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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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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舊疤新痕陸硯在華夏大學(xué)報到處的玻璃門反光里看見自己左眉骨那道淺疤時,

指腹下意識地蹭了蹭。玻璃門是雙層夾膠的,反光里的人影帶著層模糊的水紋,

像被揉皺的舊照片——他記得去年夏天也是這樣,拆遷區(qū)的碎玻璃堆在暴雨里泡了三天,

每片碎碴都映著灰敗的天,他趴在那堆玻璃上時,看見的自己就是這副模樣:額角淌著血,

睫毛上掛著泥,左手被陸明的皮鞋碾在塊帶銹的玻璃碴上,骨頭抵著地面的碎石,

每動一下都像要被拆成零件?!昂灹怂!标懨鞯穆曇艄谟昀铮ず刭N在他耳后。

那份“自愿放棄遺產(chǎn)聲明”被雨水泡得發(fā)皺,紙角戳著他的臉頰,油墨混著雨水滲進皮膚,

像塊洗不掉的污漬。陸明身上的酒氣混著劣質(zhì)煙味,

是他從高中起就熟悉的味道——那時候陸明總在放學(xué)路上堵他,搶他打工攢的飯錢,

說“你這種沒爹沒媽的,花那么多錢干什么”。他沒說話,只是盯著遠處硯臺鋪的方向。

養(yǎng)父走得急,救護車來的時候,老人還攥著他的手,

指腹在他手背上按出三個淺坑——那是他們之間的暗號,代表“硯臺鋪地窖第三排”。

他后來才知道,老人彌留時說的“鋪子里那方端硯”,根本不是擺在柜臺里的鎮(zhèn)店之寶,

而是藏在地窖磚縫里的舊物?!斑€敢走神?”陸明的皮鞋又往下碾了碾。

碎玻璃刺進手背的瞬間,他聽見自己的骨頭發(fā)出細微的“咯吱”聲,

像小時候養(yǎng)父教他刻硯時,刻刀劃過劣質(zhì)石料的動靜。

他突然想起養(yǎng)父總說“好硯要經(jīng)得住磨”,于是咬著牙往旁邊翻了半寸,

右手摸到塊半截的青磚,趁陸明彎腰搶聲明的空檔,狠狠砸在對方的腳踝上。

陸明罵了句臟話,踉蹌著后退時,他連滾帶爬地往硯臺鋪的方向跑。雨太大了,

拆遷區(qū)的土路被泡成了泥潭,每跑一步都像踩著棉花,褲腳灌滿泥漿,重得像墜了鉛。

他看見硯臺鋪的木門被撬開了,門框上“陸記硯鋪”的木牌歪在泥里,

漆皮剝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字——那是養(yǎng)父年輕時刻的,原本寫著“收留孤兒,管飯管住”,

后來才改了店名。沒跑出十米,后頸就被人攥住了。是陸明的兩個跟班,

一個拽著他的頭發(fā)往回拖,一個抬腳往他后腰踹。他被拖進附近的廢棄窯廠時,

后腰的鈍痛已經(jīng)漫到了胸腔,像吞了塊燒紅的鐵。窯廠的地面鋪著層碎瓷片,

是早年燒瓷窯時剩下的,邊緣鋒利得像刀片,他被按在上面時,

后背的皮膚瞬間被劃開七八道血口子?!斑€敢打我?”陸明蹲下來,

用鐵釬的尖端戳他的下巴。生銹的鐵釬帶著股鐵銹和霉味,他偏過頭躲了躲,

鐵釬就順著脖頸滑下去,在鎖骨上留下道紅痕。“那老東西救了你,

還不是沒給你留個正經(jīng)名分?這硯臺鋪本來就該是我的——我爸說了,

當(dāng)年要不是他讓著那老東西,這鋪子早該姓陸?!彼€是沒說話。

陸明大概是被他的沉默惹惱了,突然抓起鐵釬往他小臂上刺。那一下太快了,痛意涌上來時,

血已經(jīng)順著鐵釬的凹槽往下淌,滴在滿地碎瓷片上,像朵被揉爛的紅梅。

他盯著那攤血看了會兒,意識開始發(fā)飄——好像看見養(yǎng)父坐在硯臺鋪的竹椅上,

手里攥著塊端硯,正用細砂紙磨硯池的邊角,陽光從雕花木窗里漏進來,

在老人銀白的頭發(fā)上跳著碎光。“小硯啊,”老人總愛這么叫他,“好硯得有好眼,

好人心得有好膽?!彼詾樽约涸僖猜牪坏竭@句話了。直到意識模糊到快要沉下去時,

有人把他拖進了窯爐后的陰影里。那人身上有股松煙香,像養(yǎng)父磨墨時的味道,

粗糙的手掌按在他后頸的穴位上,力道不輕不重,剛好把他從昏沉里拽回來半分。

“能撐住嗎?”是個蒼老的聲音,帶著點沙啞。他費力地睜開眼,看見個穿藍布衫的老人,

袖口磨得發(fā)毛,指甲縫里嵌著墨痕——那是常年和硯臺、墨塊打交道才會有的痕跡,

像把老刷子,刷過幾十年的光陰。老人手里拿著個青瓷小罐,往他小臂的傷口上抹藥膏時,

他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打顫,不是因為疼,是藥膏觸到皮膚的瞬間,那股松煙香突然漫進鼻腔,

