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石鎮(zhèn)的西城門籠罩在黃昏的紫光中。俞瑾跟在云爍身后,盯著前方那座發(fā)著幽藍光芒的拱門檢查站。每個入鎮(zhèn)者通過時,拱門都會變換顏色——普通居民引發(fā)柔和的綠光,偶爾有人的通過會讓光芒變成黃色,而那些不幸觸發(fā)紅光的人,立刻就會被戴著白色面具的紅袍獵手拖到一旁盤問。
"靈光掃描儀,"夜璃嘴唇幾乎不動地低聲解釋,她站在俞瑾身后,一只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腰間短刀上,"綠光是普通居民,黃光代表有靈光天賦的人,至于紅光..."她冷笑一聲,"在他們眼里就是可疑分子。"
云爍率先通過,拱門亮起明快的黃色。一名獵手抬頭看了眼,微微點頭——在幽光界,靈光天賦者總是受到尊重。夜璃緊隨其后,拱門爆發(fā)出罕見的紫色光芒,引得幾個守衛(wèi)同時吹響口哨。
"紫靈光,"一個獵手對同伴說,"至少有三級天賦。"
輪到俞瑾時,她的喉嚨發(fā)緊,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青靄大長老給她的偽裝手鏈。邁步的瞬間,手鏈突然收緊,像一條活物般勒進她的手腕,一股清涼的能量流遍全身。拱門上的光芒劇烈閃爍起來,在黃、綠之間搖擺不定,最終穩(wěn)定在淡黃色。
"又一個學(xué)徒,"負責(zé)登記的獵手懶洋洋地揮手,"最近靈光覺醒者真多,都是被暗蝕逼的吧?"
踏進鎮(zhèn)內(nèi),俞瑾才發(fā)現(xiàn)輝石鎮(zhèn)比她想象中更加擁擠壓抑。狹窄的街道像迷宮般曲折延伸,兩旁是清一色的暗灰色石砌房屋,每棟建筑的屋頂和窗框都鑲嵌著發(fā)光的紫色水晶。行人匆匆而過,很少有人交談,空氣中飄蕩著礦石的金屬味和某種說不清的焦慮氣息。
"那些是輝石,"云爍注意到俞瑾的目光,指向屋頂上那些發(fā)光體,"這種水晶能穩(wěn)定靈光波動,所以這里成了最后幾個還沒被暗蝕侵蝕的安全據(jù)點。"
他們選了家不起眼的小旅館"紫光居"。老板是個滿臉皺紋的獨眼老人,對陌生人見怪不怪,收了錢就甩出兩把生銹的鑰匙,一句話都懶得說。
"我和夜璃各守一間,"云爍分配道,指了指二樓相鄰的兩扇門,"俞瑾你住中間那間,有情況就喊。"
房間比俞瑾預(yù)想的要干凈,雖然狹小得只容得下一張窄床和一個木制衣柜。窗戶正對著鎮(zhèn)中央那座高塔,塔頂?shù)木扌妥纤г谀荷猩l(fā)著不祥的光芒。俞瑾剛放下背包,夜璃就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個皮制水袋。
"喝點水,"她簡短地說,然后轉(zhuǎn)向云爍,"我們得盡快行動。我注意到至少有三個獵手在跟蹤入鎮(zhèn)者。"
云爍點點頭:"我打聽過了,鎮(zhèn)北有個集市,商隊的人消息最靈通。"
夜璃已經(jīng)制定好完整計劃:"云爍去打聽前往光之泉的路況,我去黑市弄些補給。俞瑾..."她紫色的眼睛掃過來,"你絕對不要離開旅館。"
"我也能幫忙!"俞瑾忍不住抗議,"我可以去鎮(zhèn)上的書店或者..."
"太危險了,"夜璃的聲音像刀鋒般冰冷,"你是暗影議會在整個幽光界搜尋的頭號目標。他們可能已經(jīng)通過某種方式獲得了你的靈光特征。"
最終他們達成妥協(xié)——俞瑾可以在旅館一樓的小書店查閱資料,但絕不能與陌生人交談,更不能在公共場合拿出古鏡。
書店比想象中豐富得多,擠滿了各種材質(zhì)的書籍——有發(fā)光的晶體板、散發(fā)著草藥味的皮革卷軸、甚至還有用某種活頁植物制成的冊子,葉片上的文字會隨著觸碰而變化。店主是個戴著一副厚如瓶底的眼鏡的老婦人,只抬頭瞥了俞瑾一眼,就繼續(xù)整理書架。
俞瑾踮著腳瀏覽高處的書目,尋找任何可能與光之泉或暗蝕有關(guān)的線索。大部分書名用靈光文寫成,她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單詞。正當(dāng)她苦惱時,一個熟悉的書名闖入視線——《圣地傳說》,和空棲地藏書處那本一模一樣!
