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夢也想不到,我和我的白月光,現(xiàn)實中的江然,第一次的正式對話,會是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展開。
我當時,正蹲在地上,假裝自己是一只蘑菇。
而我身邊,坐著一個,和我白月光長得一模一樣的,從書里走出來的“老婆”。
這個“老婆”,手里還拿著一本,以我白月光為原型寫的,我自己寫的書。
信息量太大了。我覺得我的CPU,快燒了。
我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
倒是“書中江然”,表現(xiàn)得落落大方。
她抬起頭,看著現(xiàn)實江然,露出了一個,和她一模一樣,但更加燦爛明亮的笑容。
“是啊,”她說,“我很喜歡這本書。特別是里面的女主角,我覺得,作者一定,是照著仙女的樣子,來寫的?!?/p>
她一邊說,一邊還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
我把頭埋得更低了。
現(xiàn)實江然,顯然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她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很恬靜,像清風拂面。
“是嗎?我也很喜歡?!彼f,“我覺得,作者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p>
溫柔?
她是在說我嗎?
我感覺自己的臉,已經(jīng)燙得可以煎雞蛋了。
“這本書,馬上就要出實體版了,圖書館剛采購了一批?!爆F(xiàn)實江然指了指手中的書,“我正準備,把它放到‘本周推薦’的書架上。”
“那太好了,”書中江然說,“這么好的書,就應該讓更多的人看到?!?/p>
她們倆,就這樣,隔著一個蹲在地上裝蘑菇的我,和一排書架,愉快地,聊了起來。
聊小說的情節(jié),聊書里的角色,聊對作者的猜測。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三堂會審的犯人。
一個是我的“繆斯”,一個是我的“作品”。
她們正在當著我的面,討論著我這個“作者”。
這種感覺,太羞恥,也太魔幻了。
幸運的是,這場“會晤”,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有讀者來借書,現(xiàn)實江然禮貌地告辭,回到了她的借閱臺。
等她走后,我才像虛脫了一樣,癱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
“她人很好。”書中江然看著我,下了結(jié)論。
“是……是啊。”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
“你很喜歡她。”她又說。
這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我沉默了。
在她這個,對我所有心思都了如指掌的“作品”面前,任何的否認,都顯得蒼白無力。
“那……”她看著我,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黯淡,“如果,有一天,你和她在一起了。那我……會怎么樣?”
我愣住了。
是啊。
如果,我真的,鼓起勇氣,追到了現(xiàn)實的江然。
那這個,因為我的“暗戀”和“幻想”而誕生的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會消失嗎?
這個問題,像一塊巨石,壓在了我的心上。
我第一次,開始認真地,思考她的“存在”。
她不僅僅是一個,從書里走出來的,荒誕的幻影。
她是一個,獨立的,鮮活的,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的,“人”。
而我,作為她的“造物主”,似乎,真的要對她,負起責任。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之間,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平靜。
我沒有再糾結(jié)于她的來歷,她也沒有再用“男主角”的標準來要求我。
我們就像一對,合租的室友。
我碼字,她看書,或者,研究我那個,被她稱為“鐵盒子咒語播放器”的電視。
但,這種平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我寫完了一個短篇的稿子,感覺身體被掏空,決定給自己放幾天假。
我整整兩天,沒有碰電腦,沒有碼一個字。
我每天,就是吃飯,睡覺,打游戲。
而書中江然,也出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變化。
我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她不像剛來時,那樣神采奕奕,精力充沛了。
她有時候,會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到了第三天早上,我起床時,發(fā)現(xiàn)她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給我準備早餐。
我走進她的房間。
她正躺在床上,看起來,很虛弱。
她的身體,甚至,有那么一點點……變得半透明了。
“你怎么了?”我嚇了一跳,沖過去,想扶她。
我的手,卻從她的胳膊上,穿了過去。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我好像,快要消失了?!彼粗?,聲音,氣若游絲,臉上,卻還是努力地,擠出一個,讓我安心的笑容。
“為什么會這樣?”我慌了,徹底地慌了。
“我不知道……”她說,“我只感覺,我的力量,在一點點地,流失?!?/p>
力量?
她有什么力量?
我忽然想起了,她剛來時,說過的那些話。
【你的小說,就是我的世界,我的記憶。】 【我……是靠著你的‘故事’,才存在的吧?】
一個可怕的猜測,在我心中,升起。
我瘋了一樣,沖到書桌前,打開電腦,登錄我的作者后臺。
我看著我那本,已經(jīng)顯示著“已完結(jié)”狀態(tài)的,《星落》。
又看了看,我那已經(jīng)停更了好幾天的,新的短篇草稿。
難道……
難道,她的存在,是和我的“創(chuàng)作”,綁定在一起的?
我的文字,是維持她存在的,“能量”?
如果我停止寫作,她……就會消失?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什么也顧不上了。
我立刻坐下,打開文檔,十指,在鍵盤上,瘋狂地,飛舞起來。
我不知道該寫什么。
我只是本能地,把我腦子里所有的,關于她的,關于我們這幾天相處的,點點滴-滴,都變成了文字。
我寫她第一次來到我家時的樣子。
我寫她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我寫她在圖書館里,和另一個自己“相遇”的情景。
我寫她在我面前,撒嬌,逞強的,可愛的模樣。
我像一個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瘋狂地,敲擊著鍵盤。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我的手指,都開始抽筋。
我才停了下來。
我回頭,看向臥室。
只見,躺在床上的江然,原本半透明的身體,漸漸地,重新凝實了起來。
她的臉上,也恢復了一絲血色。
她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她對我,虛弱地,笑了笑。
“陸澤……”
“謝謝你……”
“好像……又有力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