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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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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卷走荒原最后一絲余溫,熊侯立于山丘之頂,雙手結(jié)著古老的薩滿印訣,指尖繚繞的灰霧在風中聚散不定。

他正以薩滿占卜術(shù)推演前路,當灰霧最終凝作一道指向西南的虛影時,腳下龜裂的土地忽然傳來一陣異樣的柔軟阻力。

他低頭,看見無數(shù)熒光菌絲正從地縫中探出,像活物般隨微風擺動,悄然纏繞上他的靴履。

一道黑白相間的影子無聲滑入他腳邊的陰影,正是他的小熊貓炎煌,此刻正警惕地齜著尖牙,喉間發(fā)出低沉的威脅聲。

遠處灰褐色的荒原上,一片低矮的樹人群落突兀地闖入視野。

那些“房屋”并非土木搭建,而是由無數(shù)巨大的奇樹自然生長而成。

低垂的樹冠如華蓋般形成天然穹頂,粗壯的樹干上開鑿出蜂窩狀的門窗,表面流淌著淡藍色的熒光脈絡(luò)。

地面覆蓋著厚厚一層濕滑、糾纏的乳白色氣根。

遠遠望去,整座村落如同被孩童隨手撒落的樹木玩具,在風中微微顫動著枝葉。

熊侯一步步靠近這片奇異的村落,目光警惕地掃過每一處細節(jié)。

這是他在這片荒蕪異界遇到的第一處活物聚居地。

“這異世界也有活人聚居?”他指節(jié)更用力地抵住常用的砭石針。

就在這時,某座樹屋低矮的窗后,倏地閃過一抹綠影,那是個不足三尺高的“小人”

通體如翡翠雕琢,頭頂生著半透明的葉片,正用一對墨綠色的瞳孔,驚恐地望著他這個不速之客。

未及細看,最近處的一座樹屋突然“?!钡貒姵鲆粓F濃稠的綠色煙霧。

煙霧翻滾中,三個身影浮現(xiàn),他們約莫一米三四高,戴著刻滿扭曲符文的骨質(zhì)面具,手持蟲甲磨制的鋒利長杖,正踏著僵硬的舞步。

每當左腳踏地,地面密布的乳白氣根便如水面般泛起一圈漣漪狀的幽藍光芒。

他們口中詠唱著音調(diào)扭曲、忽高忽低的歌謠,那歌詞鉆進熊侯耳中,帶著一種粘膩冰冷的死氣:

“新芽生,枯木死,化作春泥育新枝...”

為首的祭祀摘下面具,露出一張布滿樹紋、溝壑縱橫的老邁臉龐,枝葉不由自主地劇烈抖動:

“外鄉(xiāng)人!今夜是迪亞樹人的受難日,新生的嬰靈會引來無盡的覬覦,請速速離開!”

他的聲音沙啞如干燥樹皮摩擦,眼神卻閃爍不定,說話時,渾濁的瞳孔總是不自覺地瞥向村落深處。

那里,一株小山般的巨樹靜靜矗立,其厚重的枝葉深處,似乎有詭異的紅光隱隱脈動,像一只藏匿的巨眼,冰冷地注視著村落的一切。

就在熊侯凝神戒備,準備開口之際。

腳下氣根驟然發(fā)燙!一聲刺耳欲聾的“咔嚓”巨響撕裂了凝滯的空氣!

祭司身后那座最為高大的樹屋猛地一震,堅韌的樹干被三對閃爍著寒光的巨大鐮刀前肢硬生生劈開!

碎屑紛飛中,三只猙獰的鐮刀蟲依次擠了出來。

第一只破壁而出時,還囂張地仰起覆蓋著猩紅血絲甲殼的頭顱,發(fā)出一聲嘶啞的長嘯。

它們的前肢鐮刀上,赫然串著半截還在微微抽搐的迪亞樹人胚胎殘肢!

更令熊侯目眥欲裂的是,這些蟲怪的腹部鼓脹得如同即將臨盆的孕婦,透過半透明的甲殼,隱約可見里面未完全消化的、扭曲的枝葉輪廓!