和記憶里養(yǎng)父磨墨的味道重合了?!拔倚贞??!崩先藳]多問,

只是把他扶到窯爐殘留的余溫里,“這里能暖和點,別睡過去。

”2 陳老秘授他后來才知道,陳老是養(yǎng)父的故交。年輕時在硯臺鋪當(dāng)學(xué)徒,

后來走南闖北做硯臺生意,去年聽說養(yǎng)父去世,特意從南方趕回來,

沒想到剛到拆遷區(qū)就撞見陸明行兇。老人在窯廠角落的草堆里鋪了層舊棉絮,

每天早上出去買傷藥和吃的,晚上就坐在他身邊,

教他認硯臺的石品——“你看這端硯的魚腦凍,得像剛化的冰,帶著點朦朧的白,

太透了是假的,太濁了是劣品”;教他怎么用最省力的方式制敵——“遇著人抓你手腕,

先沉肩,再順著力道往他肘窩撞,

他疼了自然會松”;甚至教他怎么在監(jiān)控死角里移動——“腳步要落在地磚接縫處,

那里聲音最小,轉(zhuǎn)彎時貼墻走,影子別過墻角線”。陳老的指甲縫里總嵌著墨痕,

不管用肥皂洗多少遍都洗不掉。有天晚上他看著老人給硯臺打蠟,

突然問:“您認識我養(yǎng)父多久了?”老人手里的蜂蠟塊頓了頓,蠟油滴在硯臺邊緣,

凝成個小小的圓疤?!八氖炅恕!彼曇舴泡p了些,“那時候他剛開硯臺鋪,

我還是個偷摸進鋪子里蹭墨的窮小子,他沒趕我走,還教我怎么研墨不濺墨汁。

”他想起養(yǎng)父總在柜臺下備著碗清水,說是給路過的流浪漢解渴,

有時候還會留客人喝杯自己泡的粗茶。原來那些溫和,不是只給了他一個人。傷好那天,

陳老遞來張新身份證。照片是前幾天在窯廠外的樹蔭下拍的,陽光透過樹葉落在他臉上,

左眉骨的疤剛好被片葉子的影子遮住?!皬慕裉炱?,你叫沈硯?!崩先税焉矸葑C塞進他口袋,

又遞來本華夏大學(xué)的招生簡章,“陸明的岳父在那當(dāng)后勤主任,姓趙,

以前常去你養(yǎng)父鋪子里轉(zhuǎn),你要找的東西,八成在他手里?!薄罢沂裁??”他捏著身份證,

指尖有點發(fā)顫?!澳沭B(yǎng)父藏的東西?!崩先藳]明說,只是指了指他的小臂,“等你找到,

就知道他為什么讓你收好端硯了。”臨走前,老人塞給他塊桃木牌,上面刻著半朵蓮,

“到了學(xué)校,會有人找你??匆娏硪话肷徟?,就跟他們走。”3 重逢暗號現(xiàn)在,

沈硯站在華夏大學(xué)報到處前,手里捏著“全國高考狀元”的銘牌。銘牌是銅制的,

邊緣磨得光滑,陽光透過香樟樹的縫隙落在上面,晃得人眼暈。他能聞到香樟葉的清苦氣,

混著遠處食堂飄來的飯菜香——這味道太干凈了,干凈得讓他有點恍惚,

好像過去一年的血和泥都只是場噩夢。口袋里的舊照片硌著腰。他把照片掏出來看了眼,

邊緣已經(jīng)磨得發(fā)毛。照片上的他大概十歲,穿著孤兒院的藍布褂子,站在蘇念旁邊,

女孩扎著羊角辮,舉著半塊桂花糕,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桂花糕是孤兒院廚房蒸的,

