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了明朝,會為他揭示我所有的秘密。只可惜秘密總是隱晦的,他們太長又太過復雜,于是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邀他入夢。
夢中的世界是一片黃沙漫天,灰沉的天空甚至遮住了恒星的光亮,是的,這顆星球上是沒有光的。
沙土上,穿著異教服飾的女人踩在黃沙上,身邊兩個戰(zhàn)士模樣的男子正復命押送她去外海流放。
到了目的地,一位穿實驗服的工作人員已等候多時,他看著其中的一位戰(zhàn)士,調笑著說你當年也是這么對我的。
你還記得那時的事嗎,明朝?那時的你還不叫這個名字。你匆匆交代了幾句,打算離開的時候,我們都聽到了那句來自異教徒之口的預言:
“你我終會在七日后死去?!?/p>
這是一切的開始,我允諾過你,會告訴你一切的真相。
抱歉,我很想向你展示我是如何讓我的星球被迫接受我的觀點,又是如何帶領科技極速發(fā)展的,但我不能,歸根結底,我研究的方向實在太過偏門,以至于七日之后預言成真,世界毀滅的時候,也沒能派上用場。
是的,預言成真了,七日之后,我們的故鄉(xiāng)——一顆如今被命名為P127的星球遭遇了堪稱末日的災變,無人幸存。
說來慚愧,雖然手段見不得光,但我好歹也是駐海多年的國家首席航空工程師,不說是家喻戶曉吧,至少人人皆知。我十六歲的時候就在距離外海不到一百公里的實驗室里敲敲打打,現(xiàn)在十年過去了,我還在那里敲敲打打。
“外海出了什么事?”這是七日預言的第六天,你再一次造訪我的實驗室,帶來了今天可以無條件休假的消息。
“是議事團的命令,他們建議每個人都給自己修一天假,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知道的只有這些?!?/p>
很奇怪吧,長途的跋涉只為傳遞消息,我提出了蹊蹺,問你想不想一探究竟。
“怎么說?”
“簡單啊,你忘啦?這顆黃土星球上唯一被人津津樂道的話題——那座無差別記錄一切的鐘樓?!?/p>
請容我暫時止步于此,明朝,你還記得那座鐘樓嗎?
P127不是什么資源豐富,生態(tài)多樣,便于生物生存的星球,相反,除了黃土之外,它只有黃土。
所生的生靈不愿就此放棄,于是,他們開始祈禱,祈禱天地茫茫中,有一種超越自然之物能夠撫去他們心頭的傷,祈禱世間真的有神明存在,最早的信仰從那是開始起源,即使是新生的嬰兒,也會知道何為神明。
我明白,這個故事充斥著荒誕,神明終究不過幻想,祂怎么可能真正讓生靈逃脫苦海?
是的,最開始的祭拜就是那樣愚不可及的東西,可是明朝,不要小看任何一種意志,人因勇氣被嘉獎,信仰也可以擁有力量。
塵沙歷1127年,鐘樓橫空出世,它帶來了時間,還有大家心心念念的“神明”。
塵沙歷1134年,星球上發(fā)生了一場異變,每一個出生的孩子都將得到一種超越自然的力量,或是隔空易物,或是倒轉時間。
塵沙歷1142年,鐘樓開始聽取星球上每一個人的祈禱,只要在心中默念愿望,神跡就必會降臨,無一例外。
從此,在“神明”的引領下,P127的人口平均幸福指數(shù)不斷上升,再不會有人挨餓,再不會有人受怕。
人們一邊最高貴的敬畏祂,一邊最貪婪的渴求祂,就像十三區(qū)對我一樣。
塵沙歷1200年,由信眾自發(fā)組織的領導團體議事團,他們負責奇星球的管理,鐘樓聽取了他們的請求,開始事無巨細的記錄P127上發(fā)生的一切。
所以,明朝,你想起那天我們去做什么了嗎?
嗯,對,我們向鐘樓祈愿,卻第一次被告知,世界就要迎來毀滅。我們慌慌張張回了實驗室,這個時候,我向你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你還記得「明朝」嗎?我指的是第三代「遷旅」計劃,那天外海剛剛平靜,我第一次看見火紅的日出,便一意孤行,為它起了這個名字。
「遷旅」的本質很簡單,從很早以前,我們便意識到自己正身處一顆怎樣的星球,而遷旅的目的,就是尋找一顆能夠讓我們長久生存下去的星球——對啦,這就是一直被你視作使命的東西,你真的找到它了,明朝。
稍微扯的有些遠了,我們說回七日后的末日?;氐綄嶒炇液?,我提出要用遷旅的休眠倉將人發(fā)射到太空,可惜休眠倉太少了,而我真正希望能夠活下去的,也只有一個。
你當時不同意的我想法,要帶我一起走。你甚至想向鐘樓祈愿,可是那一次,就連它也沒有回應你。
也許有些事終究不可能改變。
我知道你不會同意我的,所有我擅自迷暈了你,然后把你塞進了休眠倉。
如何?這就是你的故事,喜歡嗎,明朝?
問題嗎?多少個都可以,盡管發(fā)問吧,我們會有很多時間。
你很在意明天的典儀?不用擔心,我們會解決一切的。
我嗎?我……這么說會讓你高興嗎?我是收到了你發(fā)來的坐標,才能來到這里的,可惜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跳下去了。
末日?嗯…是我。你還記得末日為何會降臨在P127嗎?是鐘樓能力失控造成的。你知道我……很久沒見你了,很激動,就打算用能力倒轉你身上的時間,結果……失控了。十三區(qū)?嗯,是我主動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的能力被他們視作了神跡。其實不怪他們,他們只是被末日的景象嚇怕了,開始自我否定,認為必須存在一種高緯的引領,否則,人類終將毀滅。
十三區(qū)不知道P127的事,自然不敢肖想造神,但他們已經見到了神明的力量,開始癡心妄想。
嗯,是我的錯。當時一心想把你救活,看他們的醫(yī)療資源豐富,就……實在是對不起。
我真的努力在彌補了,我是真心的,之后遞交給十三區(qū)的方案,就是為了彌補這個,可我沒想到他們會選擇另一條路。
抱歉,還是未經你的同意,如果你想要的只是真相,對我的方案沒有興趣,想要離開也是可以的。
好吧,你同意了。那么……等等,明朝,你要走了嗎?
我注意到他的身影正一點點的散去,本就模糊的臉更是分不清真?zhèn)巍D阋蚜藛?,明朝?/p>
“嗯。十三區(qū)加大了藥量,但我沒敢喝太多,加水稀釋了一些?!?/p>
“你現(xiàn)在在哪?明天就是十三區(qū)的開工典儀,你一個人……”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夢便先醒了。我看見周身的世界開始崩塌,一切再一次離我而去,我又一次陷入了一股無止境的黑暗。
明朝,明朝……
可惜,我怕是見不到第八日的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