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劍谷的雪總是比別處來得早。蘇清晏蹲在熔爐前翻動淬火的劍坯,
火星濺在她沾著炭灰的臉頰上,映得那雙清澈的眼格外亮。谷口傳來馬蹄聲時,
她正將最后一塊玄鐵敲打成薄片 —— 那是要補(bǔ)在 “斷水” 劍上的,
劍身三年前被仇家劈出個缺口,至今未能復(fù)原?!拔梗@里是不是有把叫‘?dāng)嗨膭Γ?/p>
”少年的聲音帶著未脫的稚氣,卻又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傲氣。蘇清晏抬頭時,
看見匹神駿的白馬立在雪地里,馬上的紅衣少年斜挎著劍匣,
鎏金的 “無雙” 二字在雪光里閃得刺眼。他的發(fā)帶被風(fēng)吹得飛揚(yáng),
眉眼間帶著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張揚(yáng),正是江湖上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無雙城少城主,無雙。
“沒有?!?蘇清晏低下頭繼續(xù)捶打玄鐵,鐵砧發(fā)出沉悶的響,“你找錯地方了。
”無雙翻身下馬,紅衣掃過積雪,留下串串腳印。他走到熔爐前,
鼻尖動了動:“有玄鐵的味道。” 少年的指尖幾乎要碰到她手里的劍坯,
“斷水劍是用昆侖玄鐵鑄的,我不會認(rèn)錯?!碧K清晏猛地將劍坯扔進(jìn)冷水,白霧騰起時,
她已握住墻角的銹劍:“碎劍谷不歡迎無雙城的人。
” 她認(rèn)得這張臉 —— 三年前血洗鑄劍山莊的那群人中,有個領(lǐng)頭的,
腰間就掛著和他同款的玉佩。無雙挑眉,劍匣里的 “無雙劍” 忽然嗡鳴起來,
似在回應(yīng)她的敵意?!澳銕煾甘翘K長風(fēng)?”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胎記上,
那是鑄劍山莊獨(dú)有的印記,“我爹說,他欠蘇莊主個人情?!碧K清晏的動作頓了頓。
父親臨終前確實(shí)說過,當(dāng)年有位姓蕭的朋友承諾會護(hù)她周全,卻沒想到等來的是滅門之禍。
她握緊銹劍的手微微發(fā)抖:“人情?用我全家的命還嗎?”“不是我們干的。
” 無雙的聲音沉了些,紅衣在風(fēng)雪里格外醒目,“是暗河的人冒充無雙城行事。
” 他忽然拔出無雙劍,寒光在雪地里劃出弧線,“我可以幫你報(bào)仇,
但你得讓我看看斷水劍?!睜t火噼啪作響,映著兩人對峙的身影。蘇清晏看著他眼底的認(rèn)真,
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真正的劍客,眼神不會說謊。她轉(zhuǎn)身走進(jìn)石室,再出來時,
手里捧著個古樸的劍匣 —— 斷水劍靜靜躺在其中,劍身的缺口像道猙獰的傷疤?!翱窗?。
” 她的聲音有些啞,“但它已經(jīng)廢了?!睙o雙的指尖輕輕拂過缺口,
劍身在他觸碰時竟發(fā)出輕吟。他抬頭時,眼里的光比雪還亮:“能修好。
” 少年從懷中掏出個錦盒,里面是塊鴿蛋大的玄鐵,“這是我在昆侖頂找到的,
和斷水同出一脈。”蘇清晏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塊玄鐵的色澤,確實(shí)和斷水劍如出一轍。
她忽然想起父親的筆記里寫過,斷水劍需以同源玄鐵修補(bǔ),否則會損傷劍骨,
而這種玄鐵早在百年前就已絕跡?!澳阍趺磿羞@個?”“打跑了一群雪狼,
從它們窩里找到的?!?無雙說得輕描淡寫,卷起的袖口卻露出道猙獰的疤痕,“我說過,
我能幫你?!蹦莻€雪夜,兩人守在熔爐前,開始修補(bǔ)斷水劍。無雙的手指被燙出燎泡,
卻執(zhí)意要親手敲打玄鐵 —— 他說劍客的手最懂劍的脾性。蘇清晏替他包扎傷口時,
發(fā)現(xiàn)少年的掌心布滿厚繭,比她這個鑄劍人還要粗糙?!昂芴郯??
” 她的指尖輕輕碰了碰燎泡。無雙抽回手,耳尖有些紅:“小意思。
” 他低頭看著斷水劍,“等修好了,我教你用它。”“我不會劍術(shù)?!?蘇清晏笑了笑,
“我只會鑄劍?!薄拔医棠??!?無雙的語氣很篤定,仿佛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斷水劍不該蒙塵?!苯酉聛淼娜兆?,碎劍谷多了抹紅色的身影。
無雙每日天不亮就起來練劍,紅衣在雪地里翻飛,劍氣卷起漫天雪花,像場盛大的舞蹈。
蘇清晏則在熔爐前忙碌,聽著劍聲敲打玄鐵,竟覺得這單調(diào)的日子也有了滋味?!拔?,
蘇清晏?!?某天練劍間隙,無雙拋給她個紅果子,“這是西域的火晶果,治燙傷很有效。
”蘇清晏接住果子,指尖觸到他殘留的溫度,
忽然想起昨夜他替她擋風(fēng)雪的樣子 —— 她去谷外挑水,回來時發(fā)現(xiàn)他站在屋檐下,
紅衣上落滿積雪,手里卻捧著她忘在井邊的水桶?!爸x謝。” 她咬了口果子,
甜汁濺在嘴角,被無雙伸手擦掉。少年的指尖帶著雪的涼意,觸到她皮膚時,兩人都頓了頓。
無雙猛地抽回手,轉(zhuǎn)身去撿劍,耳尖紅得像火晶果:“看什么?還不快點(diǎn)修劍!
