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
劉緣睜開眼睛，舌尖嘗到鐵銹般的味道。他躺在學校醫(yī)務(wù)室的床上，右臂插著輸液管，透明的液體中混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藍色——記憶抑制劑。窗外，黎明的微光剛剛爬上天際。
電子表顯示05:45，比上次循環(huán)又提前了90分鐘。但這次不同——所有的記憶都完整地保留著，像一本終于被拼湊齊全的相冊。他是劉緣，國家安全局第七處特工，同時也是普羅米修斯組織的首席科學家，時間錨點的共同發(fā)明者。
輸液管的針頭被粗暴地扯出，鮮血順著手臂流下。劉緣顧不上擦拭，迅速檢查醫(yī)務(wù)室。柜子里有基本醫(yī)療器械，他拿了一把手術(shù)刀和幾卷繃帶塞進口袋。墻上掛著校醫(yī)的白大褂，他套在身上作為偽裝。
口袋里的懷表還在，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想起余航中槍倒地的畫面。胸口一陣刺痛，但現(xiàn)在不是悲傷的時候。余薇——余航的妹妹，還被囚禁在實驗樓的地下室。如果這次循環(huán)要結(jié)束，必須先救出她。
"VII-XIII-XXI。"劉緣默念著密碼，輕輕推開醫(yī)務(wù)室的門。走廊上空無一人，但監(jiān)控攝像頭緩緩轉(zhuǎn)動著。他貼著墻移動，避開攝像頭的視角。
根據(jù)記憶，普羅米修斯的人會在06:30進行例行換崗。他有45分鐘時間找到余薇并帶她到鐘樓。但首先，他需要武器。
教學樓頂層的物理實驗室有他需要的東西。劉緣輕車熟路地爬上樓梯，每一處轉(zhuǎn)角都謹慎地停下傾聽。三樓拐角處的消防柜里本該有斧頭，但現(xiàn)在空空如也——顯然有人提前做了準備。
物理實驗室的門鎖著，但劉緣知道門框上方的通氣窗從不關(guān)嚴。他踮腳推開玻璃窗，像貓一樣靈活地鉆了進去。實驗室內(nèi)，晨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
他徑直走向最里面的儲物柜，輸入記憶中的密碼：0214——余航的生日。柜門應聲而開，里面是一個改裝過的激光發(fā)射器，看起來像普通的教學儀器，但劉緣知道它的真正威力。
"果然還在。"他松了口氣，迅速組裝著零件。這是三年前他和余航偷偷制作的，為了應對緊急情況。激光器能暫時干擾時間錨點的局部頻率，創(chuàng)造大約30秒的時間停滯——足夠他突破重圍。
走廊上突然傳來腳步聲。劉緣立刻蹲下身，激光器半成品藏在身后。門把手轉(zhuǎn)動的聲音讓他的肌肉繃緊。
"劉緣？"一個熟悉的女聲輕輕呼喚。
林小雨？班長林小雨探頭進來，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緊張。"真的是你...余航說你會在這里。"
劉緣的警惕性瞬間拉滿。"余航在哪里？"
"他...他被帶走了。"林小雨的眼睛閃爍著異常的光芒，"但他讓我告訴你，'她在地下室B區(qū)，密碼是妹妹的生日'。"
劉緣瞇起眼睛。林小雨的瞳孔邊緣有一圈幾乎不可見的藍暈——她被植入了記憶導向器，成了普羅米修斯的傳話筒。但信息可能是真的，余航確實會用"妹妹的生日"作為密碼。
"他還說了什么？"
林小雨的表情突然扭曲，像是兩個意識在爭奪控制權(quán)。"系統(tǒng)...不穩(wěn)定...第七次循環(huán)后...崩塌..."她的聲音變得機械，"他們發(fā)現(xiàn)你了...快走..."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突然僵直，然后軟綿綿地倒下。劉緣一個箭步上前接住她，觸到她后頸上的微型注射器痕跡——遠程控制，記憶導向器過載。
走廊上的腳步聲變得密集。劉緣輕輕將林小雨放在實驗臺下，抓起組裝好的激光器，閃身躲進隔壁的器材室。
"全面搜查！他一定在附近！"莫凌的聲音透過墻壁傳來，"記住，要活的。博士的大腦太珍貴了。"
劉緣屏住呼吸，從器材室的窗戶翻出去，沿著外墻突出的裝飾邊緣移動。五樓的高度讓風更加猛烈，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下方是學校的花園，幾個黑衣人正在巡邏。
激光器需要充電，至少還需要十分鐘。他必須找個地方躲藏。最近的是——
"天臺。"劉緣喃喃自語。余航總是喜歡在天臺思考，那里也是他們第一次討論時間理論的地方。
頂層的窗戶鎖著，但劉緣早有準備。他從口袋里掏出手術(shù)刀，撬開窗鎖。翻身進入的瞬間，一股熟悉的眩暈感襲來——記憶閃回。
年輕的余航興奮地指著天空："看那顆星星！即使在最黑暗的夜晚，它也不會改變位置。就像時間錨點，給混亂的時空一個固定參照！"
而他——穿著白大褂的自己——笑著搖頭："浪漫的比喻。但別忘了，我們看到的是它多年前發(fā)出的光。某種意義上，我們一直在看過去..."
