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霧氣像化不開的濃墨,沾在船舷上凝結(jié)成冰冷的水珠。靈溪把雪狐抱得更緊了些,小家伙的爪子在她掌心撓出細(xì)碎的紅痕,喉嚨里發(fā)出嗚咽般的低吼。我順著它不安的目光看去,只見船底的河水正一點點變成暗紅色,無數(shù)半透明的人臉從泡沫里浮出來,眼眶空洞地盯著我們。
“抓緊船舷?!?沈清和的聲音帶著緊繃的力道,昆侖劍在他掌心嗡嗡作響,劍身上的昆侖鏡突然射出一道白光,像把鋒利的刀剖開濃霧。霧氣散開的瞬間,我看見渡船早已偏離了忘川主航道,正朝著一處黑黢黢的渡口漂去。
渡口的石碑上 “往生驛” 三個字被黑氣啃噬得殘缺不全,靈溪好奇地伸手去摸,指尖的金光剛觸到石碑,那些黑氣就像活物般退開,露出底下刻著的地圖。沈清和俯身細(xì)看,眉頭越皺越緊:“這是幽冥禁地鎖魂塔的路徑,塔尖的紅光……”
“和溪兒眉心的印記一樣!” 我驚呼出聲,下意識按住靈溪的額頭。她眉心那點淡金此刻正微微發(fā)燙,像是在呼應(yīng)石碑上的紅光。
“誰在擅闖往生驛?”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霧里傳來,判官穿著皂色官袍,手持生死簿站在渡口,帽翅上的銅鈴叮當(dāng)作響,“沈仙君,阿璃帝姬,幽冥地府可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p>
沈清和亮出昆侖鏡:“判官大人,我們追蹤暗影獸而來?!?/p>
判官的目光落在靈溪身上,嘆了口氣翻開生死簿:“三百年前你們斬的只是心魔肉身,他的殘魂躲進(jìn)幽冥,以暗影獸的魂魄為食,修成了噬靈體。這孩子……” 他指了指靈溪眉心的印記,“身具青丘火與昆侖光,是唯一能讓他重獲實體的容器?!?/p>
鎖魂塔的大門像一張巨獸的嘴,門環(huán)上的銅獸眼睛里淌著黑血。剛踏入第一層,周圍的景象就變了 —— 靈溪站在空蕩蕩的桃花林里,雙手徒勞地在身后摸索:“我的尾巴呢?娘親,爹爹,你們在哪?” 她的哭聲讓幻境泛起漣漪,沈清和揮劍想劈開幻境,劍刃卻穿了過去。
“是心魔幻境?!?我抱住靈溪,狐火在掌心燃起,“別怕,想想青丘的桃花,想想爹爹的昆侖劍?!?/p>
靈溪的眼淚突然停了,她指尖的金光與我的狐火相觸,竟迸發(fā)出耀眼的光芒?;镁诚袼榱训溺R子般崩塌,露出第二層的景象 —— 沈清和被黑袍罩住,昆侖劍指著我的心口,黑氣從他眼底溢出來:“阿璃,交出靈溪,否則我燒了青丘?!?/p>
“爹爹才不會這樣!” 靈溪沖過去想扯掉黑袍,卻被一股力量彈開。她跌坐在地的瞬間,眉心的金光突然爆發(fā),震得整座塔都在搖晃。那些潛伏在暗處的暗影獸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從石壁的縫隙里掉下來,在金光中化作黑煙。
塔頂?shù)氖伸`體穿著件黑紅相間的袍子,眉眼像極了沈清和,只是嘴角總掛著抹陰鷙的笑。他抬手召出一面水鏡,鏡中阿姨正站在青丘結(jié)界前,九條尾巴都燃著狐火,暗影獸像潮水般撲向她,結(jié)界上的光紋越來越淡。
“交出靈溪,我就撤兵?!?噬靈體把玩著水鏡,“或者看著青丘變成火海,選吧?!?/p>
沈清和的劍握得更緊了,指節(jié)泛白。我正要開口,靈溪卻掙脫我的手,一步步走向噬靈體:“我跟你走,但你要先放了青丘的人。”
“溪兒!” 我想拉住她,卻被沈清和按住。他搖搖頭,眼底閃著復(fù)雜的光。
靈溪的指尖剛碰到噬靈體的黑袍,兩人就同時發(fā)出痛苦的嘶吼。噬靈體身上的黑氣與靈溪的金光糾纏在一起,像兩條纏斗的蛇。塔壁上的鎖鏈突然亮起紅光,浮現(xiàn)出母親的字跡:“以心為鎖,方斷邪念”。
“是娘親的字!” 我與沈清和同時催動靈力,昆侖鏡的銀光與我的狐火交織成一張網(wǎng),將靈溪和噬靈體罩在中間。靈溪在光網(wǎng)中閉上眼睛,我看見無數(shù)畫面從她眼前閃過 —— 噬靈體蜷縮在鎖魂塔底,看著沈清和的原神碎片被魔氣吞噬;他數(shù)著塔外飄過的忘川河燈,數(shù)了三百年;他偷偷藏起一片青丘的桃花瓣,卻被黑氣腐蝕成灰。
“你只是害怕孤單?!?靈溪睜開眼,伸手輕輕撫上噬靈體的臉頰,“你不是怪物?!?/p>
噬靈體愣住了,身上的黑氣像退潮般散去。他看著靈溪的眼睛,突然笑了,那笑容干凈得像昆侖的初雪:“原來…… 我只是害怕。”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就化作點點星光,凝成顆透明的珠子落在靈溪掌心。
鎖魂塔開始劇烈搖晃,石塊從頭頂砸下來。判官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塔門口:“快走!塔要塌了!” 他指著那些從石壁里飄出來的魂魄,“噬靈體一散,被囚禁的魂魄都自由了?!?/p>
返程的渡船上,靈溪把珠子嵌進(jìn)雪狐的項圈。小家伙突然發(fā)出一聲清越的鳴叫,周身泛起白光,等光芒散去,原地站著位白衣少女,九條尾巴在身后輕輕搖擺?!拔沂抢錾褡鹱蚂`狐仙使?!?她對著我們屈膝行禮,“三百年前受神尊之命,化作雪狐守護(hù)你們的緣分?!?/p>
回到青丘時,桃花開得正盛。阿姨坐在三生石旁,看到我們平安歸來,眼眶一下子紅了:“可算回來了?!?/p>
靈溪趴在三生石上,突然指著石面喊:“爹爹娘親,你們看!” 只見石上新添了一行字:“一狐一仙一世界,半是人間半是仙”。她項圈上的珠子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與昆侖的明月遙遙相對,像是在訴說著一個未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