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水暖,蓮葉田田。一場跨越人妖兩界的姻緣,一段前世未盡的情愫。當(dāng)藥郎遇見水精,
是劫是緣? 始于西湖一株青蓮,終于人間白首之約1 碧羅裙影暮春的臨安城,
西湖水波瀲滟。徐承意背著藥簍,踏著晨露往葛嶺方向行去。青衫下擺沾了野草籽,
他也顧不上拂去。"再找不到上品黃精,王員外家的藥引子就湊不齊了。"他喃喃自語,
修長的手指撥開叢叢灌木。忽然,湖畔一抹異色攫住他的視線——那不是浮萍,
而是一角碧綠羅裙!徐承意疾步上前,只見一名女子半浸在水中,蒼白的臉貼著岸石,
長發(fā)如水草般散開。他探手試她鼻息,微弱的溫?zé)岱鬟^指尖。"姑娘?姑娘!
"女子被抱起時輕得像片荷葉。徐承意注意到她腰間系著個錦囊,繡著并蒂蓮紋樣,
針腳精致得不似凡品。藥鋪后院的廂房里,女子終于睜眼。瞳仁清亮如西湖水,
卻蒙著層霧氣。"這是何處?"她聲音細弱,手指攥緊被角。"徐氏藥鋪。姑娘在湖邊昏厥,
可是遇了歹人?"徐承意遞上湯藥,見她遲疑,補充道:"我是本鋪少東家。""施瑤。
"她突然說,"我叫施瑤。"低頭啜藥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福伯送飯時,
老眼在施瑤身上轉(zhuǎn)了三轉(zhuǎn)。夜里,徐承意聽見老伙計在院中焚艾草,念念有詞。次日清晨,
徐承意發(fā)現(xiàn)施瑤立在藥柜前,指尖撫過一個個小抽屜。"姑娘懂藥?"施瑤驚跳,
隨即指著最上層:"那里的白芷...放錯位置了。"頓了頓,"我父親...曾是郎中。
"徐承意挑眉——那格白芷是他親手所放,絕不會錯。此刻卻與相鄰的黃芩混在一處。窗外,
賣花郎的吆喝聲飄進來:"并蒂蓮——新鮮的并蒂蓮——"施瑤突然轉(zhuǎn)頭,
眼中閃過一道異樣的光彩。徐承意再要看時,她已恢復(fù)如常。
2 藥柜謎影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藥鋪,徐承意正在賬本上勾畫,
忽聽得前堂傳來福伯的驚呼。"這、這如何使得!"他擱下毛筆趕去,只見施瑤站在梯子上,
半個身子幾乎探入藥柜頂層,碧色裙裾隨風(fēng)輕晃。她指尖一挑,將一包藥材穩(wěn)穩(wěn)取下。
"白芷性溫,當(dāng)歸味甘,兩味相合本無大礙。"施瑤輕盈落地,發(fā)間木簪都不曾晃動,
"但王員外患的是肝郁化火,這方子里若再加一味柴胡..."徐承意心頭一震。
這正是他昨日斟酌半宿的難題。"姑娘懂醫(yī)理?"施瑤將藥材包好,
指尖在柜臺上輕輕一劃:"略知一二。"她轉(zhuǎn)身時,
徐承意注意到她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粒朱砂小痣,形如蓮蕊。午后,徐承意端著茶盞倚在后門,
看施瑤在院里分揀新到的藥材。她不用秤,
隨手一抓便是三錢;眼睛不看也能辨出混在黨參里的桔梗。有風(fēng)過時,
她耳后的碎發(fā)竟紋絲不動。"承意兄!"清朗的嗓音打破沉思。張秀才搖著折扇跨入院門,
突然"啪"地合上扇子——施瑤正巧彎腰,一縷陽光穿透她的耳廓,竟顯出幾分透明。
"這位是...""暫居在此的施姑娘。"徐承意接過施瑤遞來的茶,
發(fā)現(xiàn)杯中茶葉自動排成蓮瓣狀。他手一抖,濺出幾滴熱水。
張秀才湊近低語:"對面萬壽堂的趙掌柜,今早向衙門遞了狀子,說你家私藏逃奴。
"他偷瞄正在晾曬草藥的施瑤,"這姑娘來路不明,你要當(dāng)心。"夜深人靜,
徐承意提著燈籠巡至后院。廂房窗紙上分明映著人影,可推門一看,只見被褥整齊疊放,
床榻冰涼。他俯身,在枕上拾起一片帶著水腥味的蓮瓣。"西湖水怪!千真萬確!
