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又一次被凍醒了。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我蜷縮在錦被里數著窗欞的縫隙,
那里漏進的月光像刀子一樣冷。素心還沒回來——我知道內務府是故意的,他們總是這樣,
把唯一伺候我的宮女支使得團團轉,好讓我在這偏僻的蘭芷閣里自生自滅。
"再這樣下去會凍死的..."我對著空蕩蕩的寢殿呢喃,呼出的白霧很快消散在寒意里。
腳趾觸到地磚的瞬間,我差點叫出聲。這哪里是地磚?分明是冰窟!顫抖著點亮油燈后,
我盯著炭盆里那堆死灰,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明日還有女紅課,
上次被嬤嬤掐青的手臂還沒消呢。
我忽然想起上月偷聽到小宮女們的閑談——內務府倉庫的側窗鎖壞了。心跳聲大得嚇人,
我裹緊斗篷溜出殿門時,寒風立刻給了我一個耳光。但比起嬤嬤掐人時的疼痛,
這根本不算什么。我熟門熟路地避開巡夜路線,這些年在宮里當透明人,
倒讓我摸清了所有不為人知的角落。倉庫里暖融融的炭火味讓我鼻尖發(fā)酸。
我貪婪地撫摸著上好的銀炭,它們在內務府的賬冊上本該有半數屬于我的份例。
"六公主殿下好雅興,深夜來此賞炭?"我渾身血液瞬間結冰。
這個聲音...是司禮監(jiān)蕭煜!傳聞中他笑著就能讓人生不如死,三皇子見了他都要行禮。
我轉身時膝蓋發(fā)軟,裝著炭塊的布袋砸在地上,那聲響簡直像給我自己敲喪鐘。
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他暗紅蟒袍的金線上,晃得我眼花。
我從未這么近看過蕭煜——他比傳聞中更年輕,也更...好看。
斜飛的眉下那雙鳳眼像淬了毒的琉璃,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睨著我。"本督很好奇,
"他用腳尖撥了撥滾落的銀炭,"殿下為何不直接吩咐內務府送去?"我喉嚨發(fā)緊。
難道要我說因為我是個人人可欺的落魄公主?說內務府克扣份例是常事?這些話傳出去,
明日等待我的就不只是克扣了。"我...我迷路了。"話一出口我就想咬舌自盡。
蘭芷閣到內務府的路線,怕是連御貓都認得。蕭煜忽然彎腰,蟒袍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
我下意識閉眼,以為他要掐我脖子——聽說他最愛這樣處置犯錯的宮女。"殿下睫毛在抖。
"溫熱的氣息拂過我額頭,"怕本督吃了您?"睜開眼時,
他正用修長的手指撿起地上的炭塊。月光在那白玉般的指節(jié)上流淌,
我恍惚想起母妃生前最愛的羊脂玉佩。"抬頭。"我被迫望進他眼底,
卻發(fā)現那里沒有傳聞中的暴戾,反而帶著某種...興味?就像御貓看見蝴蝶時的神情。
"明日寅時,"他突然湊近我耳畔,龍涎香混著墨香撲面而來,
"會有人送雙倍炭火去蘭芷閣。"我驚得忘了呼吸。直到他身影消失在門外,我仍僵在原地,
膝蓋上還殘留著他袍角掠過的觸感。回到寢殿后,我盯著炭盆里新添的銀炭發(fā)呆。
素心回來時驚叫出聲:"殿下哪來的...這炭里該不會有毒吧?
"我摩挲著同時送來的狐裘,突然想起蕭煜臨走時那個意味深長的笑。整個皇宮都知道,
蕭閻王的"關照"從來不是恩賜。而是索命的開始。
第二章蕭煜送來的銀絲炭在盆中噼啪作響,我盯著跳動的火苗出神。
自從那夜在內務府"偶遇"后,這位司禮監(jiān)掌印突然對我格外關照——今日送江南新茶,
明日贈絕版古籍,惹得三皇姐在御花園攔著我陰陽怪氣:"六妹何時攀上了蕭廠臣的高枝?
""殿下,"素心匆匆進來,壓低聲音,"蕭公公請您去藏書閣一敘。"我指尖一顫,
茶水濺在袖口。這半月來,我已習慣了與蕭煜在藏書閣談詩論畫。他博古通今,
有時我甚至忘記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權宦,只當是......我猛地掐斷思緒。"備傘吧,
瞧著要落雪了。"藏書閣暖如春日,蕭煜正在臨窗的案前批閱奏章。聽見腳步聲,
他抬眼一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殿下可知北狄使團三日后抵京?
