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月在后臺換下了那身華麗的孔雀綠舞裙，和一起表演的小伙伴們打了聲招呼，便準備離開。
后臺的喧囂與興奮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還殘留著化妝品、汗水和鮮花的混合氣息。
她剛走出后臺通道口，腳步便是一頓。只見顧謹斜倚在門框邊，姿態(tài)閑適，仿佛只是隨意地在此處停留。
昏黃的廊燈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他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帶著點玩味兒的笑容，目光落在她身上，慢悠悠地開口
“學(xué)妹，善意提醒一下，晚上學(xué)生會可是要突擊查寢的?！?/p>
褚月：“……” 她心里瞬間飛過一串省略號。顧謹認識她？
她確實沒打算今晚跟段鳴在外面過夜，但……國慶假期前夕突擊查寢？這合理嗎？！
“可是，會長”褚月微微蹙眉，帶著點疑惑反駁道，“剛才學(xué)姐明明說晚會結(jié)束后，大家一起去唱歌打牌開慶功會的呀？要是查寢，那還怎么去？”
她此刻已褪去舞臺的華服，換上了一襲靛藍色的長裙。
那藍色濃郁得如同被深海浸染過，裙擺邊緣點綴著銀白色的波浪紋，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仿佛她剛剛踏著月光從幽深的海域走來。
長發(fā)如海藻般垂落，發(fā)尾帶著自然的微卷，舞臺妝尚未卸去，臉頰上幾片細小的亮片如同人魚的鱗片，在燈光下折射出神秘而冷冽的光澤。嫣紅的唇瓣飽滿潤澤，瀲滟著春水般的柔光。
如果說舞臺上的她是山澗中圣潔靈動的孔雀精靈，那么此刻的她，更像是深海里悄然浮現(xiàn)、用歌聲蠱惑水手的海妖塞壬，美得危險而魅惑。
同為男人，顧謹幾乎能想象出她那小男朋友見到她這副模樣會是如何的心旌搖曳。
想到不久前她像只歸巢的雀鳥般撲向那個男人的懷抱，顧謹眉梢微挑，語氣平淡地問：“你還要去？”
褚月理所當(dāng)然地點點頭：“當(dāng)然要去?。《颊f好了肯定要去呀。不過我男朋友過來了，我現(xiàn)在得先送他去安頓休息，然后直接去唱歌的地方和大家匯合，時間應(yīng)該差不多趕得上?！?她的語氣自然流暢，毫無破綻。
“哦，”顧謹拖長了尾音，眼底的玩味更深了，他慢條斯理地補充道，“我說的是——收假那天，學(xué)生會會查寢?！?/p>
行吧。
褚月心里翻了個白眼，面上卻立刻揚起一個了然又欣然的笑容：“好的，明白了。謝謝顧學(xué)長提醒！那我先走了。”
她禮貌地頷首，準備繞過他離開。
顧謹也微微頷首，看著她靛藍色的裙擺消失在走廊轉(zhuǎn)角，眸色深沉。
他記得自家妹妹談戀愛時，恨不得把所有時間都黏在男朋友身上，連他這個親哥哥都得靠邊站。
褚月……舍得把她那剛風(fēng)塵仆仆趕來的男朋友晾在一邊，獨自去參加慶功會？
褚月舍不舍得不重要。
上輩子，段鳴也是在這一天來找她，大學(xué)生精力充沛，加上兩人家境都普通，為了節(jié)省開銷，他們決定當(dāng)晚就坐夜班火車去西安旅行，省下一晚的住宿費。
然而，就在他們拖著行李準備踏上火車的那一刻，段鳴接到了一個電話——他媽媽病重，他必須立刻趕回去。
他們只是戀愛關(guān)系，褚月自然不便去見家長，只能目送他一個人火急火燎地消失在站臺。
她自己孤零零地打車回寢室，原本計劃好的國慶之旅泡湯，失落之余，她泡了兩天圖書館，又找了個臨時兼職，日子倒也充實，心底那份被拋下的委屈和疑惑卻揮之不去。
她當(dāng)時還天真地體諒他“母親生病”。
直到很久以后才偶然得知，那天根本不是他媽媽生病，而是他那位初戀白夢，因為借酒消愁，引發(fā)了急性胰腺炎住院！
所謂的媽媽生病，不過是他趕去照顧白夢的借口罷了。
估計是買到了假酒，褚月撇嘴。
這一次，她有了表演節(jié)目這個正當(dāng)理由，還故意在后臺磨蹭換衣服拖延時間。
她算準了，只要她回寢室“收拾東西”，段鳴那邊“媽媽生病”的電話就該如約而至了。
果然，褚月讓段鳴在女生宿舍樓下等她，自己上樓“收拾行李”。
她甚至沒來得及點開一段英語演講視頻聽完，手機鈴聲就急促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段鳴的名字。
她按下接聽鍵，段鳴焦急又充滿歉意的聲音立刻傳來
“月月！對不起！我家里剛給我打電話，說我媽生病了，聽起來還挺嚴重的！讓我趕緊回去一趟！我……我可能不能陪你去西安了！” 他的語氣充滿了無奈和愧疚”
褚月一邊聽著電話，一邊面無表情地迅速抓起早已準備好的一個小包，快步往樓下走。
她的聲音卻充滿了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與理解
“?。堪⒁躺×耍繃乐貑?？沒事的沒事的，你趕緊回去看看阿姨最重要！旅行的事不急，我們下次有空再去玩也是一樣的！”
“聽起來是挺嚴重的，我得回去看看才放心。月月，謝謝你這么理解……” 段鳴的聲音里帶著感動。
褚月心里冷笑：你這么孝順，你媽媽本人知道嗎？她腳步不停，人已經(jīng)走到了宿舍樓門口。段鳴正一臉焦急地等在路燈下。
“沒事的，你路上也要注意安全知道嗎？”褚月快步上前，將手里的小包塞給他，我給你拿了些水和面包，路上餓了墊墊肚子。”
她不由分說地把東西塞進他懷里，然后體貼地陪他快步走到校門口。一路上，她還不忘柔聲叮囑
“路上小心啊，到了記得給我發(fā)個信息報平安。”
段鳴很快攔到了一輛出租車。他拉開車門，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車里，卻又突然轉(zhuǎn)身，用力將褚月緊緊抱在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月月，我愛你?！?/p>
褚月任由他抱著，抬起手，機械地、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在安撫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內(nèi)心譏諷的浪潮幾乎要沖破堤壩，出口的聲音卻依舊溫柔似水，帶著恰到好處的安撫
“好啦好啦，沒事的，別擔(dān)心阿姨了，快走吧，注意安全！替我向阿姨問好，希望她早日康復(fù)?！?/p>
“嗯！月月拜拜！我下次有空一定再來找你！” 段鳴松開她，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彎腰鉆進了出租車。
“拜拜?！?褚月站在校門口昏黃的路燈下，微笑著揮手，目送著出租車匯入車流，迅速消失在街道盡頭。
直到尾燈徹底看不見，她臉上那溫柔得體的笑容才緩緩?fù)嗜ィ鄣字皇Ｏ卤涞牧巳缓鸵唤z塵埃落定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