“是食嬰者!”年輕祭司阿青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幾乎是本能地舉起手中的蟲骨杖。

杖頭鑲嵌的那塊渾濁琥珀瞬間爆裂,炸出一團熒綠色的粉末,兜頭罩向最前方那只鐮刀蟲。

粉末觸及蟲甲,那堅硬的外殼竟詭異地開始瘋狂滋生出細小的、色彩妖異的藤蔓,痛得它瘋狂甩動頭顱,發(fā)出凄慘的嘶鳴。

熊侯指間尚未散盡的灰霧倏然凝成三縷,纏繞上烏黑的砭石針尾,三道冷電已激射而出,精準地釘入那只正在“長藤蔓”的鐮刀蟲鼓脹的蟲腹!

針尾系著的紅繩在刺入的剎那無火自燃,幽藍的火焰如同活物般,順著蟲體上沾染的氣根和油脂瘋狂蔓延,頃刻間交織成一張熊熊燃燒的火網(wǎng)!

原本潛伏在熊侯腳邊的小熊貓炎煌,化作一道黑白的疾影,從側(cè)面猛撲向第二只鐮刀蟲。

它靈巧地避開揮舞的鐮刀,獠牙精準狠厲地一口咬碎了蟲怪頸部脆弱的發(fā)聲器官,讓它后續(xù)的嘶鳴召喚戛然而止。

最后那只鐮刀蟲的動作最為怪異。它并未直接攻擊,反而猛地人立而起!

只見它幾對節(jié)肢的關(guān)節(jié)處突然分泌出大量琥珀色的、散發(fā)刺鼻酸氣的黏液,粘液迅速流淌匯聚在鼓脹到極致的蟲腹中央,將其堅硬的外殼腐蝕出密集的網(wǎng)狀裂痕…

“嗤啦!”一聲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布滿裂隙的蟲腹中央猛地在黏液腐蝕下崩開一道鮮紅的肉縫!

里面并非內(nèi)臟,而是密密麻麻擠滿了無數(shù)未成熟的、葡萄大小的慘白色孢子!

數(shù)百個寄生孢子如同致命的霰彈般,朝著熊侯、阿青和周圍的迪亞樹人劈頭蓋臉地射來!

“趴下!”熊侯厲喝一聲,反手甩出腰間那面古樸的青銅羅盤,同時猛地咬破舌尖,將一口蘊含精元的灼熱血霧噴在旋轉(zhuǎn)的羅盤上!

沾染血霧的羅盤嗡鳴大作,邊緣青光驟然暴漲、擴張,瞬間形成一面急速旋轉(zhuǎn)的半透明青色傘狀屏障!

大部分激射而來的孢子撞在羅盤青光上,瞬間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在半空就扭曲著發(fā)芽,長成指甲蓋大小、形態(tài)猙獰的黑色小藤蔓,又迅速枯萎成灰。

但仍有兩三個漏網(wǎng)之魚,穿透了光傘邊緣稍弱的區(qū)域,粘在了距離最近的年輕祭司阿青那翠綠的葉片邊緣上!

“阿青!我的孩子!”一聲撕心裂肺、飽含絕望的呼喊從阿青身后響起。

熊侯猛一轉(zhuǎn)頭,只見那位葉片已經(jīng)干枯發(fā)黃、步履蹣跚的老迪亞祭司并未沖刺。

而是驟然向阿青的方向拼命伸展出幾條兩米多長的熒光氣根!氣根如藤蔓般急速交織成一張稀疏的根網(wǎng),試圖擋在阿青身前!

然而,距離太遠,根網(wǎng)尚未完全成型。

那幾個漏網(wǎng)的孢子已牢牢吸附在阿青葉片邊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蔓延!

半邊原本翠綠的葉片幾乎瞬間就被猙獰扭曲的紫黑色紋路覆蓋!那紫黑紋路如同活物般搏動,貪婪地蠶食著葉片的光澤!

