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我剛嘗了一口桂花糕，我家就被抄了。朱漆大門被貼上層層封條，官差兇神惡煞，
滿院的桂花香都蓋不住那股肅殺之氣。昔日門庭若市的神醫(yī)沈家，一夜之間，
成了人人唾棄的邪術巫蠱之家。沒等我想明白這彌天大禍從何而來，
我就被家族長老們推到了祠堂中央?！笧榻裰嫞荒軛壾嚤?！」三長老一拍桌子，
目光如刀子般落在我身上，「謝家點名，要你去‘請罪’?！怪x家，我們沈家被污蔑「毒害」
的苦主，也是如今一手遮天，讓官府都忌憚三分的望族。我爹擋在我身前，
目眥欲裂：「不行！阿瓷她……她體質(zhì)特殊，怎能……」「正因為她體質(zhì)特殊，能辨百草，
嘗百毒，天生對藥物有超乎常人的感知，所以謝家才指名要她！」大長老冷冷打斷我爹的話，
「讓她去，我沈家尚有一線生機。否則，便是滿門抄斬！」就這樣，我被灌下一杯「安神湯」
，在一片混沌中，于一份《藥奴血契》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人是中秋夜被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秘密接走的，一路顛簸，第二日清晨，
才抵達傳說中謝府的別院。天殺的！我盯著那份血契上用朱砂寫的條款，數(shù)了三遍，
才看清上面的字?！缸越袢掌?，沈瓷自愿為奴，以身試藥，生死由天，至死方休?！?/p>
看著馬車外那個病懨懨、正劇烈咳嗽的身影，我吞了吞口水：「咱就說，這個試藥，
它科學嗎？」他停下咳嗽，掀開車簾，一張蒼白卻俊美到極致的臉，出現(xiàn)在我眼前。
「不科學，」他薄唇輕啟，聲音像淬了冰，「但很有效?！宫F(xiàn)在申請暴斃還來得及嗎？
1我叫沈瓷。我爹是神醫(yī)，我爺爺是神醫(yī)，我太爺爺是給前朝皇帝看過病的御醫(yī)。
我家祖訓：醫(yī)者仁心，懸壺濟世。今天八月十六，我本該在自家院子里，
和爹娘一起賞月吃餅。而不是被塞進一輛漆黑的馬車里，聽這位新出爐的債主兼主人，
謝九玄，給我普及什么是《藥奴守則》。我嚇得癱在車廂角落里，抱著膝蓋嚎啕大哭。
「我是被逼的，我家是被冤枉的！你們這是草菅人-命，是非法囚禁！」
謝九玄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身邊的侍從連忙遞上一個暖爐。他緩了口氣，
慢條斯理地開口：「嗯，可憐……本座也并非不近人情……」聽口氣，這事似乎有得談？
還沒來得及高興，謝九玄修長的手指拿起那份血契，在我眼前晃了晃。
「契約第一條：藥奴須絕對服從。違者，鞭三十?！埂高@……」
我這不太靈光的小腦瓜飛速運轉(zhuǎn)，「我體弱多病，恐怕受不住鞭笞，
要不……您看在家父曾為您診治的情分上，高抬貴手？」「無妨?！怪x九玄的眼神飄了過來，
帶著一絲玩味，「本座府上的藥，生死人，肉白骨，斷氣了也能救回來。想死，死不了。
想活，活不好?！埂浮埂概?，還有，」他從我懷里，抽走了我娘偷偷塞給我的傳家玉佩，
「藥奴期間，所有私產(chǎn)皆歸本座。看在你初來乍到的份上，允許你保留這身蔽體的衣物。」
他話音剛落，馬車停了下來。謝府別院到了。高墻黑瓦，
門口的石獅子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陰森?！改€真是寬宏大量呢。」我咬牙切齒。「客氣。
」謝九玄把玩著我的玉佩，似笑非笑地率先下了車。他剛走，
我腦子里忽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感⊙绢^，你沒事吧？」我嚇了一跳，環(huán)顧四周，
除了瑟瑟發(fā)抖的我自己，并無他人?！刚l？誰在說話？」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一絲無奈。
「我是你頭頂這只烏鴉。別找了，用心聽?！刮疫@才發(fā)現(xiàn)，
車頂上不知何時落了一只羽毛漆黑的老烏鴉，正歪著頭看我。我顫抖著爬起來，貼近車窗，
用氣聲問：「你是什么東西？」「我不是東西，我是謝九玄養(yǎng)的信鴉，
偶爾也兼職給新來的倒霉蛋收收尸?！孤牭竭@個說法，我恍恍惚惚地搖頭。「小丫頭，
聽我一句勸，」那烏鴉撲棱了一下翅膀，「想活命，就乖乖聽話。別想著逃，
也別想著?；印！埂笐{什么！不就是一死嗎？我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
我決定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一起死！」「我覺著……你還是別動這心思……」
烏鴉的聲音變得有些哆嗦，「上一位想跟他同歸于盡的藥奴，現(xiàn)在還被泡在藥缸里呢，
人沒死，就是神志不清，每天都以為自己是條狗，見了柱子就抬腿……」「謝九玄說，
這叫‘重塑’。在他這里，死，是最輕松的解脫?！箛I！我又哭了一場，
趴在車里不肯出去：「不想面對，讓我暈一會兒?！?/p>
烏鴉死死地用它的小黑眼珠瞪著我：「不能暈，今晚就是月圓之夜，時間很緊迫吶……」
「……」2我被帶到了一個名為「藥廬」的小院。這里名義上是別院，
實際上卻像一座戒備森嚴的牢籠。謝九玄就住在這里養(yǎng)病。我的房間陰暗潮濕，
只有一張硬板床和一個小木桌。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一碗黑漆漆的藥。
一個面無表情的婆子走進來，聲音沙?。骸腹媚?，主子吩咐了，這是你今晚的第一副藥?！?/p>
我看著那碗散發(fā)著古怪氣味的藥汁，胃里一陣翻騰?！高@是什么藥？治什么病的？」
「不該問的別問，喝了便是?！蛊抛永淅涞卣f道。我咬著牙，端起藥碗，
