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安靜靜等了半個小時,也沒聽到喬淑芬搭理他。
他捏緊書本,神色晦暗不明,用眼角的余光涼涼的瞥向那抹提著行李的身影。
喬淑打算趁著天沒黑,先將行李送到妹妹的宿舍,回頭再跟周立安談簽字的事兒。
她打開房門提著行李走了,全程沒跟周立安說一句話。
左鄰右舍看到喬淑芬提著行李走了,紛紛湊過來看熱鬧。
“周老師,你跟喬淑芬吵架啦?”
周立安沒有說話。
鄰居大嬸兒繼續(xù)道:“喬淑芬鬧了好幾天不回家,眼下又收拾行李,這是打算跟你離婚了?”
周立安還是沒說話。
大嬸兒從他冷淡的表情中琢磨出來,八成兩人真鬧離婚了。
于是鄰居們相互對視一眼,紛紛道:“周老師盼了這么多年,喬淑芬終于跟他離婚了,周老師為啥不高興?”
“你看錯了,周老師很高興,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喜怒不形于色,人家當(dāng)老師的,再高興也不能當(dāng)著咱的面兒表現(xiàn)出來。”
聽到如此說,鄰居大嬸兒來了勁兒,探出腦袋湊上前:“周老師,喬淑芬終于跟你離婚了,咱們宿舍大院兒也能清凈,對了,我有一個侄女是中學(xué)老師,人長得好有學(xué)問,你倆也有共同語言,等離了婚我給你倆做媒?!?/p>
周立安皺了皺眉,語氣帶著一絲反感:“誰說我要離婚了!”
他“砰”的一聲,將門大力關(guān)上。
煩躁的將書扔向一邊,雙手撐住額頭,桌角的鋼筆帽在筆記本邊緣畫出一道墨黑色痕跡。
從前怎么不知,這群長舌婦這么愛管閑事兒。
他和喬淑芬離不離婚,關(guān)他們什么事?一個勁兒的在他面前說喬淑芬的壞話。
還要給他做媒!
周立安臉色陰沉沉的,他突然有些恨自己,喬淑芬收拾行李時,他故作清高什么?
為什么不能低下頭跟她好好談一談?
一想到自己的學(xué)生還在公安局,他心情更加煩悶。
喬淑提著行李箱去了妹妹的宿舍。
20人一間的大宿舍,是鐵皮床焊的上下鋪,進(jìn)入宿舍就聞到一股混合著胰子的汗味兒,鐵皮床相互挨著,過道十分狹小擁擠。
好在這群女工們十分愛干凈,地面上倒沒有多余的垃圾。
臨時工和正式工不同,正式工有單獨(dú)的宿舍,還有衛(wèi)生間,臨時工就沒這個待遇了,工資拿的低,還被正式工排擠,就連宿舍都是20人一間的大通鋪。
將行李塞在床底下,喬翠花樂呵呵道:“姐,我們這兒就人多了點(diǎn),大家都是臨時工,彼此體諒不容易,也會相互幫助,你就安心跟我擠一塊兒。”
喬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待會兒去大食堂,看看周姐能不能給我安排宿舍,跟你擠一張床,擾的你睡不好?!?/p>
“沒事兒,姐?!?/p>
喬翠花幫她將毛巾掛好,刷牙杯擺好,“姐,咱媽給你陪嫁的縫紉機(jī),還有十床被子,梳頭箱子,都得帶回來,一件都不許留給周立安?!?/p>
“我先收拾些簡單衣物出來,錢和票也帶出來了,縫紉機(jī)搬不動,梳頭箱子是槐木做的,得讓爸和大哥去搬?!?/p>
原主出嫁,原主娘家媽陪嫁了不少東西,給的300塊陪嫁,原主買了縫紉機(jī)。
收拾好,喬翠花眼看著宿舍沒了人,悄悄趴在喬淑芬耳朵上,“姐,實話告訴你,我們宿舍一點(diǎn)都不團(tuán)結(jié),小偷賊多,你的錢可得藏好了?!?/p>
喬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馬上存起來?!?/p>
她打算先將行李搬到妹妹這兒,再去大食堂干活兒,省的長時間不去,臨時工的崗位都沒了。
等一切安頓妥當(dāng),喊上周立安,去喬家溝找大隊長簽字兒,然后去民政局離婚。
喬淑存好錢,就去了大食堂。
她上班的國營大食堂位于紡織廠旁邊,因為距離近,她才選擇暫時跟妹妹住一塊兒。
眼下還沒到飯點(diǎn)兒,食堂里人不多,后廚卻忙得熱火朝天。
周姐手下帶了一幫徒弟,切菜的,打雜的,洗碗的,刷鍋的,端盤子的,全歸她管。
看到喬淑,周姐趕緊招呼了一句:“趕快換衣服,今天有領(lǐng)導(dǎo)視察,務(wù)必將后廚食堂打掃的干干凈凈,一根頭發(fā)絲都不能出現(xiàn)?!?/p>
喬淑只好擼起袖子加油干。
刷了幾十個盤子后,她累的腰酸背疼腿抽筋兒。
在21世紀(jì),她雖不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卻也沒干過這糙活兒。
她吃百家飯長大,靠自己的本事考上新西方烹飪學(xué)院,后來因為出不起學(xué)費(fèi),又輟學(xué)半工半讀,最終憑自己的本事考上了雙一流大學(xué)。
可惜呀,還沒來得及上,就穿過來了。
現(xiàn)在想一想,考上大學(xué)也沒啥用,大學(xué)生一抓一大把,研究生都出去跑外賣,還不如穿過來參加高考,這個年代的大學(xué)生含金量可高了,工作都是包分配的。
想到這茬,喬淑又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口氣刷了50個盤子。
因為今天上頭領(lǐng)導(dǎo)來視察,聽說還有外國人,周姐親自上陣炒菜。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緊張的原因,還是火太旺,周姐操作不當(dāng),連鍋帶菜一下子炸了。
后廚頓時人仰馬翻,周姐整條胳膊全是雞蛋大的水泡,額頭上被油星點(diǎn)子崩出了花生大小的泡,密密麻麻,血紅一片,喬淑頭皮直發(fā)麻,她迅速舀了一瓢子冷水為周姐沖洗。
“小李,大頭,有沒有冰水,拿毛巾沾點(diǎn)冰水冰敷?!?/p>
被稱作小李、大頭的人有些不滿,心想你一個刷盤子的臨時工憑什么直呼他們的綽號。
周姐疼的齜牙咧嘴,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喬淑使喚不動小李、大頭,只好自己拿了干凈的毛巾沾冰水,為周姐敷上。
“周姐,趕快去醫(yī)院?!比绻皇禽p微紅腫,用涼水或者冰水沖洗冷敷即可,可周姐燙的太嚴(yán)重了,必須去醫(yī)院。
周姐咬牙堅持著:“不行,我不能走,領(lǐng)導(dǎo)還等著上菜呢?!?/p>
大頭蠢蠢欲動:“周姐,您趕快去醫(yī)院吧,我經(jīng)常幫你打下手,您會做的,我也會?!?/p>
小李也跟著附和:“周姐,我也行,領(lǐng)導(dǎo)指名點(diǎn)的醋溜大腸,豌豆尖炒滑肉,蒜苗回鍋肉,我都會炒。”
周姐冷冷睨了他們一眼,強(qiáng)忍著疼痛舉過顛勺。
喬淑見她如此堅強(qiáng),沒忍住說了句:“周姐,我也會炒菜,我?guī)湍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