"更夫老李的聲音從墻外飄來,"我親眼看見的,綠衣裳的姑娘,踩著水面走哩!
"徐承意吹滅燈籠,隱在樹影里。三更梆子響過,后門"吱呀"輕啟。
施瑤渾身濕透地溜進來,發(fā)梢滴著水,卻在青磚地上不留半點水漬。"姑娘夜游西湖?
"施瑤肩頭一顫。轉(zhuǎn)身時,月光照得她面色慘白,唇上卻反常地嫣紅:"我...我夢游。
"徐承意故意踏前一步,她立刻后退,后腰抵上藥柜。一股清冽的水汽撲面而來,
像是盛夏暴雨前荷塘的味道。"夢游還能記得鎖門?"徐承意伸手取下她發(fā)間掛著的水草,
"城西的菱角,長在二丈深的湖底。"施瑤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垂下眼簾。
她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忽然輕笑:"徐掌柜不也半夜查房?"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老繭,
"采藥人的手,不該有這么多細傷。"晨光初現(xiàn)時,徐承意發(fā)現(xiàn)醫(yī)案被人翻過。
硯臺邊擱著的《本草衍義》攤開在"水精"篇,頁角微卷,似被水浸過又干。
前堂傳來叩門聲。趙德遠帶著兩個伙計站在晨霧里,紫緞袍子上的金線暗紋閃著冷光。
"聽說徐掌柜得了個懂藥理的幫手?"他目光蛇一般滑向內(nèi)室,"老夫特來求教。
"簾子一動,施瑤端著藥碾出來。
趙德遠突然瞪大眼睛——他腰間掛的驅(qū)邪銅牌"咔"地裂了道縫。"好俊的丫頭。
"趙德遠干笑,卻后退半步,"聽聞西湖近來不太平,徐掌柜留客可要當(dāng)心。"他轉(zhuǎn)身時,
袖中落下一張藥方,墨跡未干。徐承意拾起一看,是治療疫病的防風(fēng)合劑。
方子背面用朱砂畫了道符,形如鎖鏈。"要變天了。"張秀才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
折扇指向城北天空。烏云正從保俶塔方向壓來,隱約帶著腥氣。施瑤忽然按住心口,
指節(jié)發(fā)白。徐承意看見她頸側(cè)浮現(xiàn)出淡青色的紋路,像水中蔓延的藻荇。
3 瘟晶現(xiàn)世五更時分,徐承意被急促的拍門聲驚醒。他披衣而起,門閂剛抽開,
里正家的長工就跌了進來,滿臉是汗。"徐、徐大夫,救救我們巷子!一夜之間倒了七八個,
癥狀都像被蒸熟的螃蟹——渾身通紅,咳血沫子!"晨霧中,徐承意隨長工疾行。
路過萬壽堂時,
瞥見趙德遠正指揮伙計掛出新匾額:"專治時疫"四個鎏金大字在燈籠下閃閃發(fā)亮。
巷口已搭起簡易草棚。徐承意俯身檢查病人,指尖剛觸到脈門就暗叫不好——皮膚滾燙,
脈象如沸水翻騰。他翻開患者眼皮,眼白上布滿蛛網(wǎng)般的血絲。"是熱毒入肺。
"一個清冷聲音從背后傳來。施瑤不知何時跟來,綠裙上沾著露水。她蹲下身,
指尖在病人咽喉處輕按三下,"要快,否則午時前會窒息而亡。
"徐承意急翻醫(yī)箱:"我只有尋常清熱方......""用這個。"施瑤從袖中取出張紙,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藥材,"三碗水煎成一碗,加藕節(jié)七枚。