那天是蘇念的生日,阿姨給了她半塊,她非要分他一半,兩個人蹲在老槐樹下,

你一口我一口,把糕渣都舔得干干凈凈。“等我長大了,

就去你養(yǎng)父的硯臺鋪隔壁開家小茶館。”蘇念當(dāng)時含著糕,說話含糊不清,

“我學(xué)了蒸桂花糕,到時候給你泡桂花茶,配你刻的硯臺賣?!彼浀米约寒?dāng)時用力點頭,

說:“等拿到拆遷款,我就把隔壁的空鋪子盤下來,我們把墻打個洞,你在茶館里喊一聲,

我就能聽見?!彼魂懨魍献咔?,特意跑回孤兒院,

把這張照片塞進了老槐樹的樹洞里——那是他們倆的秘密基地,

蘇念總說樹洞里住著會吐桂花的神仙?!吧虺幫瑢W(xué)?”導(dǎo)員的聲音把他從回憶里拽出來。

導(dǎo)員是個戴黑框眼鏡的年輕女人,手里拿著串鑰匙,“302室,就在前面那棟樓,

三樓最東頭。你的室友都到了,剛才還問起你呢?!彼舆^鑰匙時,

指腹不小心蹭到了導(dǎo)員的指甲——她指甲上涂著淡粉色的指甲油,像春天剛開的桃花。

這細微的觸碰讓他下意識縮回手,口袋里的照片“啪嗒”掉在地上。彎腰去撿的瞬間,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兩個穿白襯衫的女生大概是跑著過來的,沒注意到前面有人,

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他背上。他手里的鑰匙串掉在地上,金屬碰撞聲在安靜的報到處前格外清晰。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清亮的聲音帶著慌張,像被風(fēng)吹得發(fā)顫的風(fēng)鈴。沈硯回頭時,

先看見兩雙白色帆布鞋,鞋面上沾著點泥——大概是從學(xué)校后門的小路跑過來的。再往上看,

是兩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然后是一樣的白襯衫,領(lǐng)口都別著朵小雛菊胸針。

最后他才看清她們的臉——是對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左邊的女生眼尾微微上挑,

瞳仁像浸在冰水里,亮得發(fā)冷;右邊的眼尾泛著點紅,像是剛哭過,睫毛濕漉漉地垂著,

手里還抱著兩本厚書?!拔覀冓s時間報到,沒看路……”右邊的女生小聲說,

手指緊張地摳著書脊。沈硯這才注意到她們懷里的書——都是《古硯鑒別》,

封面是深棕色的,印著方端硯的圖案。書脊上貼著相同的姓名貼,左邊那本寫著“秦霜”,

右邊寫著“秦雪”。“沒事。”他彎腰撿起照片,指尖擦過照片上蘇念舉著桂花糕的手,

突然覺得有點燙?!暗鹊?!”秦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很涼,像剛摸過冰塊,

剛好按在他小臂那道被鐵釬刺穿的舊傷上。那道疤已經(jīng)淡成了淺白色,藏在腕骨下方,

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但秦霜的指尖像長了眼睛,精準地落在疤的正中央。

沈硯猛地抽回手,手背的青筋跳了跳。陳老沒說過會有人找他,

更沒說過會有人知道他的舊傷?!澳銊e緊張。”秦雪趕緊從帆布包里掏出塊桃木牌,

往他面前遞了遞,“我們是陳爺爺讓來的。他說你有另一半蓮牌,拼起來能對得上。

”沈硯摸出自己口袋里的木牌。兩塊桃木牌碰在一起時,發(fā)出聲輕脆的“嗒”聲,

半朵蓮的紋路嚴絲合縫地拼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蓮,花瓣邊緣還刻著圈細密的水紋。

他突然想起陳老教他辨硯時說的“石品要勻”,原來這木牌的紋路,也講究個嚴絲合縫。

“陳爺爺說你需要幫手?!鼻厮阉榘l(fā)別到耳后,露出耳后顆小小的痣,“我們會修硯,

也會點防身的法子,不會拖后腿?!彼f話時眼神很直,像陳老磨過的硯臺,干凈又堅定。

秦雪補充道:“陳爺爺還說,陸明的人已經(jīng)在學(xué)校門口晃悠了,剛才我們進來時,

看見兩個穿黑夾克的在香樟樹下抽煙,盯著報到處的方向?!鄙虺巹傄_口,

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只有一行字:【老槐樹開花了,

我在樹洞里放了新桂花糕?!克男呐K猛地一跳,像被人攥住了。

那是他和蘇念的暗號——每年秋分老槐樹落葉時,她往樹洞里塞桂花糕;要是遇到急事,

就說“開花了”。他記得去年被拖走前,蘇念還趴在他耳邊說:“要是我找不到你,

就天天往樹洞里放糕,你聞到香味就知道我在等你?!? 桂花糕約“我出去一趟。

”沈硯轉(zhuǎn)身就往校門口跑。香樟樹的葉子掃過他的肩膀,帶起陣細碎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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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18 10:0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