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偉開著車，收音機里傳來新聞播報：今日夜間到明日傍晚，我市將迎來一場斷崖式降溫，預(yù)計溫差將達到10攝氏度以上……明偉關(guān)掉收音機，接通了自己心臟主治醫(yī)師的電話。
他很輕松地就打聽到了同科室一名叫“許意”的住院醫(yī)師，他便將車停在住院部樓下，徑直走到了許小陳的辦公室。
“許醫(yī)生?！泵鱾タ吹皆S小陳正在電腦前工作，禮貌地敲門提醒：“不好意思，耽誤您幾分鐘。”
許小陳一眼就認出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子，正是那天送寧辭來急診的人。她下意識直起身，眼里是一閃而過的擔憂與關(guān)切：“沒關(guān)系，請進來。”
“您是寧辭的朋友吧？”明偉開門見山，“她現(xiàn)在狀況不太好，如果您有時間的話，希望您能去看看她?！泵鱾フf完，便仔細觀察許小陳的表情變化。
許小陳眉頭輕蹙，她的雙手停在鍵盤，眼里流露肉眼可見的急切與慌張：“感冒嚴重了？她人在哪里？”
“她在家。”明偉心里一怔，很快調(diào)整語氣，“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她助理，只知道她向公司提了無限期休假，可能……”明偉停頓片刻，眉頭一皺，接著說，“可能還面臨著辭職或是解聘?！?/p>
許小陳立刻掏出電話給寧辭撥了過去，心跳隨著電話忙音，越來越快。愛人的本能將醫(yī)者的白衣漸漸撕碎。
“這是她的地址?！泵鱾⑻崆皩懞玫牡刂房ㄆf給許小陳，還不忘補充：“她不肯接電話，或許身體和心理都不太樂觀。”
明偉看許小陳眉頭深鎖，面容憂慮，呆坐不語，便起身告辭：“我要去處理工作上的事情了，希望您下班后，務(wù)必去看看她。有什么事，也可以給我打電話?！?/p>
許小陳根本等不到下班時間，她出乎意料地向黃醫(yī)生求助，希望他能幫自己頂一下班，又打電話給上級主管醫(yī)生，報備請假，以便醫(yī)院能及時協(xié)調(diào)人手。她緊急處理完手頭工作，十二點剛過，就步履匆匆地離開醫(yī)院。
正午的戶外竟沒有一點兒陽光，只有秋風裹挾著寒意陣陣襲來。
出租車上，許小陳又給寧辭打了電話，還是沒人接。她開始后悔那天的上午只發(fā)出去的“你好點兒了嗎”的短信，她應(yīng)該打電話問問的，沒有收到回復(fù)，就更應(yīng)該及時打電話過去的。
寧辭公寓門口的保安攔住了她。雖然她準確地報出了門牌號和電話號碼，但由于電話打不通，保安還是不愿放她進去。情急之下，許小陳把身份證押給了保安，她才勉強得以放行。
許小陳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手里還拎著給寧辭買的粥。她忐忑地按響門鈴，心跳的聲音漸漸蓋過了所有的思緒。沒有回應(yīng)，她便又按一次，還是沒有回應(yīng)。許小陳又掏出手機，撥出了電話，但電話音提示已關(guān)機。
她一時間沒了主意，就只是拎著粥，在門口傻傻地等。她知道寧辭就在房間里，她做了無數(shù)次猜想，拼湊出最壞的可能性。但她卻無比堅定地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守住最后的秘密，她寧愿寧辭永遠恨她，也不能揭開那道恥辱的傷疤。最多，她就是從寧母那里知道了金錢交易的事，至于改名和消失的真相，連寧母都不知道，她又怎么可能調(diào)查的到。
許小陳在站在門口，從中午，一直守到了傍晚。這期間，寧辭沒有出門，沒有點外賣，屋里也全然沒有動靜。她鼓起勇氣，又按了一遍門鈴，最起碼，寧辭要吃點東西?？墒?，還是沒有回應(yīng)。她看到了密碼鎖，思緒翻涌間，她恍然想起了六年前，那個關(guān)于“理想之家”的回憶。
她試著輸入密碼，門應(yīng)聲而開。
屋內(nèi)的冷氣一下子將許小陳牢牢包住，接著便是黯淡和沉寂。許小陳站在門口，不敢挪動腳步，空氣驟然凝固。
寧辭恍惚間聽到開門的聲音，她以為是寧陽，又想到他已經(jīng)交了門卡。她終于起身，不情愿地向門口看去，只一瞬間，微弱的燈光下，映出了許小陳的身影。
“理想之家”竟以這種方式，等到了她的主人。寧辭深刻的痛楚立刻化作了滔天的恨意，一時間噴涌而出，她盯向門口的人影：“私闖民宅？”
許小陳捏住了衣角，迫使自己鎮(zhèn)定，穩(wěn)住情緒解釋：“對不起，你的同事叫我來看看你?！?/p>
“呵呵?！睂庌o的眼淚一下子從眼角滑落，“許醫(yī)生是如此維護醫(yī)患關(guān)系?！?/p>
“寧辭?！痹S小陳哽咽，“先讓我看看你。燈在哪里？”