"方子上的配伍聞所未聞:浮萍需帶露采摘,蓮子要并蒂雙生的,
最奇的是竟要用西湖中心三丈下的水做引。徐承意抬頭欲問,卻見施瑤已解開腰間錦囊,
倒出幾粒碧色丸藥。"先壓住熱毒。"她將丸藥分給重癥者,指尖在每人眉心輕點一下。
說也奇怪,服藥者立刻停止抽搐,面上赤紅漸褪。日上三竿時,草棚外已排起長隊。
徐承意發(fā)現(xiàn)所有經(jīng)施瑤手診治的病人,腕內(nèi)側(cè)都留有個淡青色小點,形如蓮子。
"這是什么標(biāo)記?"施瑤正在搗藥,石臼里的汁液竟泛著珍珠光澤:"方便追蹤病情變化。
"她突然咳嗽,偏頭吐出的竟是口清水,落地瞬間化作白霧消散。未時三刻,
徐承意去萬壽堂買藥。柜臺后,趙德遠正撥著算盤:"防風(fēng)每兩二錢銀子,黃連五錢。
"他山羊須一翹,"徐掌柜要得多,可以賒賬。"這價錢是平日的十倍。徐承意攥緊錢袋,
忽聽門外一陣騷動——施瑤帶著幾個病愈的孩童,正在派發(fā)湯藥。
孩子們腕上的青點在她經(jīng)過時會微微發(fā)亮。"妖術(shù)!"趙德遠突然拍案,
"那丫頭定是用了邪法!"他袖中銅鈴無風(fēng)自動,叮當(dāng)亂響?;爻搪飞?,
徐承意發(fā)現(xiàn)幾家藥鋪門前都貼著"藥材售罄"的告示。
張秀才匆匆趕來:"趙德遠派人掃光了全城的板藍根和金銀花!"藥鋪后院,
施瑤正在井邊洗濯繃帶。月光下,她每擰干一條,水中就浮起一絲青霧,盤旋著鉆入她袖中。
徐承意屏息靠近,聽見她在哼一首古怪的調(diào)子,音節(jié)起伏如浪濤。"今日多謝你。
"他突然出聲。施瑤肩頭一顫,手中木盆"咚"地落地。井水濺到她裙角,布料竟不沾濕,
水珠像露滾荷葉般滑落。"我......我去煎藥。"她轉(zhuǎn)身要走,卻被徐承意攔住。
"方子里要的西湖中心水,你怎么取到的?
施瑤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的影:"漁、漁夫幫忙......""今天根本沒有漁船出湖。
"徐承意逼近一步,"還有那些丸藥,成分是什么?"院墻外突然傳來尖叫:"著火了!
"兩人沖出門,只見城北天空赤紅一片——正是存放藥材的倉廩方向。混亂中,
施瑤的手突然冰涼如鐵。徐承意回頭,見她面色慘白,
唇上血色盡褪:"子時......必須......"話音未落,
她竟化作一道青影朝西湖掠去。徐承意追到湖邊時,月光正盛。
施瑤立在湖心一塊凸出的巖石上,綠裙翻飛。她緩緩沉入水中,發(fā)絲如藻荇般鋪開。
更奇的是,湖水竟在她周圍形成一個漩渦,卻不沾濕她分毫。
"水精......"徐承意想起《本草衍義》中的記載,"生于水,形如人,
夜歸其淵......"四更天,施瑤濕淋淋地回到藥鋪后院。徐承意端坐石凳,
面前攤著那本《本草衍義》,燭火將"水精"二字映得忽明忽暗。"三日不歸水,
則形銷骨立。"他念出書上的句子,抬眼直視施瑤,"所以你每晚都要去西湖?
"施瑤的發(fā)梢還在滴水,可腳下青磚干燥如常。她突然跪下:"徐大夫若要收妖,
請等疫病平息后。"抬起臉時,眼中竟有淚光閃動,
"那些孩子......他們撐不過三天......"晨光染白窗紙時,徐承意做了個夢。
夢中施瑤化作一株青蓮,蓮心坐著個小小人兒,朝他伸出透明的手......"徐大哥!