視死如-歸地一飲而盡。藥汁入喉，一股奇異的灼熱感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的眼前開始發(fā)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在我徹底失去意識前，
我仿佛聽見婆子在外面低聲稟報?！钢髯?，人已經(jīng)昏過去了?！埂浮芎?，帶過來?！?/p>
是謝九玄的聲音?！俅位謴鸵庾R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一個精致的鳥籠里。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巨大無比。我低頭一看，看到的是一雙金色的爪子和一身華麗的羽毛。我，
變成了一只金絲雀？！這就是那碗藥的作用？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就聽見熟悉的咳嗽聲。謝九玄走了進來，他換下了一身錦袍，只穿著素白的中衣，
蒼白的臉上，透著一股病態(tài)的俊美。他走到鳥籠前，伸出修長的手指，
輕輕撥弄了一下我的羽毛?！感|西，醒了？」他的聲音，竟然帶著一絲……溫柔？
這和我白天見到的那個冷酷無情的謝九玄，判若兩人。我嚇得往后縮了縮，
發(fā)出一陣嘰嘰喳喳的叫聲。他輕笑一聲，端來一小碟米粒和一盞清水?！竸e怕，餓了吧？
吃點東西?！顾粗?，眼神專注而柔和，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邊警惕地啄著米粒，一邊悄悄打量他。他坐在窗邊，對著月光，又開始咳嗽?？戎戎?，
嘴角竟?jié)B出了一絲血跡。他毫不在意地用手帕拭去，然后從懷里，拿出了一枚小巧的解藥，
喂進了自己的嘴里。那是……我家祖?zhèn)鞯摹赴俨莸ぁ?！能解百毒！我腦中轟然一響。難道說，
他白天逼我喝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藥，而是他正在試的毒-藥？而我這特殊的體質(zhì)，
能幫他先行承受毒-藥的藥性，觀察反應？天殺的謝九玄，他根本不是讓我試「藥」，
是讓我試「毒」！他把我當成了他的替死鬼！憤怒與恐懼交織，讓我的羽毛都炸了起來。
3自從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后，我的人生就分成了兩半。白天，我是那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
被迫喝下各種毒-藥的藥奴沈瓷。每當我喝下藥汁昏迷后，夜晚，
我的意識就會進入金絲雀的身體，變成謝九玄的掌中寵。他叫我「阿金」。他對我很好。
他會親手為我準備最新鮮的果肉和花蜜。他會在夜深人靜時，對著我輕聲說話，
說一些他白日里絕不會說的話?！附裉炷莻€丫頭，又瞪我了?！埂改阏f，她是不是恨死我了？
」「也是，換做是我，也會恨的?！刮叶自诨\子里，聽著他的自言自語，心中五味雜陳。
他好像，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壞。至少，他對一只鳥，是溫柔的。
但一想到他白天對我做的那些事，我心中的恨意，又會重新燃起。他試的毒，
一次比一次猛烈。雖然每次他都會及時服用解藥，但那些毒素依舊會對我造成極大的傷害。
我日漸消瘦，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有一次，他試的一種毒格外霸道，
我昏迷了兩天兩夜才醒來。醒來時，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渾身酸痛無力。
那個冷臉婆子端來一碗?yún)?，硬邦邦地說：「主子吩咐的，喝了?！刮覜]什么力氣，
便沒反抗，默默喝下。當晚，我又變成了「阿金」。謝九玄的狀態(tài)也很差，他面前的桌案上，
擺著好幾個空藥瓶。我聽見他在門外對婆子發(fā)火?！覆皇亲屇銈兛刂坪脛┝康膯?？
想害死她不成！」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焦急和……憤怒？
婆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道：「主子，是那毒-性太烈，沈姑娘的體質(zhì)，也……也有些扛不住了。
若非您及時將自身的解-藥分了她一半，她恐怕……」門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分了解藥給我？我愣住了。我以為，他會就此罷手。沒想到，第二天，送來的毒-藥，
劑量只減了半分。我徹底心寒了。原來，他那偶爾流露出的關心，
不過是怕我這個好用的「試毒工具」提前報廢罷了。那所謂的解藥，
恐怕也是為了讓我吊著一口氣，能繼續(xù)為他試毒。我開始想辦法自救。我利用金絲雀的身份，
在他不注意時，悄悄觀察他配置毒-藥的過程，記下各種藥材的配比。我是神醫(yī)的女兒，
雖然醫(yī)術不精，但從小耳濡目染，對藥理也略知一二。白天，我在喝下毒-藥前，
會想辦法弄來一些能稍稍中和毒性的草藥，偷偷服下。我不敢完全解毒，怕被他發(fā)現(xiàn)。
但至少能讓我的身體好受一些。我的氣色，因此好轉(zhuǎn)了一些。可我的這點小動作，
還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4「最近氣色不錯?！挂惶?，謝九玄在我喝藥時，忽然開口，
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端著碗的手一抖，藥汁差點灑出來。我心中一緊，
連忙低下頭：「是……是主子給的補藥好?！埂甘菃幔俊顾従徸叩轿颐媲?，抬起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