閃回結(jié)束，劉緣喘著氣跪在地上。這不是普通的記憶恢復，而是時間錨點系統(tǒng)開始紊亂的表現(xiàn)。情況比他想象的更糟——系統(tǒng)可能在幾個小時內(nèi)就會完全崩潰。
天臺的門突然被撞開。劉緣本能地舉起激光器，但來者只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不，不是普通學生。她蒼白的臉上有一雙與余航極為相似的眼睛，左腕上戴著醫(yī)院的患者手環(huán)。
"余薇？"劉緣難以置信地低聲問道。
女孩點點頭，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哥哥說你會幫我。"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他們給我注射了追蹤劑，我們沒多少時間。"
劉緣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余薇不應該在這里，她應該被鎖在地下室。除非...
"你怎么逃出來的？"
"系統(tǒng)紊亂，部分門禁失效。"余薇的眼神異常冷靜，不像個人質(zhì)，倒像個經(jīng)驗豐富的逃脫者，"聽著，沒時間解釋。哥哥被關(guān)在鐘樓的控制室，普羅米修斯要用他的腦波穩(wěn)定系統(tǒng)。"
激光器突然發(fā)出提示音——充電完成。劉緣將它塞給余薇："這個能創(chuàng)造30秒的時間停滯。去校門口等我，我——"
"不。"余薇堅決地搖頭，"我們必須一起去鐘樓。只有我們?nèi)齻€同時在'零點'，才能啟動自毀程序。"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臂內(nèi)側(cè)的植入芯片，"我是活體密鑰，沒有我，密碼無效。"
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劉緣拉著余薇蹲下，避開可能的狙擊視線。"他們動真格的了。"他苦笑，"好吧，計劃變更。我們?nèi)ョ姌恰?
天臺的門再次被撞開，這次是三個全副武裝的黑衣人。劉緣擋在余薇前面，但女孩的動作比他更快——她按下激光器的按鈕，一道肉眼幾乎不可見的脈沖波擴散開來。
世界靜止了。
飛舞的塵埃凝固在空中，黑衣人保持著沖鋒的姿勢一動不動，連直升機旋翼也停在了半空。只有劉緣和余薇能自由活動。
"走！"余薇拽著他的手沖向樓梯，"只有28秒了！"
他們飛奔下樓，穿過靜止的校園。在時間停滯中，一切都呈現(xiàn)出詭異的藍色調(diào)，像一張老照片。經(jīng)過實驗樓時，劉緣看到莫凌正舉槍瞄準，子彈已經(jīng)出膛，卻凝固在槍口前方幾厘米處。
"她總是這么快。"余薇冷笑，聲音在靜止的時空中顯得格外清晰，"上次循環(huán)她打斷了哥哥的腿。"
劉緣心頭一緊。"上次循環(huán)...余航還活著嗎？"
余薇的表情變得復雜。"活著，但不完全。每次循環(huán)，普羅米修斯都會從他大腦中提取更多數(shù)據(jù)?，F(xiàn)在他的意識已經(jīng)..."她突然住口，"我們到了。"
鐘樓矗立在晨光中，表面的磚石呈現(xiàn)出不規(guī)則的扭曲，仿佛空間本身在這里發(fā)生了褶皺。大門敞開著，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張等待獵物的嘴。
時間停滯結(jié)束的瞬間，世界恢復了色彩和聲音。直升機旋翼的轟鳴再次響起，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劉緣拉著余薇沖進鐘樓，大門在他們身后自動關(guān)閉并鎖死。黑暗中有微弱的藍光從上方透下來，伴隨著機械運轉(zhuǎn)的嗡鳴。
"控制室在頂層。"余薇熟門熟路地找到樓梯，"但小心，臺階可能不穩(wěn)定。"
劉緣注意到她說"不穩(wěn)定"時，臺階確實發(fā)生了細微的扭曲，像是水面上的倒影被攪動。時間錨點的紊亂正在加劇。
爬到第三層時，余薇突然停下。"有人在上面。"她耳語道，"不是普羅米修斯的人。"
劉緣豎起耳朵。的確有說話聲，但斷斷續(xù)續(xù)，像是信號不良的收音機。他示意余薇留在后面，自己悄悄摸上去。
控制室的門虛掩著，里面?zhèn)鞒鰞蓚€聲音——一個屬于余航，虛弱但堅定；另一個則讓劉緣渾身冰涼——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必須這么做...唯一的方法..."余航的聲音。
"太危險了...系統(tǒng)會完全崩潰..."他自己的聲音回應道。
劉緣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他怔在原地：控制室里，余航被綁在一張?zhí)刂频囊巫由希^上連著無數(shù)電極；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半透明的、幽靈般的"劉緣"——那是記憶投影，來自時間錨點系統(tǒng)儲存的數(shù)據(jù)。
"你來了。"幽靈劉緣轉(zhuǎn)向門口，露出疲憊的微笑，"正好趕上最后階段。"
余航抬起頭，臉色蒼白得像紙，但看到劉緣和余薇時，眼中閃過一絲光彩。"第七次循環(huán)...最后一次機會..."
