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林頌帶著一身濃重未散的煙草味和刺骨的頭痛踏入了林氏集團頂樓會議室。
溫慕晴那尖銳刻薄的抱怨聲早已穿透厚重的隔音門,先一步割裂著他的神經(jīng)。
他強壓下眼底翻騰的厭煩和莫名的焦躁,面無表情地推門而入。
溫慕晴正伏在林父手臂上,哭得淚眼婆娑:“爸!您看看!燕家那邊鋪天蓋地都是她風光入門的報道!她一定是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迷惑了燕銘!”
“還有林頌......他新婚夜把我丟下,跑去追她到機場......他心里根本沒有我!”
林父輕拍著她的背,語氣帶著商人的冷漠與安撫:“燕家是利益為先的狠角色,那丫頭能得意幾時?至于林頌......”
他頓了一下,語帶警告:“林氏若想更進一步,吞下溫氏才是關(guān)鍵,他自然明白該如何行事。”
林頌聽得真切,心中冷笑更甚。
他林頌何時需要仰溫慕晴的鼻息?
他欲開口,卻聽溫慕晴怨毒的聲音再度拔高:“爸!當初我就說該直接把她送到國外關(guān)起來,或者......”她壓低了聲音,卻帶著淬毒的快意,“就像當初處理掉她那個礙事的媽一樣干凈!省得她如今礙我的眼!早知道她那個媽那么麻煩,就該多用點......”
“慕晴!”林父猛地一聲斷喝,前所未有的嚴厲,“慎言!”
林父腦中閃過溫夫人那雙清冷卻銳利的眼睛,一絲多年壓抑的異樣掠過。
當年他欲與溫家深度捆綁,尋求更大利益,卻被溫夫人嚴詞拒絕:“林家小子居心叵測,我絕不同意!”她甚至可能影響到董事會的投票權(quán)重。林父惱羞成怒,暗中操作,竟導致溫夫人病情驟然惡化。
他袖手旁觀,甚至拖延最佳救治時間。
溫夫人終是早逝。
為掩人耳目,對外宣稱久病不治。
此刻溫慕晴驟然提起溫夫人,林父心虛更甚。
立于門邊的林頌如遭雷亟,全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
溫夫人......竟是被有意延誤致死?
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陷掌心,才勉強克制住沖進去掐死那對父女的沖動。
他們口中吐露的真相,如同硫酸澆灌,徹底蝕穿了他十數(shù)年支撐的信念根基。
他過往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算計,竟建立在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之上!
會議室短暫的死寂后,是林父刻意壓低卻難掩陰鷙的聲音:“陳年舊事休要再提!溫夫人......是她福薄命短!若非她和那幾個礙事的老股東,溫氏早就是我林家的囊中之物!至于溫舒淳,讓她替你去燕國,已是給她一條活路!”
后面的算計,林頌已無法入耳。
冷汗浸透了他的襯衫,他背靠冰涼的金屬墻壁,大口喘氣。
溫舒淳母家在董事會影響力的消散,林家遭受的針對性打壓......這一切的源頭,哪里是什么溫夫人的“阻礙”?
分明是林父為了吞并溫家、鏟除異己,不惜染血鋪就的一條貪婪之路!
他林頌,像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他恨了十幾年,將刻骨的怨毒傾瀉在無辜的溫舒淳身上,親手將她推入深淵。
他以為自己是盤棋的掌控者,卻原來自己才是父親這盤大棋里一枚最冰冷的棄子!
他恨錯了人,更親手摧毀了......那個曾將他視作光亮的少女。
心臟像是被冰錐反復穿刺撕扯,痛得他眼前發(fā)黑。
滔天的悔恨與毀天滅地的憤怒如同巨浪將他徹底吞沒。
眼前閃過溫舒淳含淚哀求的目光,閃過她跪在滾燙鵝卵石路面上紅腫的膝蓋,閃過她背上那些猙獰的新舊傷痕......那些他默許甚至推動的傷害,此刻化作無數(shù)帶血的箭矢,將他萬箭穿心!
會議室內(nèi),溫慕晴的矯揉造作與林父的偽善安撫聲再次響起。
那些聲音此刻聽來,像是地獄深處傳來的囈語,充滿了令人作嘔的陰謀、血腥與齷齪。
林頌猛地站直身體,眼中最后一絲迷茫與沉郁被淬了劇毒的恨意與同歸于盡的決絕取代。
那雙曾對溫舒淳冰冷、對溫慕晴虛與委蛇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地獄深淵般的死寂與凜冽殺機。
林父,溫慕晴......你們欠溫夫人的命,欠舒淳的債,欠我醒悟前被蒙蔽的人生,該連本帶利地討回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象征著權(quán)力與骯臟的門,仿佛要將那兩張丑惡的面孔烙印在靈魂里。
然后,他無聲地轉(zhuǎn)身,身影融入冰冷的電梯廳光影中,大步流星地離去。
背影決絕,帶著孤注一擲、傾覆一切的殺伐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