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邊塞吹了三年的寒風,我回到了侯府。守寡的庶姐替代了我的位置,執(zhí)掌中饋,
不僅給我的夫君生了一對三歲的龍鳳胎,又誕下一個襁褓中的大胖小子?!皝?,闊哥兒,
荃姐兒,給小娘問安?!彼Z氣帶著止不住的得意。公婆大言不慚道,“沈慈,
你在莊子上一病就是三年,我們都以為你不會好了,便讓你的庶姐接替了你正妻的位置,
淮安兼祧兩房?!闭煞蜈w淮安更是理不直氣也壯,“不過是給她個大娘子的名分,
讓她能光明正大照顧我罷了,誰讓你不在家,連伺候我的本事都沒有?
”我看著他們用我嫁妝中的萬兩白銀操辦滿月宴,
看著滿京城都在夸我那個生了一窩又一窩的庶姐是將軍府頂頂好的女娘,無言冷笑。
他們不知道,我表面是在莊子上養(yǎng)病,實則在蚩尤侵邊境時在替父從軍。如今,
我身上帶著赫赫戰(zhàn)功。這些負我的人,可是要倒大霉了。1.“小娘好。
”兩個孩童聲音細的像蚊子,十分敷衍,甚至連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我的手上還有兵器留下的老繭,膝蓋也因為邊塞寒風留下的風濕隱隱作痛。
可是這些遠不及我的心痛。這就是我牽掛了三年的侯府和夫君么?
飯廳的桌子上象征性地擺了幾道我愛吃的素菜,可以無一例外都放了姜絲。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我吃姜身上會起疹子的事。而最刺眼的是,
那個我深愛了牽掛了多年的夫君,脖子上坐著闊哥兒,手里牽著荃姐兒,沉浸在天倫之樂里!
而我的庶姐正抱著剛生下來的大胖小子得意的要上天去!看到我,趙淮安的眼神有些許躲閃,
但還是佯裝驚喜道,“沈慈,你的身子好了?”他沒有過來迎我,
專心地哄著脖頸上揪著他發(fā)髻的闊哥兒。我的心似乎比在戰(zhàn)場上被箭洞穿還痛。
我的姐姐、我的丈夫,竟然在我為國出戰(zhàn)的一段時間里,搞在了一起,還有了孩子!“沈慈,
快看看滿哥兒,生下來就八斤八兩!道士說了這是咱們侯府的祥瑞!”“滿哥兒!小娘來了!
叫小娘!”婆母對著一個敢出生沒幾天的孩子矯揉造作地說。當年我盡心伺候的婆母,
竟也全然不顧往日情分。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哽咽地問,“娘,
這孩子是…”家公威嚴地坐在椅子上,不滿地接話,“你病了三年,侯府還要等你回來?
淮安綿延子嗣有什么錯?”“可是淮安曾答應(yīng)我永不納妾!”聽到這樣的答案,
兩行清淚從我臉上滑落。沈念近身上前,假裝貼心地勸慰,“好妹妹,我是你親姐姐,
我不是外面那些女人,你怎么還哭了?”“在將軍府我怎不知你是這樣小肚雞腸的?
”“你可是孩子們的親姨媽啊,應(yīng)該高興才對。”我的心口像是被烈馬踏過,
乎乎地往外冒血,甚至懷疑眼前的一切是夢魘。三年邊塞苦戰(zhàn),馬革裹尸,
我為的就是用軍功給衰敗的鎮(zhèn)北侯府換一個好的前程。可是現(xiàn)在,
這個我為之浴血奮戰(zhàn)的家竟然成了別人的?我的庶姐登堂入室鳩占鵲巢。
我的丈夫見異思遷背信棄義。我的公婆冷血無情過河拆橋。趙淮安終于注意到我臉上的熱淚,
他不耐煩地走過來,“沈慈,我知道你很難接受,可是我也是男人……我不能苦等三年吧?
誰家侯爺沒個三妻四妾!我只有你姐姐一個人,這是你親姐姐,你也要這樣小性么?
”“而且你病了三年,萬一你一直病下去,萬一你駕鶴西去,難道我要終身不娶?
我早做準備綿延子嗣不是天經(jīng)地義么?”他說的理直氣壯,大言不慚,
那副模樣惹的我陣陣作嘔?!吧虼?!大好的日子,你哭喪個臉給誰看?”婆母語氣突然嚴厲,
“這三年你在莊子上,是你姐姐在我們侯府好吃好喝的照顧我們!
”“沈念甚至不要名分給淮安誕下一對金童玉女!現(xiàn)在他們剛過幾天好日子,你就回來攪合?
”“后日有宴席,你千萬不要在賓客面前犯?。 毖缦??什么宴席?我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
沈念柔聲道,“阿慈,后日是滿哥兒滿月,京中門閥權(quán)貴都會來捧場,
還有很多爹爹的舊友呢!”“侯府有個重要的事要交給你完成?!蔽艺吨?,
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鳴聲高過戰(zhàn)場上的馬蹄聲,讓我快要窒息?!澳愫笕找o賓客們報喜!
