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嗚咽，山寨廢墟中的火光忽明忽暗，程五靠在斷墻邊，
右臂的傷口已被白墨用金瘡藥暫時止住血，但劇痛仍如潮水般一波波襲來，
他望著遠處搖曳的火把，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改變他一生的雨夜。
那年的程五還叫程九五，是這地界新上任的最年輕的捕快，腰間常常掛著緝盜鐵牌，
手里拎著酒葫蘆，整日醉眼朦朧地晃蕩在街頭巷尾。“九哥！衙門喊你點卯呢！
”同僚在街對面喊著。程九五仰頭灌了口燒刀子，
襟上：“急什么...嗝...讓那群老東西等著...”他搖搖晃晃地拐進常去的小酒館，
掌柜的早已見怪不怪，直接端上一壇新開的女兒紅：“程爺，今日這酒可烈得很。
”程九五咧嘴一笑，摸出幾枚銅錢拍在桌上：“烈...烈得好！”酒過三巡，
窗外忽然下起大雨。雨點砸在青石板上，濺起一朵朵水花。程九五醉眼朦朧間，
似乎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雨中跑來。“九哥！”清脆的女聲穿透雨幕。程九五瞇起眼睛，
看見林妮撐著油紙傘站在酒館門口，十八歲的姑娘穿著淡青色襦裙，發(fā)梢還滴著水，
小臉被雨水打濕，卻掩不住眉眼間的焦急。
“妮子...你怎么...”程九五大著舌頭問道。林妮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碗：“別喝了！
趙家村遭了土匪，死了好多人！衙門里都在召集人手...”程九五擺擺手，
..關(guān)老子屁事...讓那些拿俸祿的老爺們操心去...”“可那些人說是黑虎山的土匪！
”林妮急得直跺腳，“他們往北邊去了，要經(jīng)過杏子林！
我娘還在林子里采藥...”酒碗突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程九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腰間鐵牌叮當(dāng)作響：“你...你怎么不早說...”他抓起佩刀就往雨里沖，
卻被門檻絆了個趔趄，林妮連忙扶住他：“九哥！你醉成這樣怎么去？”“放...放開！
”程九五甩開她的手，“我程九五...嗝...什么時候慫過...”雨越下越大，
程九五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城外跑，沒跑出二里地就摔進泥坑里，他掙扎著爬起來，
卻發(fā)現(xiàn)佩刀不知丟哪兒去了?！暗?..老子的刀呢...”恍惚間，
他似乎聽見遠處傳來女子的尖叫聲，那聲音凄厲刺耳，像是林妮的嗓音。程九五渾身一激靈，
連滾帶爬地往聲音方向跑去。杏子林在雨幕中影影綽綽。程九五扒開濕漉漉的樹枝，
突然看見林子里停著幾匹黑馬，馬背上掛著血淋淋的人頭。三個土匪正按著一個姑娘，
那淡青色的襦裙已經(jīng)被撕得不成樣子?！澳葑印?！”程九五的酒醒了大半。
為首的土匪轉(zhuǎn)過頭來——正是黑虎山二當(dāng)家"獨眼狼"趙三！他左眼戴著黑眼罩，
右眼在雨中泛著狼一般的兇光。“喲，這不是那個……啥來著，啊對對對，程九五，程酒壺，
程爺嗎？”趙三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來得正好，三哥抓了個小妞，一起樂樂？
”程九五渾身發(fā)抖，不知是冷是怕，他下意識去摸腰間的刀，卻摸了個空。
“刀...我的刀...”趙三哈哈大笑，一把扯住林妮的頭發(fā)：“你的小相好挺水靈啊，
就是叫得有點吵?！闭f著狠狠扇了林妮一耳光。林妮滿臉是血，
卻死死盯著程九五：“九哥...救我...”程九五的雙腿像灌了鉛，他想沖上去，
可酒勁突然上涌，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趙三和手下笑得前仰后合：“就這慫樣還當(dāng)捕快？不如看你趙爺爺怎么玩女人！
”程九五跪在泥水里，眼睜睜看著趙三把林妮拖進林子深處，
女子的哭喊聲和土匪的淫笑聲混在一起，又被雷聲淹沒。不知過了多久，
林子里終于安靜下來。程九五這才哆哆嗦嗦地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往里走。林妮躺在泥濘中，