"現(xiàn)實中的呼喚將他驚醒。施瑤端著藥碗站在榻前,眼下掛著青影,
"新發(fā)現(xiàn)的病人都有這個。"她展開帕子,里面是幾粒血色結(jié)晶,形如碎珊瑚。
徐承意心頭一震——這是醫(yī)書上記載的"瘟晶",意味著疫病已發(fā)生變異。他剛要說話,
卻見施瑤突然晃了晃,袖口滑落露出手臂——那上面竟布滿蛛網(wǎng)般的青紋!
"你......""不妨事。"施瑤拉好袖子,卻止不住手指的顫抖,
"昨夜取的湖水......不夠純凈......"門外突然傳來福伯的驚呼。
兩人奔出去,只見藥柜上所有藥材都在微微顫動,裝蓮子的罐子"啪"地裂開,
數(shù)十顆蓮子凌空飛起,在施瑤周圍排成一個發(fā)光的圓環(huán)。4 水精淚痕蓮子懸浮的光環(huán)中,
施瑤的面容漸漸透明。徐承意伸手去抓她的衣袖,卻只握住一把清冷的水霧。
"你到底是什么?"他聲音發(fā)緊。施瑤的指尖劃過空中蓮子,
每一顆都發(fā)出細微的嗡鳴:"《本草衍義》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了嗎?"她苦笑,
唇色淡得幾乎看不見,"生于水,形如人......"窗外忽然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
奇怪的是,雨滴在接近藥鋪屋頂時自動分流,仿佛有無形屏障遮擋。"證明給我看。
"徐承意突然說。施瑤睫毛顫動,一滴淚滑落——那淚珠在半空凝成青玉色的小珠,
"叮"地砸在地上。她解開腰間錦囊,取出片薄如蟬翼的蓮瓣貼在眉心。剎那間,
整個房間彌漫著西湖清晨的水汽。施瑤的衣裙無風(fēng)自動,發(fā)絲間游動著細小的水珠。
最驚人的是,她身后隱約浮現(xiàn)出一朵巨大的青色蓮花虛影,
花心處蜷縮著個與她容貌相同的透明小人。"水精......"徐承意喉結(jié)滾動,
"《酉陽雜俎》里記載過,能化人形,
通藥性......"他想起那些被施瑤治愈的病人腕上的青點,"你用自己的精氣救人?
"光環(huán)驟然消散,蓮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施瑤踉蹌扶住藥柜,
袖口滑落露出手臂——那些青紋已蔓延至肘部,像干涸河床的裂紋。"每救一人,
就消耗一分修為。"她聲音輕得像風(fēng)中蛛絲,
"但我不能看著他們死......"徐承意胸口發(fā)悶。他自幼讀圣賢書,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眼前這"妖物"卻在舍己救人。而號稱"仁心仁術(shù)"的趙德遠,卻在趁火打劫。
"為什么幫我?"施瑤望向窗外的暴雨,
眼中映出破碎的月光:"因為徐大夫......"她突然劇烈咳嗽,
吐出的清水在地面形成小小的漩渦,"因為你是臨安城唯一會為乞丐免費看診的藥郎。
"晨光初現(xiàn)時,徐承意做了決定。他將《本草衍義》翻到記載水精的那頁,
推到施瑤面前:"這上面說水精能辨百藥之性,我需要你幫忙改良方子。
"施瑤眼睛倏地亮起來,像是暗夜中突然被點亮的蓮燈。疫病第三日,
徐家藥鋪門前排起長龍。趙德遠派伙計來打探,回去稟報說:"那丫頭在藥湯里加了什么,
病人喝下就退熱,腕上還留個青印子!"黃昏時分,徐承意發(fā)現(xiàn)藥柜最上層多了個青瓷瓶。
里面是半透明的藥丸,聞著有蓮心苦香。"用我的鱗片和西湖底的白玉泥煉的。
"施瑤正用銀針挑破自己小指,滴出的血珠落入藥碾,立刻將里面的藥材染成淡青色,
"能阻斷瘟毒入心。"徐承意猛地抓住她手腕:"取自己的血肉入藥?