控制室中央的屏幕上顯示著系統(tǒng)狀態(tài)：
```
穩(wěn)定性：23%且加速下降
預計完全崩潰：01:27:16
自毀程序準備就緒
等待三重認證
```
"解釋清楚。"劉緣緊盯著幽靈般的自己，"這是什么？"
"我們是記憶備份。"幽靈劉緣指向控制臺，"三年前，真正的你在啟動自毀程序前，將記憶上傳到了系統(tǒng)核心。每次循環(huán)，我都會出現(xiàn)，試圖引導你恢復記憶。"
余薇走上前，輕車熟路地操作著控制臺。"普羅米修斯不知道，哥哥和你在系統(tǒng)里埋了這個后門。但每次循環(huán)都會消耗備份的完整性。"她調(diào)出一個進度條，顯示只剩下7%的完整性，"這是最后一次了。"
窗外，直升機的聲音越來越近。余航掙扎著坐直："沒時間了...輸入密碼...VII-XIII-XXI...然后..."
一聲巨響，鐘樓的大門被炸開。莫凌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我們知道你們在上面！投降吧，系統(tǒng)已經(jīng)無法挽救了！"
幽靈劉緣的身影開始閃爍。"快決定...要么現(xiàn)在啟動自毀...要么永遠困在循環(huán)中..."
余薇已經(jīng)輸入了VII和XIII，手指懸在XXI上方，看向劉緣："一旦按下，時間錨點會崩塌，所有相關(guān)記憶將被重置。你確定嗎？"
劉緣看向余航，后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又一聲爆炸，這次更近了，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為了所有人。"劉緣深吸一口氣，"按下它。"
余薇按下最后一個鍵。屏幕上的倒計時突然加速：
```
自毀程序啟動
00:00:30
```
幽靈劉緣露出釋然的微笑，身影逐漸消散。"終于...自由了..."
余航掙脫束縛，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現(xiàn)在...去環(huán)形裝置...必須在崩塌前...物理破壞核心..."
整個鐘樓開始震動，墻壁出現(xiàn)裂縫。莫凌和她的手下已經(jīng)沖上樓梯，腳步聲近在咫尺。
"走！"余航推著劉緣和余薇向控制室后方的小門，"那里有直達地下的通道！"
劉緣猶豫了一瞬："你呢？"
余航露出決絕的微笑："我得...拖住他們..."他的手中握著那個藍光裝置，已經(jīng)被調(diào)至過載模式，"這次...不會再有循環(huán)了..."
余薇的眼淚無聲滑落，但她堅定地拉著劉緣："走吧...這是他想要的..."
小門在身后關(guān)閉的瞬間，劉緣聽到余航最后的話語，伴隨著刺眼的藍光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記住我們..."
黑暗中的階梯似乎永無止境。
劉緣扶著潮濕的墻壁，跟隨余薇向下。鐘樓的爆炸聲已經(jīng)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地下通道中詭異的回聲——像是無數(shù)人在低語，卻又聽不清內(nèi)容。余薇手中的藍光裝置是唯一的光源，照出她緊繃的側(cè)臉。
"還有多遠？"劉緣壓低聲音問道。通道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帶著某種金屬氧化的味道。
余薇沒有立即回答。她在轉(zhuǎn)角處停下，手指輕撫墻壁上幾乎不可見的刻痕——一個小小的閃電標志，下方刻著"P-7"。
"普羅米修斯第七實驗室。"她的聲音平靜得不自然，"我們到了起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