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糯滾燙的小身體在我懷里軟了下去,囈語聲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寅虎茶寵斷裂的左爪還躺在血泊里,刺眼得像截斷骨。直播間早已黑屏,可那些惡毒的彈幕——“怪物…畸形…”——還在腦子里嗡嗡作響,和五年前產(chǎn)房外的咒罵絞在一起。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心口那塊舊疤上。
我把糯糯死死摟緊,試圖用體溫驅散她身上那股不祥的寒氣。指尖被紫砂割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血凝住了,干硬地黏在皮膚上。那根多出來的第六指,正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像在應和冥冥中的召喚。
三天…厲硯舟…
這個名字,這張臉,像一個被強行撬開的、銹死的盒子,瞬間釋放出積壓五年的冰冷恨意和更復雜的東西,黑霧般將我吞沒。胃里猛地翻攪,那股混合著消毒水和鐵銹味的惡心感,直沖喉嚨。
就在這時——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機像瘋了似的狂震起來,隔著布料都燙得灼人。推送提示音一聲接一聲,尖銳、急促,帶著撕裂空氣的蠻橫。
我手抖得厲害,掏出手機。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突發(fā)!厲氏集團總裁厲硯舟遭遇嚴重車禍!現(xiàn)場直播!#
#鋼筋貫穿!厲硯舟生命垂危!#
幾個血紅色的、加粗放大的標題,像猙獰的傷口,橫亙在屏幕最頂端。下面,是一張自動播放的動態(tài)小圖。
只一眼,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畫面晃動、模糊,充滿了現(xiàn)場混亂的尖叫和刺耳的剎車余音。鏡頭中央,那輛標志性的黑色邁巴赫,車頭已經(jīng)徹底扭曲變形,如同一團被巨力蹂躪過的廢鐵。而最刺目的,是駕駛位——一根從扭曲變形的車廂外斜插進來的、手臂粗細、帶著冷硬螺紋的灰黑色鋼筋!
它像一柄來自地獄的審判之矛,精準得令人膽寒!就那么直挺挺地、毫無阻礙地貫穿了駕駛座上那個穿著昂貴定制西裝的男人——厲硯舟!
鋼筋的尖端,從他左胸偏上的位置透體而出,染著大片刺目驚心的、還在不斷洇開的暗紅色。位置…分毫不差!正是糯糯用小手指著屏幕,驚恐尖叫的“要碎掉”的地方!
照片是靜態(tài)的,但那股血腥、絕望、生命被瞬間洞穿的沖擊力,卻透過冰冷的屏幕,狠狠撞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糯糯那撕裂的童音還在耳邊回蕩:“骨頭…好多黑蟲蟲在咬!要碎掉了!”
胃里猛地一陣劇烈痙攣,我捂住嘴,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膽汁的苦澀在口腔里彌漫。這不是劇本!不是巧合!是…糯糯真的看見了!看見了那根刺穿骨肉的鋼筋,看見了那…啃噬生命的“黑蟲蟲”!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凍得我四肢百骸都在打顫。
糯糯的預言…應驗了!
她還在高燒,小臉燒得通紅,呼吸急促而微弱。那根斷裂的寅虎茶寵爪子,像一塊冰冷的墓碑,壓在心頭。
不能等!
幾乎是憑借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混雜著巨大恐懼和對女兒安危的瘋狂驅動,我用還在發(fā)抖的手撥通了120。報地址時,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然后,我胡亂地抓起一件外套裹住滾燙的糯糯,抱著她,像抱著最后一塊浮木,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彌漫著血腥氣和紫砂塵土味的工作室。
城市的霓虹在車窗外飛速倒退,扭曲成一道道冰冷的光帶。急救車的鳴笛聲尖銳地撕破夜空,像催命的符咒。懷里的糯糯溫度高得嚇人,偶爾無意識地抽搐一下,發(fā)出小貓般痛苦的嗚咽。
市一院,急救中心
慘白的、能把人臉上最后一絲血色都吸走的LED燈光,冰冷地傾瀉在走廊光滑如鏡的地磚上,反射出人影幢幢的慌亂??諝饫锸菨獾没婚_的消毒水味,混雜著血腥和一種…屬于金屬和死亡的冰冷氣息。
急救室門上那盞紅燈,亮得刺眼,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外面每一個等待的人。每一次閃爍,都像重錘砸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
我抱著糯糯,縮在走廊角落冰涼的金屬長椅上,感覺自己和這椅子一樣冷。周圍是厲家的人,保鏢、助理,個個面色凝重,空氣壓抑得讓人窒息。沒人看我一眼,仿佛我和懷里的孩子,只是兩團礙眼的空氣。
時間一分一秒,像鈍刀子割肉。
突然,一陣急促而尖銳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壓迫感,打破了死寂。
噠!噠!噠!
聲音停在面前。
一股濃烈、昂貴卻冰冷刻骨的香水味,蠻橫地沖進鼻腔。
我抬起頭。
厲硯舟的母親,那個曾經(jīng)在產(chǎn)房外用一紙冰冷文書將我打入地獄的女人,就站在我面前。五年時光似乎并未在她精心保養(yǎng)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只是那雙眼睛,此刻淬滿了毫不掩飾的怨毒、焦慮,以及一種看穢物般的嫌惡。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裝,像一只裹著華麗絲綢的禿鷲。目光先是掃過我懷里昏迷的糯糯,那嫌惡瞬間加深,如同看到了什么骯臟的爬蟲。然后,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剮向我,最終定格在我包裹著紗布、隱約還能看到血跡的左手,尤其是那根多出來的指頭上。
“掃把星!”