高興么?”她高聲道。報喜?大辛朝有傳統(tǒng),孩童的滿月宴,主家要給賓客們分發(fā)紅雞蛋,
寓意贈與福氣。合著我要歡天喜地告訴所有人——我從正妻變成了小娘,
我的夫君和我的庶姐生了三個娃娃?見我沒有應(yīng)聲,婆母埋怨道,“你這三年一直病著,
讓你做報喜也可以去去你的病氣,這是為你好!”“別人想給咱們滿哥兒報喜還沒機會呢!
”家公給了管事婆子一個顏色,一個深紅的粗布衣裳立馬被呈了上來,“到時候你就穿這個。
”“這報喜啊,別人家都是管事婆子來?!薄暗窃蹅儩M哥兒是祥瑞,
所以就勞煩你這個將軍府的嫡女來吧!”我捏著那衣裳,看著那粗鄙的下人式樣,心如刀絞。
“對了,沈慈?!鄙蚰钅﹃业氖?,仿佛我們是多么情深的姐妹,
“今晚你來給滿哥兒剃胎毛哈!”“姐姐記得你以前很會舞刀弄槍的,
這對你來說應(yīng)該是小意思吧?”我心中冷笑。呵,我的刀劍是殺敵的!要我給那孽畜剃胎毛!
她可真會找人!是夜,我心神不寧地來到牡丹閣。三年前牡丹閣還是我的宅子,
如今回來留給我的只有一間潮濕陰冷的下人房?!盎窗病疫€沒出月子呢,別這樣。
”窗內(nèi)燭光的映襯下,
我看到男女糾纏在一起的剪影……隨之而來的是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低聲嬌吟。婆子看到我,
臉上有種主子得寵的與有榮焉,“小娘,主子在辦事,你就別打擾了。
”“還是趕快跟奴才一起西邊臥房,給滿哥兒剃胎毛吧。
”2.我聽著廂房一聲高過一聲的浪叫,雙腿如灌鉛般去了滿哥兒的臥房。那孩子虎頭虎腦,
長得和趙淮安一模一樣。曾幾何時,我也期待過和趙淮安過上琴瑟和鳴和的日子,
再生幾個可愛的孩童。可是三年前,大辛有難,我不能坐視不管。何況,
保家衛(wèi)國也是我爹爹的遺愿。我從滿哥兒房出來的時候,廂房的淫蕩聲音還在院子里回蕩,
經(jīng)久不息。心已死。既然你們將我的心踐踏成泥,那我也沒什么顧忌的了。我在夜色中,
策馬揚鞭,叩響宮門,并在天亮前趕回了侯府。翌日一早,牡丹閣的婆子過來請過去。
“大娘子房事后出了些血,侯爺讓小娘去收拾一下?!薄昂顮斦f了,親姐妹伺候,他放心。
”趙淮安和沈念的無恥與下作,一次又一次地挑戰(zhàn)著我忍耐的極限。沈念月子還沒出,
惡露還在,他們就像出畜生一樣忍不住么?我失神地走在婆子們身后,
卻聽到她們肆無忌憚的嚼舌根?!澳档らw的丫鬟說,
侯爺說自從遇到了大娘子才體會到了做男子的雄風,還說人妻有韻味……”“我也聽說了,
侯爺說小娘三年前像個死魚似的,活該生病,怎么不直接死了好!”婆子們憐憫地看著我,
捂著嘴陣陣嘲笑?!皠e的府里都是小娘狐媚,咱們鎮(zhèn)北侯府可巧了,小娘像個石頭人!
”“都是命!嫡女又怎樣?她爹死了,她就是個屁!”我聽著這肆無忌憚的奚落,
緊緊地捏住裙角。“沈小娘,愣著干什么,過來伺候?!鄙蚰钐稍陂缴线汉任?。
昨天她還喚我妹妹,今天竟是裝也不裝了。我抬眼一看,
發(fā)現(xiàn)她竟然穿著我娘親手給我繡的肚兜!我娘走的早,我七歲的時候,她患了肺癆,
她曾有很多執(zhí)念,其中最放不下的就是不能看著我大婚。于是她提前給我縫制了婚服,蓋頭,
還有紅肚兜??墒乾F(xiàn)在沈念穿著我娘給我留下的遺物,大行污穢之事!“沈慈,伺候你姐姐,
你不開心?”趙淮安光著上身倚在榻上冷聲問我。我抬眼看了看他,恨自己眼瞎。
當年我父親病危,京中求娶我的門閥貴族無數(shù),
怎么我就選了他呢……我和他有著年少的情誼,而且只有他答應(yīng)我永不納妾。
我被這謊言騙了進來,現(xiàn)在又被傷的體無完膚!我木然地從婆子手中接過手絹,
湊到他們的榻上。鼻間縈繞著難聞的體液和血腥融合的臭氣,惡心得我差點吐出來?!疤郏。?/p>
你用這么大力氣干什么!"沈念尖利地喊著,還擠出眼淚,做出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子。
趙淮安心疼地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沈慈!”“我竟不知你是這樣的妒婦!”我武藝高強,
現(xiàn)在只要拔出腰間的匕首就可以手刃這對狗男女。可為了萬千將士的軍功,我強壓心中怒火,
苦澀道,“妒婦?我的姐姐搶了我的夫君還要我伺候房事……”“我還不能難過么?
