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后營開拔的那日，風沙卷著雪粒，把天地都染成了灰。青蘿站在營門外的老槐樹下，
手里攥著封剛寫好的信，信紙被指尖揉得起了毛。信里沒什么華麗的話，
只說 “護膝記得穿”“別總吃冷饅頭”“我在謝府等你”，落款處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鴛鴦，
像她此刻沒底的心?！扒嗵}姐，別等了?！?柳瑟瑟裹緊披風，往她身邊湊了湊，
聲音被風吹得發(fā)飄，“無咎哥帶著大軍已經過了山坳，看不見了。
”青蘿望著遠處揚起的煙塵，眼睛被風沙迷得生疼，卻不肯挪步：“我再等會兒，
說不定…… 說不定他會回頭看看?！笨芍钡綗焿m散盡，荒原上只剩下呼嘯的風，
那個熟悉的身影也沒再出現。她手里的信被風卷走，飄了沒多遠就落在雪地里，
很快被新雪蓋住，像從未存在過。他走得決絕，連句道別都沒有，讓她剛燃起來的希望，
又涼了半截。回到謝府的日子，像口深井。青蘿每日坐在窗邊，望著城門的方向，
手里繡著幅未完成的《寒江獨釣圖》，釣線繡了拆，拆了繡，總也繡不成直的。
柳瑟瑟成了她唯一的慰藉，每日都來，帶來些 “消息”。“青蘿姐，我托人去前線打聽了，
無咎哥最近打了場勝仗！” 她坐在炕邊，剝著橘子，語氣卻帶著點遲疑，
“就是…… 聽說他跟那個蘇姑娘走得挺近，那姑娘懂醫(yī)術，總往他帳里跑，給傷員換藥。
”青蘿捏著繡花針的手猛地一扎，針尖刺破了指腹，血珠滴在畫里的江面上，
像朵綻開的紅梅。“是嗎？” 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她懂醫(yī)術，
照顧傷員也是應該的?！薄霸捠沁@么說……” 柳瑟瑟往她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
“可我聽送信的兵說，那姑娘對無咎哥有意思，還給他縫了個荷包，他…… 他收下了。
”柳瑟瑟的話像根刺，扎在青蘿心里最軟的地方，讓她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焦慮，又冒了頭。
日子一天天過去，前線的戰(zhàn)報斷斷續(xù)續(xù)傳來，有時說打了勝仗，有時說糧草不濟，
卻始終沒有謝無咎的親筆信。青蘿托人送去的信，也都石沉大海?！霸S是前線太忙，
他沒時間回信?！?她總這樣安慰自己，卻在夜里把他那件舊甲抱在懷里，
聞著上面淡淡的硝煙味，偷偷掉眼淚。柳瑟瑟看著她日漸憔悴的樣子，眼里閃過絲得意，
卻嘴上說得更懇切：“青蘿姐，你別胡思亂想。無咎哥不是那種人，他肯定是太忙了。
”“等他打完仗回來，我?guī)湍銌枂査?，看他到底什么意思！”她?“安慰” 做幌子，
把青蘿心里的不安，養(yǎng)得越來越壯。入冬后，一場急病席卷了軍營。消息傳來時，
青蘿正在給梅樹剪枝，手里的剪刀 “哐當” 掉在地上，枝椏上的殘雪落在她手背上，
凍得生疼?！安〉脜柡?？” 她抓住報信的小廝，聲音發(fā)顫，“無咎他…… 他沒事吧？
”“聽說挺厲害的，不少士兵都病倒了?！?小廝撓了撓頭，“不過世子應該沒事，
有蘇姑娘照顧呢，她醫(yī)術好，據說把好幾個重癥傷員都救回來了?！鼻嗵}踉蹌著后退，
撞在梅樹上，枝椏晃動，雪沫落了她滿身。
她突然想起柳瑟瑟說的 “蘇姑娘總往他帳里跑”，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喘不過氣。
“我要去前線?！?她猛地站起來，往屋里走，“我去照顧他。”“別去啊青蘿姐！
” 柳瑟瑟從后面追上來，拉住她的胳膊，“前線那么亂，你去了也是添亂！再說，
有蘇姑娘在，無咎哥會沒事的！”“你去了，萬一撞見什么…… 豈不是更傷心？
”柳瑟瑟的阻攔，反而讓青蘿心里的念頭更堅定 —— 她怕再不去，就真的沒機會了。
可終究沒能去成。邊關戰(zhàn)事吃緊，朝廷下了令，非軍務人員不得出入，她連城門都出不去。
那些日子，青蘿像丟了魂。白天坐在窗邊發(fā)呆，夜里就對著那幅《寒江獨釣圖》流淚，
釣線終于繡直了，卻怎么看都像根系著心的繩，一頭拴在她這里，一頭飄在遙遠的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