""不過相當(dāng)于你們?nèi)祟惣糁讣住?施瑤試圖抽手,卻被他握得更緊。兩人僵持間,
她忽然輕"咦"一聲——徐承意虎口處有道舊傷疤,形狀竟與她腕上的蓮蕊痣分毫不差。
夜深人靜,兩人在燭下趕制藥丸。施瑤研磨藥材的手法極特別,
不用碾缽而是將材料攏在掌心,雙手合十輕輕旋轉(zhuǎn)。片刻后攤開手,藥材已成均勻細粉,
泛著珍珠光澤。"這樣藥性更純。"她將藥粉倒入模具,忽然晃了晃,險些栽倒。
徐承意箭步上前攬住她的腰,隔著衣衫都能感覺到異常的涼意。四目相對時,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能數(shù)清她瞳孔周圍細小的金色紋路。"你靈力透支了。"徐承意聲音發(fā)啞。
施瑤借力站直,鬢邊滲出細密的水珠:"不妨事......"話未說完,
整個人突然透明了幾分,像是隨時會化作霧氣消散。徐承意不由分說將她打橫抱起。
施瑤輕得驚人,仿佛抱著一捧隨時會從指縫流走的湖水。他踢開廂房門,把施瑤放在榻上,
轉(zhuǎn)身取來白天收集的雨水。"《本草衍義》說水精離水過久會虛弱。"他將銅盆放在床邊,
"這樣可好些?"施瑤將手指浸入水中,面容立刻恢復(fù)了些血色。
她望著徐承意擰毛巾時專注的側(cè)臉,忽然道:"你比我想的......更易接受我的身份。
"毛巾"啪"地掉進盆里。徐承意盯著水面漣漪:"我七歲時曾落水,
據(jù)說昏迷中一直喊'水里有姐姐'。"他苦笑,"或許我骨子里就相信這些。
"窗外傳來打更聲,施瑤突然掙扎起身:"子時了,我得......""不必去湖邊。
"徐承意按住她,"我讓福伯在后院大缸里裝了西湖水。"他頓了頓,耳根發(fā)燙,
"若你不嫌棄簡陋......"月光穿過窗欞,在水缸里投下碎銀般的光斑。
施瑤站在缸邊,綠裙如水藻般鋪開。她回頭望了徐承意一眼,
那眼神讓他想起雨后的第一縷陽光。"閉上眼睛。"她說。徐承意依言閉眼。
耳邊傳來細微的水聲,像是蓮瓣舒展的聲響。再睜眼時,缸中已不見人影,
只有一朵青蓮?fù)ねざ?,花心處隱約可見個蜷縮的小人兒。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觸碰花瓣,
指尖傳來細微的震顫,仿佛心跳。次日清晨,徐承意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張秀才滿頭大汗地沖進來:"趙德遠買通官府,說疫病是妖孽作祟!
差役正在挨家搜查綠衣女子!"后院傳來"嘩啦"水聲。徐承意奔過去,
正看見施瑤化回人形從缸中邁出,發(fā)梢還滴著水。她聽完消息,面色比昨夜更蒼白。
"我該走了。"她系緊腰間錦囊,"否則會連累......""來不及了!
"福伯跌跌撞撞跑來,"官差到街口了!"施瑤咬破指尖,在掌心畫了個古怪符號。
院中突然升起濃霧,她身影開始模糊:"我會引開他們,
你們......"徐承意一把抓住她手腕:"別做傻事!"觸手冰涼,
他這才發(fā)現(xiàn)施瑤手臂上的青紋已蔓延至肩膀,
"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大門被撞開的巨響打斷了他的話。紛沓腳步聲中,
趙德遠尖利的嗓音刺透晨霧:"妖女就在后院!"5 煉妖匣裂"蹲下!
"徐承意一把將施瑤拉進藥柜陰影里。她渾身濕冷,像塊浸透水的青玉。
門外趙德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銅鈴刺耳的搖晃聲。"妖氣就在此處!