她涂著猩紅蔻丹的手指猛地抬起,裹挾著一股香風與惡毒的勁風,狠狠抽了下來!
“啪——!”
一聲脆響,在空曠的走廊里炸開,帶著令人心悸的回音。
臉頰上傳來火辣辣的劇痛,嘴里瞬間彌漫開一股濃重的鐵銹味。耳朵嗡嗡作響,眼前甚至冒出了幾顆金星。
“五年了!陰魂不散的賤人!”她的聲音尖利刺耳,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當年我就該把你那怪物的爪子連根剁了!省得你帶著這個小禍害,再來禍害我兒子!硯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母女償命!”
她尖銳的指甲,在抽打我臉頰的同時,有意無意地、極其用力地刮過我左手第六指根部那道早已愈合、卻依舊猙獰的舊疤痕!
嘶——
一股尖銳的、混雜著生理和心理雙重劇痛的電流,猛地從那道疤痕竄遍全身!像是一把生銹的鈍刀,再次狠狠割開了那層看似結痂的傷口!
“呃…” 我痛得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了一下。
回憶來到產(chǎn)房那夜刺骨的冷,無影燈慘白的光,消毒水濃烈到令人窒息的味道…還有她,也是這樣用那根精心保養(yǎng)的、涂著蔻丹的手指,冰涼地、帶著一種審判的意味,點在那張薄薄的、卻重如千鈞的紙頁上。她的聲音,隔著記憶的冰層,清晰地穿刺而來:
“…簽!蘇窈,簽了它!切掉你這畸形的第六指,證明你不是怪物!或者…切掉你肚子里那個可能繼承這詛咒的小怪物!你自己選!別想用這種下賤的血脈來玷污我厲家!”
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比挨了耳光還要難受百倍!喉嚨深處那股混雜著消毒水和催產(chǎn)素鐵銹味的惡心感,再也壓不住,猛地沖了上來!我捂住嘴,劇烈地干嘔起來,身體佝僂得像只煮熟的蝦米,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屈辱??謶?。深入骨髓的恨意。
這些被刻意遺忘、強行壓制的情緒,隨著這一記耳光和她指甲刮過疤痕的動作,如同地獄巖漿般噴涌而出,幾乎要將我吞噬!
就在這時——
“滴————————————”
一聲漫長、尖銳、毫無起伏的、象征著生命終結的電子蜂鳴音,毫無預兆地、冷酷無比地,從急救室內(nèi)穿透厚重的門板,清晰地刺入了走廊上每一個人的耳膜!
那盞一直亮得刺眼的紅燈,驟然熄滅!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
厲母囂張刻薄的表情瞬間僵死在臉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死灰般的絕望和不敢置信。她踉蹌了一下,旁邊的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死亡的長鳴。像喪鐘。
結束了?厲硯舟…死了?糯糯預言的三天…還沒到??!
巨大的茫然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蕩蕩的恐懼攫住了我。
“媽媽…” 懷里,一直昏迷滾燙的糯糯,卻在這片死寂中,發(fā)出了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喚。
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瞳孔渙散,沒有焦距,仿佛透過我,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小臉依舊燒得通紅,呼吸微弱得像隨時會斷掉。
她用盡全身力氣,抬起那只同樣滾燙、軟綿綿的小手,艱難地將一個東西塞進了我染血的、包裹著紗布的左手掌心。
是那只一直被她貼身溫養(yǎng)、此刻卻布滿了蛛網(wǎng)般裂紋的寅虎茶寵。小小的泥老虎,燙得驚人,仿佛剛從窯火里取出來!
糯糯的小手無力地垂落下去,渙散的瞳孔里倒映著我驚恐的臉,小嘴艱難地開合,吐出幾個氣若游絲、卻字字如驚雷的字:
“捏…捏個咚咚…給爸爸…用糯糯的命…換…”
話音未落,她眼睛一閉,徹底昏死過去,小小的身體在我懷里軟得像沒有骨頭。
“糯糯!”我魂飛魄散,失聲尖叫。
就在我心神俱裂的瞬間——
嗡!
掌心那只布滿裂紋、滾燙無比的寅虎茶寵,猛地一顫!
緊接著,一道妖異、深邃、仿佛來自幽冥地府的紫色光芒,毫無預兆地從茶寵那密密麻麻的裂縫深處,驟然迸射出來!
紫光并不強烈,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冰冷和詭異,瞬間照亮了我沾著血污的紗布,照亮了我因恐懼和絕望而劇烈顫抖的手指,也照亮了我左手那根畸形的、被視為不祥的第六指!
光芒流轉,那根丑陋的第六指,在紫光映照下,竟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蘊含著某種古老秘力的光澤!
與此同時,一個如同驚雷般的聲音,在我靈魂深處轟然炸響,帶著來自血脈源頭的、不容置疑的警告:
“活人器,天必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