”趙淮安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又恢復成冷漠?!罢l讓你體弱多病的!
沈念又有什么錯?”話落,一個丫鬟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不好了??!
”“什么事大驚小怪的!說!”趙淮安不悅道。
“滿哥兒的頭頂破了……應(yīng)該是小娘昨夜割胎毛割傷的?!?.我僵愣在原地。
胎毛是我昨晚刮的,已經(jīng)過去一夜了,這也能賴到我頭上?
趙淮安和沈念匆匆忙忙從榻上起身披上衣裳,將我粗暴地撞開,直奔滿哥兒的臥房。不多時,
他們抱著滿哥兒怒氣沖沖話返回,一起來的還有婆母。
趙淮安抬起腳來對著我的后背就是狠狠一腳,剛好踹在我在戰(zhàn)場上傷過的地方,
錐心的疼痛瞬間襲來?!岸緥D!”“連個胎毛都剃不好!
你怎么不死在莊子上?”沈念抱著滿哥兒哭的泣不成聲,“沈慈,
就算你嫉恨我奪了淮安的心,你也不能對孩子下手??!淮安可是你的親外甥!
”婆母闊步向前,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明天就是闊哥兒的滿月宴,
你就是故意讓他破相是么?你的心思怎么這么歹毒!”我知道解釋無用,過去一夜的事,
沈念能讓婆子這樣栽贓我,定是早已安排好了人證和物證。現(xiàn)在,
她侯府后院可以說是一手遮天。我緩緩起身,低聲道,“我去祠堂下跪給滿哥謝罪。
”喉間的苦澀滋味是我咽下的屈辱和憤懣。我跪在鎮(zhèn)北侯府的祖宗牌位前,心如刀割。
如果爹爹知道我千挑萬選的是這樣的郎君,一定會很擔心吧?
幾個祠堂做事的丫鬟站在那里對著我竊竊私語?!皩④姷牡张惺裁从??
還不是斗不過有娘疼的庶女!”“說起來,沈小娘長得比沈大娘子俊俏的多,
可不會討男人的歡心有什么用!還不是要淪為下堂婦!”“病殃殃的在莊子上一呆就是三年,
大將軍若是泉下有知都要氣死!沈大娘子三年生了三個,多子多福,是她能比的?
”我跪在地上,像個被抽離了控制的皮影。聽著這些奚落和嘲諷,
我都覺得自己是這偌大的侯府中最大的笑話!可是即便我主動要求跪在祠堂,
趙家人卻沒想放過我。晌午,酷暑難耐,悶熱的祠堂門窗緊閉,我熱的近乎要昏死過去。
“沈慈,不要以為你躲在祠堂,這個事就能過去!”婆母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淮安等了你三年都沒有納妾,沒有哪個男人能做到如此!”家公的拐棍叩在地面上,
咧咧作響。“那是你親姐姐,你竟然如此善妒,既然犯了七出,本侯不得不罰。
”丫鬟們拉著兩個椅子過來,公婆坐下,審視又鄙夷地看著地上跪著的我。
“看在大將軍和沈念的面上,不休你,就把你貶成通房吧!再打二十大板!
這個小娘也不要做了!”家公冷聲道。耳邊再次傳來丫鬟們的私語……“這下好,
小娘也做不成了……”“活該,誰讓她是個不下崽的!”我怔愣著重復,“通房?
”4.“七出你犯了三條?!逼拍笎汉莺莸乜粗遥安豁樃改?,無子,又善妒!
”“你姐姐替你孝順公婆,替你照顧夫君,又給侯府誕下三個祥瑞,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
還要還滿哥兒破相!”從前在家,我對這兩位老人貼心照顧,對趙淮安更是真誠以待,
至于無子,是因為我去打仗了三年!我強忍著憤怒不發(fā)作,心卻如萬箭穿心。國有國法,
家有家規(guī),國法凌駕家規(guī)之上。我如果動手殺了他們,有理也說不清,
更會拖累跟著我的萬千戰(zhàn)士。我只能等著圣旨來拯救我,
眼看著幾個小廝操著板子過來要打我,我爬到婆母和家公面前,強撐道,
“明日就是滿哥兒的滿月宴了,我還要報喜,一個通房報喜不好看。
”“若是打傷了見了血光對滿哥兒也不好……不然等滿月宴之后再懲罰我行么?
”婆母沖過來重重地揪了一下我的耳朵,耳環(huán)被她扯下,流出殷紅血液掉在地上,
“明日闊哥兒的滿月宴,你如果敢耍什么花招,你等著!”我強忍著疼痛,隱忍不發(fā)作,
因為現(xiàn)在不是時候!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終于等來第二日的滿月宴。
還好我在邊塞打仗三年,體質(zhì)尚可,膝蓋沒有因此廢掉,我艱難起身,梳妝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