"趙德遠的聲音像鈍刀刮骨,"徐掌柜,窩藏妖孽可是大罪!"施瑤突然抓住徐承意的手腕,
力氣大得驚人。她沾血的手指在他掌心快速畫了個蓮紋,低聲道:"閉氣。
"隨即朝自己心口重重一拍——徐承意眼前一黑,只覺無數(shù)冰涼的水珠撲面而來。再睜眼時,
自己竟化作一道虛影,而施瑤已不見蹤影。趙德遠帶人沖進內(nèi)堂,銅鈴在他頭頂瘋狂旋轉(zhuǎn),
卻像無頭蒼蠅般亂響。"怪事!"趙德遠山羊須直抖,
"方才明明......""趙掌柜好大陣仗。"徐承意強自鎮(zhèn)定,
故意踩住地上施瑤留下的水漬,"不知可有官府搜檢文書?"趙德遠臉色鐵青地甩袖而去。
待腳步聲徹底消失,墻角水缸突然"嘩啦"作響,施瑤濕淋淋地爬出來,唇色白得嚇人。
她剛邁出一步就軟倒在地,袖中滾出幾粒青丸——正是之前救人的藥,此刻卻布滿裂紋。
"這是什么法術(shù)?"徐承意扶她起身,發(fā)現(xiàn)她輕得像張浸濕的紙。"水鏡...遁形術(shù)。
"施瑤每說一個字,嘴角就溢出一絲清水,
"暫時讓我們...隱形......"話音未落,她突然劇烈顫抖,
脖頸浮現(xiàn)出鱗片狀的紋路。徐承意慌忙取來雨水,她卻連捧碗的力氣都沒有了。疫病第五日,
奇跡發(fā)生了。用過施瑤藥方的患者陸續(xù)痊愈,連重癥者也退了熱。徐家藥鋪門庭若市,
而萬壽堂前卻排起討說法的長隊——趙德遠的藥不僅價高,效果也差。
"聽說趙德遠今早被知府傳喚了。"張秀才搖著折扇,偷瞄正在揀藥的施瑤,
"不過......"他壓低聲音,"昨夜西湖邊又有怪事,漁夫說看見湖心冒出青光,
照得半邊天都亮了。"徐承意心頭一跳。昨夜子時,
他確實看見施瑤站在后院望著西湖方向出神,眼中泛著不尋常的彩光。黃昏閉店后,
施瑤忽然提議:"去西湖走走吧。"她換上了初見時那件綠羅裙,發(fā)間簪了朵小小的青蓮,
"今夜...滿月。"扁舟推開荷葉,攪碎一池銀光。施瑤坐在船頭,赤足撥弄湖水,
每一圈漣漪都泛著微弱的青光。徐承意劃著槳,發(fā)現(xiàn)她踩過的地方會開出小小的睡蓮,
轉(zhuǎn)瞬即逝。"我活了一百二十年。"施瑤突然說,"見過三場大疫,
每次都是...水精一族暗中救人。"她仰起臉,月光穿透她的耳廓,顯出半透明的質(zhì)感,
"但我們從不在人前現(xiàn)身,你知道為什么嗎?"徐承意搖頭。船槳帶起的水珠落在施瑤裙上,
竟凝成一顆顆青玉色的小珠。"因為人心比瘟毒更可怕。"她指尖輕觸水面,
湖水突然沸騰般翻涌,"有人會利用我們,有人會害怕我們......"抬頭直視徐承意,
"你呢?你怕我嗎?"小船突然搖晃,徐承意下意識去扶,卻握住了施瑤冰涼的手。
兩人近在咫尺,他看見她瞳孔周圍的金紋正緩緩旋轉(zhuǎn),像個小漩渦。
一股清冽的蓮香撲面而來,他不由自主地前傾——"小心!"施瑤突然推開他。
船身劇烈傾斜,徐承意后腰撞上船舷,
卻見施瑤神色驚惶地望著湖面:"水下有東西......"湖水深處,
一道黑影正迅速擴大,像張開的巨口。小船開始打轉(zhuǎn),船底傳來"咚咚"的撞擊聲。
施瑤將手探入水中,手臂上的青紋驟然發(fā)亮。湖水頓時沸騰得更厲害了,無數(shù)氣泡涌上水面。
"是水魈!"她聲音變了調(diào),"趙德遠竟用血食喂養(yǎng)這種東西!"猛地抽回手,
指尖竟帶著血絲,"快靠岸!"徐承意拼命劃槳,卻見那黑影已追到船下。千鈞一發(fā)之際,
施瑤咬破手指,將血滴入湖中。血珠入水即化做一張發(fā)光的網(wǎng),暫時阻住了黑影。
小船靠岸的瞬間,她突然癱軟在徐承意懷里。"沒事了......"她氣若游絲,
脖頸處的鱗紋已蔓延到下巴,"只是...耗了點元氣......"回程路上,
施瑤腳步虛浮,不得不倚著徐承意行走。經(jīng)過萬壽堂時,二樓窗戶突然打開,
趙德遠陰冷的聲音飄下來:"徐掌柜好雅興,深夜攜美游湖。"徐承意將施瑤往身后一擋,
卻聽趙德遠繼續(xù)道:"老朽最近得了件寶物,??怂醒?。"他舉起個銅匣,
上面刻滿符咒,"知府大人很感興趣呢......"施瑤突然劇烈顫抖,
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徐承意半扶半抱地把她帶回藥鋪,剛進門她就吐出一口清水,
水中竟混著幾絲鮮紅。"是血?"徐承意大驚,"水精也會流血?