阿青痛苦地悶哼一聲,跪倒在幼苗育兒房的廢墟前。

他顫抖的手摸向腰間的骨刀,指尖卻停留在刀柄上,那里,精細地雕刻著一片小小的樹葉圖案。

“爺爺!”阿青艱難地抬起頭,嘴角試圖咧開一個笑容,卻顯得無比慘淡:

“這是我,為你雕刻的禮物,葬樹歌最后一段,是不是,迪亞樹人歸巢時,別忘帶片熒光葉,照亮最后的路…”

老迪亞祭司渾身劇震,布滿皺紋的葉片突然泛起一層極不正常的、如同燃燒般的紅光!

他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決絕,枯瘦如柴的手指猛地指向自己葉片與樹干連接處,那里,一道深褐色、蜈蚣般的陳年舊疤正劇烈起伏,疤皮下透射出針尖般細密的金色光芒。

熊侯早前便注意到這道疤下隱約流動著不尋常的金芒!

“外來的勇者啊!”老人猛地轉(zhuǎn)向熊侯,聲音如同裂開的古木,帶著一種燃燒生命的洪亮與不容置疑的托付:

“求您,以后照看我這個不成器的孫兒!答應(yīng)我!迪亞母樹賜予長老的本源髓液,一生僅凝三滴!它能洗去世間污穢,但每動用一滴…”

不等熊侯回答,他枯指如刀,狠狠刺入并撕開了那道劇烈搏動的舊疤!

一股粘稠如蜜、散發(fā)著純粹溫暖金芒的液體,本源髓液如同生命最后的燭淚,汩汩涌出,精準地滴落在阿青那被紫黑色侵蝕的葉片上!

每一滴金色的髓液落下,那瘋狂蔓延的紫黑色紋路就仿佛被滾燙的烙鐵灼燒!

“滋滋”作響,劇烈翻騰,痛苦地收縮、焦黑!而老迪亞樹人,他葉片上的紅光驟然黯淡,灰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撕開的疤痕處蔓延開!

他樹皮上原本流淌的淡藍熒光脈絡(luò)以疤痕為中心迅速熄滅、消失!

更令人心驚的是,以他為中心,方圓十米內(nèi)地面密布的乳白色氣根和周圍幾株小樹的熒光脈絡(luò)同時枯萎、卷曲、失去光澤!

同時,老人的聲音急劇衰弱,變得氣若游絲:“但每動用一滴,就會帶走施術(shù)者,三千次日升月落凝聚的精華!”

他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萎縮、干癟,原本飽含生命力的褐色樹皮變得如同焚燒過的灰燼,透出一種死亡般的灰敗與脆弱。

他渾濁的瞳孔正快速失去神采,邊緣開始呈現(xiàn)晶化的跡象!

這一刻,宛如最鋒利的冰錐,狠狠貫穿了熊侯的心臟!

十年前那個雷暴肆虐、天地失色的雨夜,師父烏云那決然擋在他身前,被無數(shù)劫雷撕碎法寶、最終血肉模糊的背影。

那最后回望他時,與此刻老人如出一轍的眼神,明知是深淵,卻依舊點燃自己,只為護住身后那一點微光!

“您會死的!”熊侯的聲音嘶啞得幾乎破音,指尖死死攥住那枚發(fā)燙的砭石針。

老人灰敗的身體已在快速萎縮,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指向那仍在掙扎扭曲的紫黑紋路,眼神催促著熊侯的下一步動作,他的聲音如同最后一片枯葉落地:

“孩子,迪亞樹人的根在命樹,生時聚,死時散,抽了它,壓住那邪孢侵蝕…記住讓他忘了我!”

話音未落,那晶化的跡象已蔓延至整個瞳孔,他身體徹底僵直,仿佛一尊瞬間枯死的古木雕塑。

漫天飛揚的木屑與煙塵中,幾點從地縫飄起的熒光菌絲無聲無息地落在熊侯肩頭。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些菌絲竟然與纏繞在砭石針尾、尚未完全散去的灰霧產(chǎn)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輕輕閃爍了一下。


更新時間:2025-07-20 06:4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