”斷水劍重見天日那天,碎劍谷的雪停了。無雙握著修復(fù)的劍,在谷口的空地上演練,
斷水劍發(fā)出的龍吟震得積雪簌簌落下,劍身的缺口處,新補(bǔ)的玄鐵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你來試試。” 他把劍遞給蘇清晏,掌心朝她攤開,“我教你握劍的姿勢。
”蘇清晏的指尖剛碰到劍柄,就被他握住手。少年的掌心溫?zé)?,帶著常年練劍的薄繭,
一點(diǎn)點(diǎn)教她調(diào)整手勢?!笆滞蠓潘?,” 他的氣息拂過耳畔,帶著淡淡的雪松香,
“像這樣……”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時,兩人正靠得極近。暗河的殺手穿著黑衣,
像群烏鴉落在雪地里。無雙立刻將蘇清晏護(hù)在身后,
斷水劍在他手中發(fā)出興奮的嗡鳴:“你退后?!薄拔也弧!?蘇清晏抽出他腰間的短劍,
“我能幫你?!?她雖不會劍術(shù),卻懂人體要害,父親留下的《破陣圖》里,
記載著無數(shù)克敵的法子。黑衣人的刀光襲來時,蘇清晏忽然撒出把淬了麻藥的鐵砂。
無雙趁機(jī)旋身出劍,斷水劍的龍吟混著慘叫聲,在山谷里回蕩。
蘇清晏看著他紅衣翻飛的身影,忽然覺得這少年的劍,比傳說中更耀眼。戰(zhàn)斗結(jié)束后,
無雙的手臂被劃開道口子,血珠滴在雪地上,像綻開的紅梅。蘇清晏替他包扎時,
眼淚忽然掉在他的傷口上:“對不起,是我連累你?!薄氨康?。
” 無雙的指尖輕輕擦過她的眼角,“我說過要幫你報(bào)仇?!?他忽然笑了,
紅衣上的血跡也掩不住少年的銳氣,“而且,和你一起打架,很有趣?!蹦翘焱砩?,
他們在熔爐邊烤火。無雙講起無雙城的趣事,說他三歲就敢偷父親的劍,五歲能劈斷木樁,
說他的目標(biāo)是成為天下第一劍客。蘇清晏則說起鑄劍山莊的過往,
說父親如何用十年時間鑄成斷水劍,說她小時候總愛在劍坯上刻小鴨子。
“以后我?guī)湍汨T把劍吧?!?她看著跳動的火苗,“用最好的玄鐵,刻上你的名字。
”無雙的耳尖紅了,往火堆里添了塊柴:“要比無雙劍還厲害。”“好。
” 蘇清晏笑著點(diǎn)頭,“一定比它厲害?!贝号ㄩ_時,他們離開了碎劍谷。
無雙說要帶她去見父親,證明暗河的罪行。蘇清晏坐在他身后,紅衣的下擺掃過她的手背,
帶著少年的溫度。路過江南時,他們在西湖邊的畫舫上歇腳。無雙看著湖里的鴛鴦,
忽然說:“蘇清晏,等報(bào)了仇,你跟我回?zé)o雙城吧?!?少年的聲音很輕,
卻蓋過了畫舫的絲竹聲,“那里有最好的玄鐵,還有…… 我。”蘇清晏的心跳漏了一拍,
指尖纏著衣角:“我還要鑄劍呢?!薄拔医ㄗ畲蟮蔫T劍爐給你?!?無雙轉(zhuǎn)過身,
紅衣在夕陽里格外鮮艷,“你鑄劍,我練劍,好不好?”畫舫輕輕搖晃,
像在為這個約定伴奏。蘇清晏看著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碎劍谷的雪,想起熔爐邊的暖,
想起他紅衣翻飛的身影。她輕輕點(diǎn)頭時,湖風(fēng)送來陣陣荷香,像在為他們祝福。
抵達(dá)無雙城時,蕭老板早已在城門口等候。他看著蘇清晏,
眼里的愧疚顯而易見:“清晏丫頭,是我沒保護(hù)好你父親?!?他遞給她枚玉佩,
“這是當(dāng)年你父親給我的信物,說憑此可調(diào)動無雙城的力量?!碧K清晏握著玉佩,
忽然覺得多年的仇恨也沒那么重要了。她抬頭看向無雙,少年正對她笑著,
眼里的光比城樓上的匾額還亮。原來放下執(zhí)念,比復(fù)仇更需要勇氣,而這份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