"施瑤虛弱地搖頭:"不是血...是精元......"她勉強抬手擦去嘴角水漬,
"那銅匣里...是煉妖師的......"話未說完,她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徐承意把她抱到榻上,發(fā)現(xiàn)她渾身冰涼,皮膚下隱隱有青紋流動。更可怕的是,
她的指尖開始變得透明,像要融化一般。"施瑤!施瑤!"他輕拍她的臉,卻沾了一手水珠。
慌亂中,他想起《本草衍義》上記載:水精垂危時會返本歸源,化作一灘清水。
后院突然傳來水缸破裂的巨響。徐承意沖出去,只見滿地碎片中,那朵青蓮正在急速枯萎。
他沖回屋內(nèi),施瑤的情況更糟了——她的頭發(fā)開始化作水草般的細絲,一縷縷鋪散在枕上。
"不,不......"徐承意翻遍醫(yī)書,卻找不到救治之法。絕望中,
他抓起施瑤留下的青丸吞下一粒,又含了顆在嘴里,俯身渡給她。藥丸入喉,
一股灼熱自丹田升起。
:西湖深處的水府、案幾上的并蒂蓮燈、還有穿綠羅裙的女子背影......他頭痛欲裂,
卻死死抱住施瑤不放。"別走......"不知是藥效還是幻覺,
他感覺懷中的身體漸漸回暖。低頭看時,施瑤的睫毛顫了顫,竟緩緩睜開了眼。
"徐......"她氣若游絲地喚道,指尖動了動,觸到他臉上冰涼的淚,
"你...哭了......"徐承意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淚流滿面。他想說話,
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了。恍惚間,施瑤抬手撫上他的臉,掌心蓮蕊痣正對著他虎口的舊傷疤,
兩者同時泛起微光。"原來...是你......"她露出如夢初醒的表情,
隨即又昏睡過去。這次呼吸平穩(wěn)了許多,身上的青紋也略有消退。徐承意守到東方既白,
終于撐不住伏在榻邊睡著。夢中,他站在西湖斷橋上,有個綠衣女子背對他哼著歌謠,
歌聲像漣漪般一圈圈蕩開......"徐大哥!"張秀才的喊聲將他驚醒,"出大事了!
趙德遠帶著知府衙役往這邊來了,說是要捉拿妖女!"徐承意跳起來,卻發(fā)現(xiàn)榻上空無一人,
只留下個濕漉漉的人形水痕。枕上靜靜躺著一朵小小的青蓮,花心處蜷縮著個透明的小人兒。
6 斷魂崖下徐承意驚醒時,唇齒間還殘留著青丸的苦澀。枕邊的青蓮花瓣微微顫動,
花心的小人兒蜷縮成一團,透明得幾乎看不見。
"施瑤......"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青蓮,指尖傳來微弱的脈動。窗外,
衙役的呼喝聲越來越近。"每間屋子都搜仔細了!妖女中了煉妖匣的傷,跑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