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偉的敲門而至打斷了寧辭的回憶。他將一張名片遞到寧辭桌前:“寧總,宋行長已經(jīng)在會議室等您了?!?/p>
“好?!睂庌o接過名片,宋哲,JT銀行東環(huán)路支行行長。
寧辭前段時間自告奮勇地接下了與JT銀行的證券回購業(yè)務(wù)的商談,在與總行行長達成一致的情況下,罕見地約了分行行長見面。
宋哲看到寧辭進來,立刻起身相迎,他并不知道被約見的意義。
“宋行長,久等了?!睂庌o恭敬地與他握手,開門見山地說,“約您是想托您辦點個人業(yè)務(wù)。”
宋哲模棱兩可,還是笑臉逢迎:“寧總客氣。有什么業(yè)務(wù)電話交代我去辦就行?!?/p>
寧辭看了眼手表,下午4點半,剛到下班時間。她繼續(xù)開口:“我前段時間陸續(xù)收到了貴行的開出的三張支票,能否幫我查到這幾張支票的入賬信息?!?/p>
出于私人關(guān)系打聽他人支票信息屬于違法操作,但是基于寧辭公司和銀行密集的業(yè)務(wù)往來,以及她風險控制官的責任與義務(wù),核實可疑票券,倒也不無理由。宋哲在寧辭提供的合理政策框架下,又迫于她說涉嫌詐騙的嫌疑,最終還是答應(yīng)幫他調(diào)查支票的信息。
處理完支票的事,寧辭又給寧陽打去電話,她這兩天住院,不確定寧陽有沒有搬離她的公寓。電話剛接通,卻傳來劇烈爭吵的聲音。
“喂?啊!我,再給我?guī)滋鞎r間,我房子找了,不合適……”寧陽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
“你嫂子上門要錢來了,我那十萬塊錢先給她了……我現(xiàn)在不方便說話……等……”話沒說完,電話里便傳來陣陣忙音。
寧辭無奈,她將幾粒感冒藥吞進嘴里,收起電腦,呆坐在工位上。不知不覺,同事們陸續(xù)下班離開,偌大的公司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拿出手機,“SJ附屬醫(yī)院許意”還是沒有通過她的好友驗證申請。她又翻出那個166的手機尾號,指尖久久停留,卻不敢撥出。最后只好先點了保存,備注:寶貝。
許小陳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后,倒頭就睡著了。寧辭的依賴和不舍,竟然變成“阿普唑侖”的替代品,讓她在一個非睡眠的時段里,睡得踏實香甜。睡醒起來,居然已經(jīng)過了中午,她給自己煮了簡單的面條吃,然后又進行了徹底的大掃除。她將洗好的床單被罩晾在小陽臺上,才總算是閑了下來。不知道寧辭有沒有按時吃藥,這會兒下班了沒,還有沒有發(fā)燒,吃沒吃飯……一旦閑下來,腦海里就全是寧辭的影子。
她突然想起寧辭應(yīng)該會加自己的微信,而自己的微信名是“許意”,她慌亂地打開手機,果然,好友驗證信息已經(jīng)發(fā)來。她嘆口氣,要是寧辭問起為何改名,甚至問起五年前消失的原因。許小陳不敢再多想,心里已然生出陣陣擔憂。
“叮!”短信音響起,寧辭還是忍不住傳來短信:我到家了,晚安。
許小陳盯著這串熟悉的號碼,心里五味雜陳。她想起了三年前自己獲邀去馬德里交流訪問,結(jié)果卻被打劫丟了錢包的事。
那天傍晚,她向路人求助討了幾個銅板,就趕去公用電話亭打電話。本想打給大使館,卻鬼使神差地撥通了寧辭的號碼。
“喂?”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馬德里時間和北京時間相差六個小時,寧辭在凌晨一點的時候,還是接起了這通陌生的電話。
許小陳一時淚如雨下,她感到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卻咬著牙不敢發(fā)出聲音。
“哪位?”寧辭停頓一下,又繼續(xù)追問,“請問你是哪位?”她始終沒有主動掛掉電話。
許小陳在巨大的無助和悲傷中,還是毅然決然地掛了電話。這是她在消失的五年里,唯一給寧辭打過的電話。
寧辭發(fā)完短信,打開APP,訂了公司附近一間酒店。她暫時沒有力氣處理寧陽的糾紛,只好先去酒店躲個清凈。她考慮長久下去,應(yīng)該把那間大平層賣掉,換個小一點的公寓,夠自己住就可以了。
住在酒店有個好處,就是可以直接去餐廳吃飯,然后去健身或者游泳,這樣似乎能更高效的利用時間,還能盡量避免獨處的時間。寧辭最喜歡這家酒店頂樓的露臺,這里提供咖啡和少量的酒水。露臺上的藤椅上,她可以一邊盡情的抽煙,一邊欣賞城市喧囂的夜景。
因為這個露臺,寧辭便在這家酒店連續(xù)住了三天??赡苁秦潙儆跇琼?shù)娘L,或者煙抽得太多,她的感冒也就反反復(fù)復(fù),一直沒好。這幾天寧陽打過幾個電話,一會兒說搬回家住了,一會兒又說找到房子住在外面了,她轉(zhuǎn)了一筆錢給他,希望他能夠暫時安撫好小杰媽媽的情緒。
