，
無數(shù)道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趙伯母臉色更難看了，狠狠瞪了江宇一眼，
轉(zhuǎn)而拉住我的胳膊，帶著哭腔勸：“佳慧啊，跟伯母回去吧！你看你遭這罪干啥？
世霆他心里是記掛著你的，就是嘴笨！只要你點個頭，咱立馬把親事辦了，風風光光的！
以后就在家待著，這些重活累活哪還用你沾手？伯母疼你……”“是啊周佳慧，
”江宇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幫腔，“趙家嫂子都這么低聲下氣求你了，見好就收吧！
別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也不看看自己現(xiàn)在啥樣兒？腿瘸了，名聲也…嘿嘿，再這么犟下去，
以后誰還敢要你？”夠了！真的夠了！積壓在胸腔里的那股火，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
我猛地甩開趙伯母的手，力氣大得讓她踉蹌了一下。江宇得意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9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我一步，一步，踩著泥濘，
走到人群最中央那塊稍微高點的土坎上。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
反而讓我滾燙的頭腦異常清醒。我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趙伯母漲紅的臉，
掃過江宇驚疑不定的眼睛，掃過周圍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后，定格在趙世霆身上，
他臉色鐵青，眼神復雜地看著我，有驚愕，有慍怒，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我從懷里，掏出一個用油布包了好幾層的小布包。里面，
是一張蓋著紅戳、印著“訂婚文書”字樣的薄紙，
還有一支半新的“英雄”牌鋼筆——那是趙家當初送來的“定親信物”?！摆w世霆同志！
這門親事，我周佳慧——高攀不起！”話音未落，我雙手抓住那張訂婚文書，
在趙伯母陡然拔高的尖叫和江宇“你瘋了！”的怒吼聲中，用力一撕！“刺啦——！
”紙片被我狠狠擲在腳下的泥水里！緊接著，那支象征著“定親”的鋼筆，
也被我毫不猶豫地摔了下去！“你心里裝著誰，你自己清楚！
”我死死盯著遠處臉色瞬間煞白、瞳孔緊縮的趙世霆，“我當初救你，是本分！是人命關(guān)天！
不是要挾你、綁著你一輩子的籌碼！”“從今往后！”我挺直了脊梁，一字一頓，斬釘截鐵，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周佳慧有手有腳，不靠‘恩情’綁著男人過日子！
”趙伯母像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癱坐在地，
捂著臉失聲痛哭：“造孽啊…我的天爺啊…”江宇目瞪口呆，指著我“你…你…”了半天，
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而遠處的趙世霆，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
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周圍的社員們更是炸開了鍋，嗡嗡的議論聲像開了閘的洪水。
“老天爺！周佳慧把訂婚書撕了？！”“她瘋了吧？真不要趙家了？”“當眾打趙家的臉啊！
這姑娘…太烈了！”“完了完了，她以后可咋辦？誰敢娶她？”“嘖嘖，
這下名聲徹底毀了……”10我站在泥濘的土坎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臉頰，
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和雨水浸透，但我的脊梁，卻挺得前所未有的直。
頂著“忘恩負義”、“瘋了”、“不識好歹”的罵名，我攙扶著哭得幾乎暈厥的娘，
一步一步，離開了那片是非之地，回到了家里。
“慧啊…你…你這是把路走絕了啊…”娘癱坐在炕沿，老淚縱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趙家…咱得罪不起啊…以后…以后可咋活啊…”“娘，”我蹲下身，
用袖子胡亂抹掉她臉上的淚水和雨水，“路是窄了，但沒絕。咱有手有腳，靠自己掙飯吃，
餓不死！趙家再厲害，也管不著咱關(guān)起門來過日子。您信我?！苯酉聛淼娜兆?，
成了真正的寒冬。村里人像避瘟疫一樣避著我們。閑言碎語像刀子，刮得人臉疼。去上工，
分到的是最臟最累的活計，工分也常被克扣。連去河邊洗衣服，那些婆娘們都會故意擠兌，
把臟水濺到我身上。但我全忍了。白天，咬著牙掙那點微薄的工分。晚上，
在豆大的煤油燈下，我發(fā)狠地踩著王嬸那臺老縫紉機。手指被針扎了無數(shù)次，眼睛熬得通紅，
但接到的活兒卻越來越少——江宇那伙人，
到處散播我“作風不正”、“心氣高”、“賴著趙家不成反咬一口”的謠言，
連帶著王嬸都受了牽連，被指指點點，
只能把一些實在推不掉的、最便宜的縫補活兒悄悄塞給我。“佳慧啊，
”王嬸有一次偷偷拉住我，塞給我兩個煮熟的土豆，壓低了聲音，滿是擔憂，
“忍忍吧…等這陣風頭過去…唉，那祁家小子，忒不是東西了！”我知道，光靠縫補，
撐不起我和娘的活路，更撐不起我心底那點微弱的、關(guān)于“高考”和“未來”的念想。
我必須再找一條路。兔子！長毛兔！這個念頭在我心里盤旋了很久。前世模糊的記憶里，
鄰縣有人偷偷養(yǎng)，兔毛金貴，能換外匯券和工業(yè)券！風險極大，
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是“資本主義尾巴”，后果不堪設(shè)想。但眼下，我還有什么可怕的？
11我用縫補攢下的最后一點家當——三斤糧票和一小塊珍藏的肥皂，
托王嬸輾轉(zhuǎn)找到了鄰村一個據(jù)說懂點養(yǎng)殖的老光棍李瘸子，
換回了一對灰撲撲、毛茸茸的長毛兔崽。小家伙怯生生的，縮在破筐里，成了我全部的希望。
兔子抱回來的那天晚上，娘看著那兩只小東西，又驚又怕：“慧啊…這…這能行嗎？
讓人知道了可不得了！”“娘，小聲點?！蔽野哑瓶鸩剡M灶房最陰暗的角落，
用柴草小心地蓋好，“咱小心點養(yǎng)，不讓人知道。等兔子大了，毛長了，就能換錢，
給您扯布做新衣裳，買白面吃?！别B(yǎng)兔比縫紉難百倍。兔崽嬌貴，怕冷怕熱怕生病。
我白天上工，夜里就著油燈查那本從李瘸子那里順來的、破得沒封面的《養(yǎng)殖問答》，
字都認不全，只能連蒙帶猜。喂食、打掃，那股臊臭味熏得人直掉眼淚。有一次，
一只兔崽拉稀，蔫蔫的，急得我半夜跑去敲赤腳醫(yī)生張伯的門，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