她踮起腳尖去夠,卻不小心碰倒了旁邊一摞書,厚重的卷軸砸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小心點,姑娘,"老婦人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旁,動作敏捷得不像個老人,"那本《圣地傳說》不對外出售。"
俞瑾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只是想查閱一些..."
老婦人鏡片后的金色眼睛突然瞇起,她湊近俞瑾,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不是幽光界的人。"不等俞瑾否認,她就從柜臺下取出一塊小黑板,用白色粉筆寫下:"跟我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
俞瑾的指尖無意識地摸向藏在衣服下的古鏡,猶豫片刻后,跟著老婦人走進了書店后間。
后間比前廳更加擁擠,四壁書架一直頂?shù)教旎ò澹醒胧且粡埦薮蟮墓ぷ髋_,上面散落著各種文物碎片和修復(fù)工具。最引人注目的是工作臺一角放著的一塊金屬碎片,形狀不規(guī)則,但材質(zhì)看起來異常熟悉。
"這是...?"
"和你的鏡子同源,"老婦人鎖上門,聲音不再偽裝,變得清晰有力,"別否認,我能感覺到你背包里的靈光波動。我是瑪爾瓦,前靈光學(xué)院考古學(xué)教授,現(xiàn)為暗影議會通緝的異端分子。"她苦笑著補充,"我研究界器二十年,直到暗瞳宣布所有相關(guān)研究為非法。"
她拿起那塊碎片,遞給俞瑾:"摸摸看。"
俞瑾剛觸碰到碎片,它立刻發(fā)出微弱的藍光,與她胸前的古鏡產(chǎn)生共鳴。更驚人的是,碎片表面浮現(xiàn)出細小的符文,與鏡框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果然,"瑪爾瓦點點頭,皺紋舒展開來,"你就是他們要找的界門守護者。"
"界門守護者?"
瑪爾瓦從書堆中抽出一本古舊的皮面冊子,快速翻到某一頁:"看這里。"
頁面上是一幅精細的手繪插圖,描繪著兩位身著奇異服飾的人站在一口發(fā)光的泉眼兩側(cè)。雖然畫風(fēng)古樸,但俞瑾一眼就認出其中一人手持的正是她這樣的古鏡,而另一人握著的,赫然就是他們在水晶洞窟看到的那把匕首!
"光語者只是傳說的一部分,"瑪爾瓦用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點插圖,"真正的關(guān)鍵是這對界器。鏡子連接兩個世界,匕首則將它們分離,共同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俞瑾腦中靈光一閃:"所以暗影議會想要..."
"徹底分離兩個世界,是的。"瑪爾瓦合上書,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暗瞳認為只有這樣暗蝕才會停止。但根據(jù)我的研究,強行分離只會加速兩個世界的崩潰。"她突然抓住俞瑾的手腕,"你必須找到光之泉,在下次日月同輝時——也就是三天后,用完整的界器修復(fù)平衡。"
后門突然傳來三下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敔柾吣樕E變,迅速將碎片塞進俞瑾手中:"藏好它!能修復(fù)界器的只有鏡匠,他在北方的山谷里。現(xiàn)在從前面走,快!"
俞瑾剛把碎片藏進口袋,前廳的門鈴就響了?,敔柾咄浦龔牧硪粋€出口離開,最后叮囑道:"記住,別相信任何戴紅手套的獵手!"
回到大堂,俞瑾看到兩名新顧客正在翻書——一個高個子男人和一位孕婦。她低著頭快步走向樓梯,卻在轉(zhuǎn)角處差點撞上一個身穿紅袍的小孩。小孩抬頭看她,面具下的眼睛位置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俞瑾渾身冰涼——這不是普通小孩,而是暗影議會專門培養(yǎng)的侏儒獵手!
"抱歉,"她強作鎮(zhèn)定,側(cè)身讓路。
侏儒獵手沒有動,只是歪著頭,仿佛在傾聽什么無形的信號。然后他突然伸手抓向俞瑾的背包:"界外人!"