衣衫破碎，雙眼空洞地望著天空。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身下的雨水泛著淡淡的紅色?！澳?..妮子...”程九五跪下來，顫抖著去探她的鼻息。
林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指甲深深掐進肉里：“九哥...為什么...不救我...”說完這句話，
她的手突然垂下，再也沒了氣息。雨停了，程九五抱著林妮的尸體坐在泥水里，酒徹底醒了，
遠處傳來馬蹄聲——是衙門的人終于來了?！俺叹盼?！你在這兒干什么？”捕頭厲聲喝道，
“黑虎山的土匪呢？”程九五呆呆地抬頭，
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走...走了...”“廢物！”捕頭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整日就知道喝酒！連個土匪都攔不??！”程九五沒有反抗，他看著捕頭帶人收拾現(xiàn)場，
看著他們把林妮的尸體用草席裹走，看著夕陽把地上的血水染成暗紅色。那天之后，
程九五把名字里的"九"字去了，改叫程五，他把酒葫蘆砸得粉碎，卻依然每日買醉，
只是每次醉酒后，都會在手臂上劃一刀，用疼痛提醒自己那天的懦弱。衙門革了他的職，
他就在吳掌柜的商隊里當(dāng)護衛(wèi)，黑虎山勢大，他一個人報不了仇，只能像行尸走肉般活著，
直到遇見白墨一行人。“多謝...白公子...”程五從回憶中驚醒，
發(fā)現(xiàn)白墨正背著他往藥鋪方向疾奔，失血過多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但白墨的背影卻格外清晰。“別說話！”白墨喘著粗氣，“馬上就到！
”程五的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他忽然覺得右臂的傷口不那么疼了——比起這三年來心里的痛，
斷條胳膊算什么？夜風(fēng)吹過山林，帶著淡淡的血腥氣。程五望著遠處漸漸亮起的天光，
恍惚間似乎又看見了林妮撐著油紙傘站在雨中的模樣?！澳葑?..”他在心里輕聲說，
“九哥...這次沒慫...”程五的視線漸漸模糊，耳畔廝殺聲遠去，恍惚間，
他仿佛又回到了青石巷口。杏花煙雨里，那個穿著淡青襦裙的姑娘撐著油紙傘，
正沖他盈盈淺笑?！熬鸥?，你又喝多了?！绷帜蒗局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腕間的銀鈴鐺清脆作響，發(fā)梢還沾著細碎的雨珠。程五怔怔地望著眼前人，
喉頭滾動：“妮子...你...”“我什么我？”林妮掏出帕子擦他臉上的血污，
指尖溫暖如初，“瞧你這狼狽樣，跟人打架了？”程五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那截皓腕上還有他當(dāng)年送的桃木鐲子，磨得油亮。
真實的觸感讓他渾身發(fā)抖：“真的是你...”“傻話。”林妮笑著抽回手，
從竹籃里取出個油紙包，“剛蒸的桂花糕，特意給你留的。你最愛吃甜，偏偏嘴硬不說。
”熟悉的甜香鉆進鼻腔，程五突然淚如雨下，他想起那年上元節(jié)，
他醉醺醺地把半塊桂花糕塞進林妮嘴里，被她追著打了三條街?！翱奘裁囱?？
”林妮踮腳戳他額頭，“衙門又克扣你俸祿了？”“妮子...”程五突然將她擁入懷中，
姑娘發(fā)間的皂角香混著雨氣，真實得令人心碎，
“九哥我對不住你...要不是我…”林妮輕輕拍他的背，
像小時候他練武受傷時那樣：“說什么傻話，你忘了？那年我偷摘王財主家的梨，
是你替我挨了十板子?！边h處傳來白墨焦急的喊聲，但程五已經(jīng)聽不見了，
細雨中的青石巷正在褪色，林妮的身影也開始變得透明。“時候到了?！绷帜萃撕蟀氩?，
眉眼依舊溫柔，“九哥，保重。”程五死死攥住她的衣袖：“不，這次我跟你一起走，
我們再也不分開！”他回頭望了一眼——白墨正背著他狂奔尋找云娘。
“他們?nèi)说拇蠖鞔蟮?..”程五松開手，對著三人的所在地深深一揖，“來世，
我程五當(dāng)牛做馬也要報答他們...”林妮笑著伸出手，腕間銀鈴叮咚。
程五毫不猶豫地握住，與她并肩離開。"快！"白墨找到云娘后，將程五小心放在地上，
程五嘴角含笑，右臂斷處竟不再流血。云娘探他脈搏，突然僵住?！霸趺礃?？
”燕無咎這時候也湊過來，“這愣小子命可硬得很...”云娘緩緩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