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的梨香院近來總有些怪事。先是紫鵑夜里聽見假山上有石破天驚的響動,次日卻見那塊太湖石裂了道細(xì)紋;再是廚房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總莫名失蹤,丫頭們說像是被什么東西囫圇吞了去。
林黛玉正倚在窗邊描眉,聽見紫鵑絮叨這些,筆尖在眉峰頓了頓:"不過是野貓野狗罷了,也值得你說半晌。"話雖這么說,卻忍不住抬眼望向院外——那假山后的竹林里,分明有片竹葉無風(fēng)自動。
"姑娘且看!"紫鵑突然指著檐角,只見一團(tuán)金光從竹影里竄出來,直撞到匾額上。待金光散去,竟站著個穿鎖子甲的少年郎:墨發(fā)用金箍束著,眉眼鋒利如刀裁,偏偏唇線帶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的弧度。他拍了拍衣上的塵土,忽的朝窗內(nèi)吹了聲口哨:"這破地方倒比五指山?jīng)隹臁?
黛玉握著眉筆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哪里來的野小子,敢在榮國府撒野?紫鵑,叫人把他捆了送官。"
"慢著。"那少年幾步跳到庭中,金箍在日頭下閃得人眼花,"小娘子莫惱,俺老孫——咳,我是云游的修士,不慎走錯了路。"他本想說自己是齊天大圣,卻見這院子里雕梁畫棟的,怕嚇著人。
正說著,院外傳來腳步聲。薛寶釵帶著鶯兒款款走來,看見庭中少年時眼波微動:"這位哥哥看著面生得很,是府里新請的先生?"
黛玉冷笑一聲,筆尖在紙上點(diǎn)出個墨團(tuán):"寶姐姐眼里竟能容下陌生人了?前日府里進(jìn)了只白鸚鵡,你倒說怕生,要關(guān)在籠子里呢。"
寶釵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林妹妹又取笑我。這位哥哥若不嫌棄,不如到我蘅蕪苑喝杯茶?"
"不必。"少年卻徑直走到黛玉窗下,指尖敲了敲窗欞,"這小娘子雖兇,倒比那假惺惺的順眼。"他方才在假山后聽了半晌,早聽出這穿素色衣裳的姑娘說話帶刺,卻比那珠圓玉潤的更真些。
黛玉猛地放下眉筆,鬢邊銀釵顫了顫:"你這夯貨懂什么?也配評論旁人?"話雖刻薄,耳根卻悄悄紅了——長這么大,還沒人敢說她"兇"得順眼。
少年正要回話,卻見賈母身邊的鴛鴦匆匆走來:"林姑娘,老太太叫你去前廳,說是薛姨媽帶了些新制的藕粉桂糖糕來。"
"知道了。"黛玉起身時,裙裾掃過案幾,將一方素箋掃到地上。少年眼疾手快地拾起來,見上面寫著"一朝春盡紅顏老",眉頭皺了皺:"年紀(jì)輕輕的,寫這些喪氣話做什么?"
黛玉劈手搶過箋紙,指尖擦過他的掌心,像被燙了似的縮回手:"要你管!"說罷提著裙擺往外走,走到月亮門時卻回頭瞪了他一眼,"不許亂跑,等我回來算賬。"
少年望著她的背影笑出聲——這小娘子倒比鐵扇公主有趣。他摸了摸腰間的金箍棒,忽覺那棒子輕了許多,想來是這地界的法力被什么東西困住了。正思忖間,寶釵走上前:"哥哥若無處可去,不如暫在我這里住下?我蘅蕪苑清凈。"
"不必。"少年縱身躍上房梁,盤腿坐下,"我在這等那兇巴巴的小娘子回來。"
寶釵望著房梁上晃動的衣袂,指尖絞著帕子。鶯兒低聲道:"姑娘,這小子看著野得很,怕是惹事的根苗。"
"無妨。"寶釵望著黛玉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林妹妹既看上了,我怎好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