俞瑾本能地一躲,背包帶被扯斷。她顧不上撿,轉(zhuǎn)身就跑,沖上樓梯直奔房間。鎖上門后,她癱坐在地,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出胸腔。背包里有備用衣物和一些干糧,但萬幸的是鏡子一直貼身攜帶,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十分鐘后,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響起。
"俞瑾?是我。"云爍的聲音。
開門后,云爍閃身進來,臉色凝重:"出事了。夜璃發(fā)現(xiàn)我們被跟蹤,正在引開他們。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我的背包被搶了!一個侏儒獵手..."
"只是背包?鏡子呢?"
俞瑾拍拍胸口:"一直在這里。"
云爍松了口氣,但眉頭依然緊鎖:"那就好。夜璃馬上回來,我們等她..."
話音未落,窗戶突然爆裂,一個黑影敏捷地躍入房間——是夜璃,她的右臂有一道新鮮的傷口,紫色眼眸中燃燒著冰冷的怒火。
"這是個陷阱,"她咬牙道,血從指縫間滲出,"整個鎮(zhèn)子都布滿了獵手。那個侏儒只是個誘餌。"
"你受傷了!"俞瑾想去查看她的傷勢。
"小傷,"夜璃甩開她的手,動作依然干凈利落,"更糟的是,他們現(xiàn)在知道我們在哪了。"她轉(zhuǎn)向云爍,"你打聽到什么?"
云爍快速匯報:"通往光之泉的主路被封鎖了,但有個好消息——有商人在暗蝕邊緣見過兩個靈光學(xué)者,一男一女,特征描述很像我父母!"
夜璃的表情復(fù)雜了一瞬,很快恢復(fù)冷靜:"所以他們還活著..."
"可能被困在暗蝕區(qū)了,"云爍難掩激動,聲音微微發(fā)顫,"我們必須盡快前往光之泉,那里可能是救出他們的關(guān)鍵!"
夜璃走到窗邊,小心地掀起一角窗簾觀察街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正門肯定被監(jiān)視了。我想辦法引開他們,你們倆從后巷..."
她突然僵住,紫色瞳孔緊縮:"來不及了。"
俞瑾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街道兩端同時出現(xiàn)了紅袍身影,至少有十幾個,正逐戶搜查。為首的是一名異常高大的獵手,雙手戴著鮮紅如血的手套,在暮色中格外刺目。
"紅手套..."俞瑾想起瑪爾瓦的警告。
夜璃咒罵一聲,迅速制定新計劃:"他們不知道具體房間,俞瑾用靈光遮蔽掩護云爍先走,我斷后。"
"不行!"云爍堅決反對,"我們一起突圍。"
"別犯傻,"夜璃已經(jīng)拔出雙刀,紫色靈光開始在刃上流動,"紅手套是獵手隊長,你們對付不了。我至少能拖住他們五分鐘。"
俞瑾突然想起口袋里的碎片:"等等,我有個主意。"
她快速解釋了在書店的發(fā)現(xiàn),然后取出那塊金屬碎片:"瑪爾瓦說能修復(fù)界器的只有鏡匠,他在北方的山谷。如果我們能逃到那里..."
"鏡匠..."夜璃若有所思,"傳說中最后一位界器守護者。如果真能找到他..."
樓下的砸門聲和老板的抗議越來越近。時間不多了。
"新計劃,"夜璃果斷決定,"我去引開他們,你們趁機去找鏡匠。修好鏡子后再去光之泉。"
"太危險了!"云爍抓住她的手腕。
夜璃罕見地露出一絲微笑,另一只手突然撫上云爍的臉頰,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相信我,小爍。我可是從暗影議會叛逃出來的,比誰都了解他們的套路。"她轉(zhuǎn)向俞瑾,"碎片給我看看。"
俞瑾遞過碎片。夜璃快速檢查后點頭:"確實是界器的一部分。收好它。"然后她從腰間取下一個小皮袋交給云爍:"靈光炸彈,必要時用。"
樓下的砸門聲變成了木頭碎裂的巨響。夜璃深吸一口氣,突然扯開左肩的衣領(lǐng),露出一個奇怪的紋身——一個被利劍劃破的眼睛符號,周圍纏繞著黑色藤蔓般的花紋。俞瑾驚訝地發(fā)現(xiàn),紋身的一部分已經(jīng)變成了暗蝕那種病態(tài)的黑色。
"夜璃!這是...!"