"我正疑惑他為何提起這個,突然瞥見他案上攤開的奏折——《請議和親人選疏》。
血液瞬間凍結,我死死盯著末尾朱批:"著大公主周華陽適北狄可汗"。"陛下今晨已準奏。
"蕭煜的聲音輕得像雪落,"大公主年已二十有三,北狄可汗卻年近六旬...""所以呢?
"我聽見自己發(fā)抖的聲音,"這與我有何干系?"蕭煜忽然起身逼近,
龍涎香混著墨香將我包圍。他指尖撫過我的臉頰,動作溫柔得像對待珍寶,
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如墜冰窟:"六公主聰慧,不妨猜猜,為何這些日本督突然對您青眼有加?
"案上銅鏡映出我慘白的臉,和蕭煜眼底那片冰冷的算計。原來如此!那些炭火、那些關懷,
全是為了......我猛地推開他:"你想讓我替大皇姐和親!
""北狄要的只是大周嫡公主的名號。"他擒住我的手腕,氣息噴在我耳畔,
"您母親生前已被追封為貴妃,您也算半個嫡出..."我渾身發(fā)抖,不是因恐懼,
而是滔天的憤怒與......難以言喻的刺痛。這些日子他教我騎馬時的扶持,
為我擋酒時的維護,難道全是演戲?"若我不應呢?"我昂頭直視他,"蕭公公要如何?
把我那夜偷炭的事抖出去?"蕭煜忽然低笑,
手指滑到我頸間:"殿下可知前日浣衣局死了個宮女?"他指尖微微用力,
"就因為看見本督與大公主在梅林......"我瞳孔驟縮。原來他真正在意的是大皇姐!
那個與我眉眼相似的,一母同胞的大皇姐。"三日后酉時,"他塞給我一個冰涼物件,
"拿著這枚玉佩去冷宮梨樹下等著。"轉身前他頓了頓,"您與大公主,總得去一個。
"回宮后我癱坐在地,才發(fā)現掌心被玉佩邊緣硌出了血。素心驚呼著要請?zhí)t(yī),
我卻盯著玉佩上"華陽永壽"四字慘笑——這是大皇姐及笄時父皇賜的,她向來貼身佩戴。
窗外飄起今冬第一場雪,我摸著蕭煜前日送的兔毛手籠,突然明白了為何尺寸略大。
原來從始至終,他眼里的周明柔,都只是周華陽的替身。
第三章我攥著那枚"華陽永壽"玉佩在蘭芷閣枯坐整夜。寅時更漏響起時,
銅鏡里映出我猩紅的雙眼和咬破的嘴唇。"素心,去尚寢局偷一壺合歡酒來。
"貼身宮女嚇得打翻了茶盞:"殿下!那可是......"“去吧,我需要它,
你總不會希望我死掉的,“我撫過蕭煜昨日送來的《山海經》,
書頁間還夾著他親手繪制的蝴蝶箋。多可笑啊,那些我以為的情意,
竟全是給我大皇姐的聘禮!三日后,我披著大皇姐最愛的月白披風,
戴著素紗帷帽來到藏書閣。蕭煜正在批閱奏章,見我來了,眉頭微蹙:"殿下來得早了。
""怕明日就沒機會見廠臣了。"我摘下面紗,
看著他瞳孔里映出的、與大皇姐七分相似的容顏。酒液注入青玉杯時,我故意讓袖口滑落,
露出他上月贈的翡翠鐲子。蕭煜接過酒杯的指尖微涼:"殿下想通了?""想通了。
"我仰頭飲盡杯中酒,嘗到的全是血腥味,"只是好奇,大皇姐許了廠臣什么好處?
"他手腕一抖,酒液濺在蟒袍上:"殿下醉了。""醉的是廠臣。"我數著更漏,
藥效該發(fā)作了,"大皇姐許你事成后幫你恢復鎮(zhèn)北侯府爵位?
還是......"我突然貼近他耳畔,"許你娶她?"蕭煜猛地站起,卻踉蹌扶住案幾。
合歡酒的藥效比我想象的還猛,他眼尾泛起潮紅,呼吸變得粗重。我趁機扯松自己的衣帶,
在門外腳步聲臨近時尖叫著摔碎茶盞。"六妹!"大皇姐帶著父皇沖進來時,
我正衣衫不整地縮在蕭煜懷里。
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瞬間扭曲——這本該是她帶人來"捉奸"的戲碼,
只不過主角是我和她雇來的浪蕩子,現如今換了人。父皇的龍紋靴停在我眼前:"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