寧辭從沙發(fā)里站起來，她覺得許小陳此刻好像一個虛偽的小丑，在進行一場滑稽無比的表演。她走近她，將客廳的大燈打開，燈光讓兩人的狼狽和窘迫無處遁形。
四目相對間，許小陳的心被寧辭眼里的破碎閃動的淚徹底撕碎。她將手里冷掉的粥放在桌子上，本能地靠近寧辭。寧辭沒有移步，她看著許小陳，悲憤自憐：“看夠了嗎？你的舊情人，此刻是不是像極了一只搖尾乞憐的狗。”
許小陳只能默默站定，她毫無招架之力，喪失了全部勇氣。
“??！”寧辭轉(zhuǎn)而苦笑，搖搖頭，接著說，“算不上舊情人。充其量，算是性伴侶？玩具？還是你見不得光的丑聞?！?/p>
“寧辭，不是的?！痹S小陳聲音顫抖，她想解釋，卻百口莫辯。
“不是什么？”寧辭有片刻恍惚，希望許小陳給出個理由，哪怕這個理由破綻百出。但是許小陳只是站著，不做任何解釋。
“滾?！睂庌o雙目猩紅，她退后幾步，無力面對眼前的敗局。
“我，我先給你熱點粥，你吃完身體就會舒服一些?！痹S小陳不知所措，她將視線移開，假意略過那個刺耳的字，她必須找個留下來的理由。
寧辭不再說話，她只是機械地移動著身體，再次縮進沙發(fā)里。
許小陳咽下所有的委屈，她知道，過了今天，寧辭再也不會見她，她們此生將再無交集。
寧辭的廚房很大，設(shè)備嶄新而齊全，許小陳將粥倒進一個小鍋加熱，打開冰箱，空空如也。幸虧粥里的料足夠豐富，能夠勉強彌補寧辭身體里巨大的能量消耗。
她小心翼翼地將粥端到寧辭面前，蹲在沙發(fā)旁邊，輕聲安慰她：“不管怎么樣，先吃點東西。別傷害自己，我……”許小陳低下頭，卑微地懇求，“等你吃完這碗粥，我就回去?！?/p>
寧辭抬眼看了粥一眼，又輕蔑地瞥向許小陳的臉，冷冷地說：“這碗粥值多少錢？200萬嗎？”
許小陳還是聽到了她最不愿意面對的數(shù)字。這個數(shù)字，早已將她的尊嚴永久的釘在了恥辱柱上。她深知自己配不上寧辭的愛，不值得可憐和同情，更不配得到原諒。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不要傷害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值得你這么做。錢我會慢慢還上的，給你造成的傷害，我已經(jīng)沒有能力彌補了。你可以永遠恨我，不要原諒我。如果可以的話，徹底忘了我，好好生活?！痹S小陳將粥放在茶幾上，艱難地站起身，她最后看了看寧辭的臉，準備轉(zhuǎn)身離開。
而這段遺言式的告白，像一把手術(shù)刀，精準地刺向?qū)庌o脆弱敏感的神經(jīng)，好像在嘲笑她五年來尋找無果的無能和此刻血肉淋漓的不堪。隨著許小陳的轉(zhuǎn)身，她突然站起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用力拉回她，極盡冰冷地說：“陪我一晚，一千萬，怎么樣?！?/p>
窗外秋風瑟瑟，寒流如約而至，全市斷崖式降溫。
這股寒流似乎也灌進了寧辭的高檔公寓，鉆進許小陳的心。她站定，回頭望見寧辭慘然的面容和絕望的眼神。她是她一直視為珍寶的人，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愿意找她、等她的人，是她在無數(shù)個日夜里思念到極致的愛人。
許小陳默默靠近寧辭，微微踮腳，迎上她的唇。她知道自己毫無價值，只能以這種自輕自賤的方式換回寧辭一點點可能的生機。
寧辭只覺得一股溫熱襲蕩全身，她順勢接過許小陳的臉，指尖從臉頰插入發(fā)絲，掌心順勢滑至脖頸，而另一只手挽過她的腰身，將她緊緊貼進懷里。兩人的身體記憶瞬間被激活，一時間濕熱一片。
轉(zhuǎn)眼間，那間理想套房的大床上，填滿了脆弱的呻吟和深情的喘息。寧辭的吻猶如一陣冰雹，將許小陳的身體砸出了斑斑血跡。她肆無忌憚地宣泄著憤怒和委屈，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珍珠，散落在許小陳的寸寸肌膚。而許小陳強忍疼痛，極盡渴望地擁抱回應(yīng)，心早已千瘡百孔。
幾番云雨后，待二人精疲力盡，寧辭才勉強罷休。
凌晨五點剛過，許小陳起身整理好一地殘破，又將寧辭身上被子細心蓋好，甚至重新熱了粥，端到床頭。然后才到那間帶浴缸的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重新扎好頭發(fā)。
她轉(zhuǎn)身看了看熟睡的寧辭，輕輕推開臥室的門，準備默默離開，卻聽見寧辭在身后突然開口：“賬號發(fā)我手機，錢轉(zhuǎn)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