"沒時間解釋了,"夜璃重新拉好衣服,黑霧般的能量開始從她左肩滲出,"數(shù)到十,我就沖出去。你們從后窗走,旅館后面有條排水管能下到地面。"
最后的準備迅速完成。云爍將靈光炸彈分給俞瑾一顆,自己留了兩顆。夜璃站在門邊,雙刀在手,整個人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劍。
"十。"
樓下傳來木頭碎裂的聲音。
"九。"
沉重的腳步聲踏上樓梯。
"八。"
俞瑾和云爍站在窗邊,隨時準備翻出。
"七。"
紅手套沙啞的聲音響起:"三樓,左側(cè)第二間。"
"六。"
夜璃的左肩開始滲出更多黑色霧氣。
"五。"
她回頭看了云爍最后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俞瑾從未見過的溫柔微笑。
"四、三、二..."
"界外人在那里!"走廊里有人大喊。
"一。"
夜璃猛地拉開門,化作一道紫色閃電沖入走廊。瞬間,靈光爆發(fā)和金屬碰撞的聲音響徹整個旅館,墻壁都在震顫。
"走!"云爍拽著俞瑾翻出窗戶。
他們順著銹跡斑斑的排水管滑下,落在一條堆滿垃圾的狹窄后巷中。上方的打斗聲更加激烈,然后是夜璃的怒喝在夜空中回蕩:"紅手套,還記得五年前的叛徒嗎?今天我們來算總賬!"
云爍想往回沖,被俞瑾死死拉?。?夜璃是為了給我們爭取時間!"
他們沿著陰暗的小巷狂奔,身后很快傳來追兵的腳步聲。拐過幾個彎后,云爍拉著俞瑾躲進一個垃圾箱后的凹槽。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但兩人都顧不上這些。
"夜璃會沒事的,"云爍像是在說服自己,聲音嘶啞,"她是幽光界最出色的戰(zhàn)士之一。五年前她一個人從暗影議會總部殺出來,身上帶著比這嚴重十倍的傷..."
俞瑾沒有回答,只是緊握著口袋里的碎片。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從旅館方向傳來,整個地面都為之震動,遠處騰起一團紫色混合著血紅的靈光云。
"靈光炸彈..."云爍臉色煞白。
追兵們顯然也被爆炸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折返。兩人趁機繼續(xù)逃跑,穿過迷宮般的小巷,終于來到鎮(zhèn)子邊緣。
"鏡匠的山谷在北邊,"云爍喘著氣說,額頭上的汗珠在月光下閃爍,"我們得繞過主路,穿過那片發(fā)光麥田。"
正當(dāng)他們準備離開鎮(zhèn)子時,俞瑾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劇痛——古鏡變得滾燙無比!她趕緊取出鏡子,驚恐地發(fā)現(xiàn)鏡面上出現(xiàn)了一道細長的裂紋,符文正在迅速暗淡。
"不!"她絕望地檢查著,"怎么會這樣?"
云爍也慌了:"可能是夜璃使用的靈光炸彈引發(fā)了共振...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鏡匠!"
就在這時,鏡面突然投射出一幅模糊的地圖,顯示出一條通往北方山谷的路徑,但圖像斷斷續(xù)續(xù),像是信號不良的電視。
"聯(lián)系不穩(wěn)定了,"云爍判斷,聲音緊繃,"鏡子受損影響了功能。"
俞瑾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分裂——她同時看到了幽光界的夜色和醫(yī)院病房的天花板。這種雙重感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強烈,仿佛靈魂正被撕成兩半。耳邊同時回蕩著兩個世界的聲音:云爍焦急的呼喚和醫(yī)院心電監(jiān)護儀的規(guī)律蜂鳴。
"云爍..."她虛弱地抓住同伴的手臂,指甲幾乎嵌入他的皮肉,"我...我同時在兩個地方..."
云爍扶住她搖晃的身體:"堅持??!我們這就去找鏡匠!"
他半扶半抱著俞瑾向北方前進。身后,輝石鎮(zhèn)的上空升起數(shù)道紅色信號光,那是暗影議會的集結(jié)令。更遠處,暗蝕區(qū)域的黑色霧靄正在緩慢擴張,像一張逐漸合攏的巨口。
而俞瑾的意識則在兩個世界間不斷切換,每一次轉(zhuǎn)換都帶來撕裂般的痛苦。她模糊地意識到,如果鏡子完全損壞,自己可能會永遠卡在兩個世界的夾縫中,成為一道活著的橋梁,或者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