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百零一次將匕首刺進凱撒的心臟。 又在劇痛中醒來,回到刺殺開始前十分鐘。
前一百次,我死于他的保鏢、毒酒甚至突然坍塌的水晶吊燈。 第五十次,
我發(fā)現(xiàn)他故意打翻咖啡杯躲開我的子彈。 第八十次,他調(diào)開所有保鏢,我卻失足摔下樓梯。
這次我綁著炸藥沖進餐廳,刀鋒貼上他喉嚨時,他卻笑了。 “你終于來了,
”他扣住我拿刀的手,“我等了太久?!?“為什么放水?”我顫抖著問。 他拉近我,
呼吸噴在耳畔:“因為只有你殺了我,循環(huán)才會終結(jié)?!?“而重來太多次,
我只想被你終結(jié)?!?桌下,他的手指纏住我的:“這次,我們一起走出去。
” 警笛響起時,他吻掉我的淚:“記住,我叫陸牧,不叫凱撒。” 酒杯碎裂聲中,
他輕聲說:“我等的就是這一刻?!北涞匿撊袥]入溫熱的血肉,那觸感,第一百零一次了,
還是熟悉得令人作嘔。沒有想象中噴涌的熱血,只有一種沉悶、粘稠的阻力,
仿佛刺進了一團浸透油脂的皮革。凱撒——那個代號,
那張永遠掛著疏離淺笑的臉——在我眼前猛地一僵,瞳孔驟然收縮。痛楚,
尖銳得能撕裂靈魂的痛楚,并非來自他,而是從我自己的心臟深處爆開,
像有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了進去,瞬間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氣和意識。黑暗,
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然后,是墜落。沒有盡頭地向下墜落。
意識像一塊沉入深海的頑石,冰冷、沉重、無可挽回。再然后,是光。
刺眼的白熾燈光粗暴地撕開黑暗,撞入我的視網(wǎng)膜。熟悉的窒息感攫住了喉嚨,
每一次循環(huán)重啟都伴隨著這種溺斃般的痛苦。我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大口喘息,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斷肋骨。冷汗瞬間浸透了薄薄的絲質(zhì)睡衣,
粘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又是這里。凱撒皇宮酒店頂層套房。奢華得令人眩暈,
也冰冷得如同墳墓。巨大的落地窗外,拉斯維加斯永不停歇的霓虹洪流奔涌不息,
將室內(nèi)染上一層變幻莫測的詭異光暈。紅的、藍的、綠的、金的,
光怪陸離的色彩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流淌,在鍍金的家具邊緣跳躍,
也毫不留情地潑灑在床頭柜上那支冰冷的柯爾特“毒蛇”消音手槍上,
金屬槍身反射著冷酷的微光。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我甚至不需要看表,
肌肉記憶已經(jīng)精確地刻錄了每一次循環(huán)的起點。離行動開始,還有九分四十七秒。一百次了。
整整一百次,我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蟲子,徒勞地撞向同一個結(jié)局——死亡。每一次,
都是死在他的地盤上,以各種荒誕而殘酷的方式。第一次,我自以為潛行完美,
剛摸到書房門口,就被他那個如同鬼魅般的貼身保鏢“幽靈”一槍爆頭。
子彈掀開頭蓋骨的悶響,至今還在顱骨深處隱隱作痛。第二次,我學乖了,
扮作送餐的服務(wù)生,在銀質(zhì)餐盤下藏了毒針。結(jié)果,他優(yōu)雅地拿起餐刀,只是對著光看了看,
便微笑著讓我先嘗一口那杯波爾多。劇毒穿腸的滋味,像吞下了一整瓶燃燒的硫酸。
第三次……第三次更離譜。我只是遠遠站在宴會廳的角落里,觀察,等待時機。
那盞巨大的、據(jù)說由數(shù)萬顆施華洛世奇水晶組成的吊燈,毫無征兆地,
帶著毀滅一切的呼嘯聲,直直砸落下來。碎裂的水晶如同無數(shù)冰雹,瞬間將我釘死在血泊里。
第四次,第五次……第十次……第三十次……每一次死亡都留下獨特的烙印,
疊加在靈魂深處,形成一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淤青。絕望像藤蔓,
在一次次的失敗中瘋狂滋長,纏繞勒緊,幾乎要把我僅存的理智絞碎。我開始懷疑一切,
懷疑任務(wù)本身,懷疑組織,甚至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僅僅是為了死在他手上,一遍又一遍?
