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風(fēng)帶著山里特有的土腥氣,黏糊糊地裹著人。鏡頭從嘎吱作響的木橋向上延伸,
最終定格在一塊歪斜的殘破石板上。石板早已被青苔覆蓋了大半,
但唯獨“背山村”三個字仍清晰地嵌在石面深處?!斑@里就是華國第一無人村,背山村,
據(jù)說該村幾百余戶人口一夜之間消失。但官方為了避免引起恐慌,假說怕有泥石流,
對全村進行了搬遷?!辩R頭里的吳江禹指向身側(cè)的石板,鏡頭配合著上移,漸漸地,
整個背山村映入眼簾。連綿的山巒環(huán)抱著村落,
因礦石開采留下的黃色土地像被剜去心臟的胸腔,透著殘缺的荒涼。天色灰蒙蒙地壓下來,
整個村落被綠意覆蓋,遠(yuǎn)處看去,像是凝固著的爬山虎巨浪。脖頸傳來涼意,
天又簌簌的下起了雨,蘇酉趕緊脫下外套蓋住攝影裝備,跟著吳江禹和楚珩往村子里跑。
廢棄的村莊因為沒有人氣滋養(yǎng)早已破損坍塌,被層層疊疊的爬山虎覆蓋著,
腳下的石板路濕滑,交錯著不知是什么植物的藤條,稍不留神就會被絆倒。跑了小半會兒,
三人終于在一排殘垣斷壁間找到一間半掩著門的房子,說是房子,不如稱它為宅子更合適,
門堂上方懸掛的牌匾,雖漆皮剝落,但仍依稀認(rèn)得出“沈宅”二字。
吳江禹簡短的在鏡頭里介紹了下今晚住的地方,上前將大門推開,為視頻提供一些剪輯素材,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一股陳腐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們先進去吧,
別把設(shè)備淋壞了?!背耖_口,雨勢驟然增大,三人的頭發(fā)早已淋濕,
他們收好設(shè)備往宅子里走。蘇酉走在最后,剛踏入宅子,一股悚然的涼意自脊背往上升,
脖頸處涼颼颼的,他下意識回頭望去,宅子前的老式平屋開著正方形的小窗,
窗上只剩些歪斜的木架子,里頭烏洞洞的,像是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正無聲的凝視著這群外來者。宅子內(nèi)雖破敗,但至少能遮風(fēng)避雨。
蘇酉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不安,開始動手鋪今晚的床鋪。“咱收拾好去設(shè)點機關(guān)吧。
”吳江禹已經(jīng)放好東西,正興致勃勃的看著前廳的擺設(shè),“晚上說不定能拍到些好東西!
”楚珩也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正和吳江禹在邊上等他,蘇酉有些輕微的潔癖,
看不得睡在灰塵堆里,于是讓他們倆先去,他隨后就來。等蘇酉終于將床鋪收拾干凈后,
天光已經(jīng)徹底暗沉下來。寂靜中,他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吳江禹和楚珩還沒回來。
他心里有些發(fā)毛,起身往后院走?;璋档睦鹊览?,他接連經(jīng)過好幾個空蕩的房間都沒見到人。
四周靜的可怕,只能聽到他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聲。穿過一道月亮門,視野驟然開朗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棵巨大的槐樹,這棵不知道生長了幾百年的老樹,枝干虬結(jié)扭曲,
肆無忌憚地向四面八方張開。粗壯的枝干上掛著許多布條,在夜風(fēng)中輕微的飄蕩著。
樹后的陰影里,模糊的立著一個人影,身形像是吳江禹?!敖?,你在那里干什么?
”蘇酉試探著叫了一聲。沒有回應(yīng),只有腳下踩碎落葉的“沙沙”聲,
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皡墙??”蘇酉提高聲音又喚了一聲,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手下的觸感堅硬,帶著樹皮般粗糙凸起的紋路,一股寒氣瞬間從指尖竄上手臂,
蘇酉心中猛地一沉,下意識探頭向前看去,想要看清對方的臉。“江…嗬——!