而這天晚上,她卻意外接到了張恩萍的電話。
“寧辭,寧陽說這筆錢是你轉(zhuǎn)過來的?!睆埗髌荚陔娫捘穷^聲音疲憊,“謝謝你,謝謝你的錢?!?/p>
寧辭敏銳地捕捉到張恩萍的異常:“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沒什么。”張恩萍知道寧辭一直看不起自己,她和寧陽結(jié)婚多年,她連一聲嫂子也沒叫過。
“錢夠用嗎?”寧辭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圈白煙,用指尖彈掉了多出的煙灰。
“夠了。謝謝?!睆埗髌贾皇且晃兜乐x,并不說打電話的緣由。
“不用謝,照顧好自己?!睂庌o準備掛了電話,她猜到張恩萍逼寧陽給錢,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需要錢才能解決的事,她已經(jīng)離婚了,從法律意義上來說,她跟自己毫無關(guān)聯(lián),自己也不方便再多問什么。
“寧辭,錢我會想辦法還你的。”張恩萍在即將掛斷電話前一刻,突然開口,“爸媽不讓我見孩子,你如果有時間的話,替我多陪陪小杰?!闭f完這句話,張恩萍驟然掛斷電話。
寧辭眉頭一皺,看來爸媽還是插手了寧陽的官司,或者用了什么別的手段,逼迫張恩萍交出了撫養(yǎng)權(quán)。一陣急促的咳嗽打斷了寧辭的思路,提醒她身體抱恙,需要早點休息。她摸了摸衣兜,感冒藥已經(jīng)沒有了。
回到房間,她打開手機通訊錄,找到許小陳的電話,猶豫再三,還是發(fā)送短信:藥沒了,感冒還沒好。
許小陳收到這條短信時剛洗完澡,她看了看時間,9點35分??磥韺庌o完全沒有按照醫(yī)囑說的按時吃藥,這個點才發(fā)現(xiàn)沒藥了。她都出院三天了,感冒怎么還沒好。許小陳皺皺眉,回復(fù)短信:現(xiàn)在是什么癥狀,還有沒有發(fā)燒。
寧辭終于收到“寶貝”發(fā)來的信息。她盯著手機看了好久,又把手機里兩人的年輕時的合照翻出來看了又看,突然有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她回復(fù)短信:沒有,早點睡吧,晚安。
許小陳看了看兩條短信發(fā)送的間隔,15分鐘。不知道寧辭有沒有用溫度計認真測溫,有時候光靠體感是不準確的,如果不按時吃藥,感冒反復(fù)可能還會引發(fā)肺炎。這個點兒才發(fā)現(xiàn)沒藥了,應(yīng)該是感到不舒服才會找藥吃。不知道寧辭身邊有沒有家人照顧她,如果她獨居,會不會強忍著不下樓買藥。她看著寧辭發(fā)來的短信,一時間心亂如麻。
只是感冒而已,不必過度緊張。許小陳試圖說服自己,寧辭一向獨立有主見,她會把自己照顧的很好,在沒有許小陳的日子里,她不是一樣平安健康的活著的嗎?
可是心一旦有了縫隙,除了陽光,就再也沒有什么能夠填滿了。許小陳還是忍不住鍵入短信:如果早上還不舒服,就來醫(yī)院找我。她猶豫片刻,又將“就來醫(yī)院找我”幾個字改為“及時就醫(yī)”。
寧辭看到回復(fù),用指腹摸了摸那串珍貴的文字,她立刻讀懂“及時就醫(yī)”背后被刪掉的“來醫(yī)院找我”的關(guān)切。許小陳笨拙的防備在寧辭的眼里破綻百出,使寧辭更愿意相信“醫(yī)患關(guān)系”隱藏下的依舊是“愛人本能”。但很快,宋哲的電話便徹底打敗了這種的自以為是的認知。
次日公司例行晨會,寧辭正在臺上布置工作安排,宋哲不合時宜地打來了電話。
“寧總,您叫我查的支票入賬信息我查到了,是個人賬戶?!彼握茉鞠雽⒉榈降男畔l(fā)郵件給寧辭,但考慮到私人信息泄露的合規(guī)風險,還是親自打個電話說明,“第一張和第二張支票是香港賬戶轉(zhuǎn)進的,第三張是兩個月前,本地賬戶轉(zhuǎn)入的。用戶名都是XU YI?!?/p>
“知道了,謝謝?!睂庌o臉色驟變,但語氣還是沒有半點兒波瀾,她繼續(xù)主持完會議,然后轉(zhuǎn)身對明偉說,“下午、明天我都休息,工作安排照慣例。”
“好的,寧總?!泵鱾ハ仁菓T性回應(yīng),然后心里驟然起疑,接著便是隱隱擔心。寧辭從來都不是一個臨時起意的人,她是完美預(yù)案的制定者和嚴格執(zhí)行人,她如標尺般精準地卡在每一個時間節(jié)點上,甚至多年來從未因個人原因請過假。
明偉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寧辭,只見她臉色慘白,眉眼閃爍間充滿了不安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