直到第五十次循環(huán)。那一次,我孤注一擲。在他獨自走向露臺抽煙的間隙,
我像一道無聲的影子,從隔壁陽臺滑了過去。機會轉(zhuǎn)瞬即逝。我拔槍,
瞄準他毫無防備的后心,手指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槍聲被消音器吞沒,
化作一聲短促的嘆息。子彈離膛的瞬間,我?guī)缀跻梢豢跉狻H欢?,就在那一刻?/p>
他端著咖啡杯的手,極其“自然”地向外一傾。滾燙的褐色液體潑灑出來,杯子脫手,
砸在露臺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幾乎是同時,他身體微微一側(cè),
像要俯身去查看那破碎的瓷片。子彈擦著他昂貴的阿瑪尼西裝袖口飛過,
在露臺欄桿上留下一個清晰的彈孔,發(fā)出“噗”的一聲輕響。時間仿佛凝固了。
他慢慢直起身,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藏身陰影中的我。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沒有一絲被刺殺的驚愕或憤怒。只有一種……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快得難以捕捉,
像深潭底一閃而過的流光,是……了然?甚至是……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釋然的……笑意?
咖啡的污漬在他腳邊無聲地蔓延,像一灘凝固的血。那個眼神,
那個在死亡邊緣精準到毫厘的“意外”,像一道撕裂混沌的閃電!他不是不知道!
他根本就知道我在那里!他躲開了!他是故意躲開的!這個認知如同淬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我的腦海,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因循環(huán)而滋生的麻木和絕望,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尖銳、更混亂的恐懼和憤怒。為什么?他為什么明明能殺我,
卻要一次次用這種迂回的方式,讓我死在別人手里,死在“意外”中?
他在玩什么貓捉老鼠的游戲?第八十次循環(huán),這個念頭變得無比清晰。我親眼看著他,
以一種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特有的冷漠語調(diào),對著通訊器下達指令:“……所有安保人員,
立刻到地下三層倉庫集合。對,立刻。一級警戒狀態(tài),排查不明入侵信號。
” 他放下通訊器,偌大的頂層套房區(qū)域,瞬間只剩下他一個人,像一座孤島。走廊里,
監(jiān)控屏幕前,空無一人,死一般的寂靜。前所未有的機會!
巨大的誘惑和更深的疑懼同時攫住了我。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涌的聲音沖擊著耳膜。
我深吸一口氣,像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目標直指那扇虛掩著的、通向餐廳的雕花木門。
只要沖進去,只要沖到毫無防備的他面前……然而,就在我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剎那,
腳下踩到了什么?一塊剛剛被清潔工遺忘在那里、還帶著水漬的防滑墊?
或者僅僅是該死的地毯邊緣?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天旋地轉(zhuǎn)!世界顛倒過來,
冰冷堅硬的大理石臺階像一排排猙獰的獠牙,兇猛地啃噬著我的身體。骨頭碎裂的脆響,
顱骨撞擊地面的悶響,在死寂的走廊里異常清晰。劇痛淹沒意識前,我最后看到的,
是那扇門無聲地開了一條縫,門后,凱撒的身影靜靜佇立,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滾落樓梯的慘狀,那雙眼睛里,盛滿了……令人心碎的、沉重的悲憫?
悲憫?對一個要殺他的殺手?這比任何死亡都更讓我崩潰。他不僅知道,他不僅放水,
他甚至……在可憐我?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祇,悲憫地看著一只徒勞掙扎的螻蟻?
憤怒的巖漿在無數(shù)次死亡的灰燼下沸騰、翻涌,幾乎要沖破我的軀殼。絕望到了極致,
反而淬煉出一種近乎毀滅的瘋狂。這一次,第一百零一次。我不再潛行,不再偽裝,
不再尋求任何技術(shù)性的刺殺方案。那些都試過了,都失敗了。循環(huán)像個無解的詛咒,
唯一的變量,似乎只有他凱撒本身。既然他一次次“放水”,一次次制造機會,
卻又一次次讓我死于非命,那好,我成全他!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逼他面對我!
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打破這個該死的循環(huán)!我撕開酒店衣柜里那件厚重的浴袍襯里,
將里面早已準備好的、塑膠包裹的C4炸藥塊粗暴地扯了出來。冰冷的觸感刺激著掌心。
細小的雷管導線暴露在空氣中,像一條條擇人而噬的毒蛇。我用最快的速度,
將它們緊緊纏繞在自己腰腹間,動作粗暴,毫不憐惜。黑色的緊身衣勾勒出炸藥的輪廓,
如同一個丑陋而致命的腫瘤。時間到了。我拉開厚重的套房大門,不再掩飾腳步聲。
高跟鞋敲擊在空曠奢華的走廊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冰冷、決絕的回響,一下,又一下,
像是死亡的倒計時。走廊盡頭那兩扇通往頂層旋轉(zhuǎn)餐廳的、鑲嵌著繁復金邊的厚重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