”蘇酉倒吸一口涼氣,因恐懼而升起的麻意順著脊柱往四肢發(fā)散,讓他一時竟僵在原地。
眼前的吳江禹面色蒼白,往日里總是帶著玩世不恭笑意、甚至有些艷麗張揚的面容,
此刻被一種超越了人類極限的痛苦徹底扭曲、凝固。粗壯的藤條緊緊勒住脖頸,
深深嵌入皮肉里,猙獰的環(huán)繞著整個脖子?!班溃∴溃 碧K酉喉嚨里發(fā)出急促的抽氣聲,
雙腳軟的跟不上身體回身的動作,重重的摔在滑膩的藤條上,恐懼間,清晰地感覺到,
沈在的藤條扭動了一下。在一片死寂中,一聲極其輕微的氣聲從他斜后方響起,
蘇酉被嚇的魂飛魄散,顧不得其他,連滾帶爬的掙扎起來,手腳并用往月亮門處跑。
剛跑出月亮門,他下意識往后看了一眼。只見后院地面上,無數(shù)的黑影從地上緩緩升起,
佝僂、瘦弱,像是已枯萎扭曲的藤蔓。很快地,那些黑影開始朝著他逃離的方向開始挪動。
“楚珩!楚珩!”蘇酉嘶喊著沖回前廳,幽暗無光的前廳依舊空無一人,
蘇酉不敢再想另一位同伴的結(jié)局,因為那群黑影正四散開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正找尋著活人的氣息。蘇酉艱難的在宅子里辨認(rèn)著方向,白日大開的宅門此刻已牢牢封閉,
嚴(yán)絲合縫,仿佛從未被打開過。他像只受驚的飛鳥,
在廊道盡頭右側(cè)那排緊挨著的幾扇木門上一掠而過,絕望地尋找著生機,
身后的黑影看似移動緩慢,但奈何數(shù)量太多,很快地,他被逼入了廊道盡頭。
蘇酉看著那些無聲逼近的黑影,腳步發(fā)軟。他定了定心神,強迫自己鎮(zhèn)定,
正要閉上眼睛不顧一切地沖出黑影包圍。身側(cè)的木門突然打開,
一只手臂極快地箍住蘇酉的腰將他拖進門內(nèi)!蘇酉甚至來不及驚呼,
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扣進一個冰冷的懷里。屋內(nèi)光線極暗,只紙糊的木窗處透進一絲亮光,
身后的懷抱冰冷,一只手緊緊捂住蘇酉的口鼻,耳邊的呼吸帶著一絲冷意,
蘇酉的身體止不住的發(fā)顫,巨大的恐懼幾乎將他淹沒。“噓?!鄙砗笕俗⒁獾搅怂姆磻?yīng),
箍在腰間的手稍稍放松了些力道,安撫性地輕輕拍了兩下。是楚珩,蘇酉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身體瞬間發(fā)軟往下墜。楚珩將他翻轉(zhuǎn)過來,正面托住他癱軟的身體,將他緊緊圈在懷里,
放在后腰上的手安撫性地摩挲著,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屋外沒了動靜,
重新歸于一片死寂。楚珩側(cè)耳傾聽了片刻,隨后借著月光仔細(xì)向外看了看,
“外面的東西都走了,我們暫時先在這里住一晚,等天亮再說。”他的聲音低沉,
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蘇酉點點頭,整個人癱在他的懷里不愿離開,
今夜的發(fā)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了他的認(rèn)知,讓他本能地尋求庇護。他不愿意離楚珩太遠(yuǎn),
只能寄希望于楚珩不要推開他。蘇酉是被一股冷意凍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
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楚珩懷里,窗外天色已經(jīng)大亮。“這里是一個祠堂,我們先出去吧,
”楚珩的聲音比昨晚更加低沉,帶著明顯的疲憊,“不知道江禹那邊是什么情況。
”話音剛落,他注意到蘇酉臉色愈發(fā)慘白?!霸趺戳??”楚珩蹙起眉。
“江禹他……”蘇酉斷斷續(xù)續(xù)地將昨晚的事情復(fù)述了一遍。楚珩靜靜地聽著,
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眸子里的幽暗似乎更深沉了些。沉默片刻,
他推開那扇木門:“先去后院看看?!碧K酉點了點頭,強撐著身體站起來,
離開屋子前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昨晚臨時的庇護所。這房間不大,
迎面墻正中放著一張陳舊的供桌,供桌上只孤零零立著一個牌位,顏色烏沉,
上書“沈衡玉之位”。牌位后方的墻面是一排排簡陋粗糙的木牌,密密麻麻、層層疊疊,
一眼掃過,上面只草草刻著“蘇”“王”“張”“李”等各種各樣的姓氏,
擁擠的讓人頭皮發(fā)麻。一陣尖銳的寒意再次從脊椎根部竄起,叫囂著讓他趕緊離開,
蘇酉不敢再看,連忙跟著楚珩跑出了屋子。白日里的后院沒有昨晚那么恐怖,但透著荒涼。
蘇酉跟著楚珩圍著槐樹足足繞了三圈,都沒見到吳江禹的身影,
這讓蘇酉覺得自己昨晚仿佛做了一場噩夢,現(xiàn)在夢醒了,一切都恢復(fù)了正常。
這地方屬實過于古怪,二人決定立刻回到前廳收拾東西離開。然而,當(dāng)他們踏進前廳時,
卻見昨晚分明已被藤蔓勒死的吳江禹正好端端的坐在前廳的太師椅上,見到蘇酉他們過來,
張嘴抱怨:“你們昨晚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們好久!
”眼前吳江禹的面容瞬間與昨晚勒死的慘狀重疊,蘇酉發(fā)出了一聲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驚叫,
他踉蹌著倒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進緊隨其后的楚珩懷里,渾身發(fā)抖。
吳江禹的臉色立即陰沉下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正死死的盯著蘇酉,
他大步流星走到蘇酉面前,居高臨下的低下頭,幾乎將臉貼到蘇酉毫無血色的臉上,
面無表情的問:“你怕我?”蘇酉喉嚨緊澀得厲害,
聲音控制不住的發(fā)抖:“沒……沒有……”他本能的向后縮,幾乎要嵌進楚珩的身體里。
“是嗎?”吳江禹似笑非笑,向來艷麗的臉上透出以往從未有過的冰冷,
眼神在蘇酉驚恐的臉上巡視,而后抬頭看了楚珩一眼,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蘇酉更加不知所措,只能盡可能將自己往后縮?!??這個地方不安全,
我們先收拾東西走吧。”一直沉默的楚珩終于開口,他伸出手將瑟瑟發(fā)抖的蘇酉護在身后。。
“好??!”吳江禹似乎又恢復(fù)了正常,著手開始收拾東西。
蘇酉看著吳江禹那看似正常實則處處透著詭異的背影,伸手扯了扯楚珩的衣角,
吳江禹的狀態(tài)顯然不太正常,跟著他們回去真的不會出事嗎?楚珩低下頭,
看向蘇酉那雙如同受驚小鹿般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先不要輕舉妄動。
三人收拾好設(shè)備后往村口走,當(dāng)他們走到村口時,眼前的景象讓蘇酉如墜冰窖。
出入背山村唯一的橋面垮塌了大半,斷口處呈現(xiàn)出一種非自然暴力的扭曲姿態(tài)。整座橋,
徹底的廢了?!霸酢趺崔k?”蘇酉眼前陣陣發(fā)黑,正六神無主之時,
聽見楚珩語氣急促的喊道:“快先回宅子!”蘇酉立刻反應(yīng)過來,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這座橋顯然是被什么東西故意弄壞的,
也就是說這座村子還存在著其他東西。三人重新回到沈宅,反手死死關(guān)上門,
楚珩第一時間開始打電話尋求救援,電話很快接通,
他打開免提:“我們是來背山村探險的主播,背山村村口木橋坍塌,共有三人被困在村內(nèi),
請求救援……”對方在電話里再次確認(rèn)了地點和人數(shù),“人都沒事,食物和水預(yù)計能撐三天,
”信號斷斷續(xù)續(xù),最后只能聽到對方略顯急促的聲音:“請原地等待救援,
背山村地理環(huán)境復(fù)雜,需要人力清道,天氣和路況都不樂觀……預(yù)計最快……兩天后抵達,
請立刻……”“嘟嘟……”通話結(jié)束,氣氛一度死寂?!皟商?,”吳江禹自言自語道,
突然看向蘇酉,“按照計劃我們本該探索整個背山村,但現(xiàn)在計劃趕不上變化,
我們只能在沈宅內(nèi)活動,不如,我們來拍點一些更有價值的素材吧!”他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
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奮,“比如,陰婚。”“陰婚?”蘇酉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
聲音因為極度驚愕而有些尖利,“你瘋了?這個村子真的不正常!
”吳江禹唇角的弧度拉扯得更高,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冰冷和……嘲弄?眼神毫無波瀾。
他往前逼近蘇酉,那非人的氣息再次濃重起來。“不正常才是正常,你不是早就清楚嗎?
”吳江禹聲音壓的極低,“拍到不正常,才能賺到更多的錢。
”他的目光在蘇酉因驚恐而微微顫抖的唇瓣處流連,
眼神深處是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和殘忍的玩味:“我和楚珩在鏡頭里出現(xiàn)夠多了,這一次,
就你來吧?!辈恍校〗^對不行!蘇酉正想再次開口反對,
卻見站在吳江禹身后的楚珩緩緩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再拒絕。他突然驚出一身冷汗,
吳江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顯然不對,是人是鬼都難說,要是把他惹惱了,可能都活不過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