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上為爭古董瓶,我當(dāng)眾拔槍抵住霍少帥眉心。全場名流嚇跪時,
他卻輕笑:“準(zhǔn)頭不錯,就是握槍姿勢錯了?!焙髞砦曳瓑μ踊槟峭?,
正撞見他靠在墻頭讀報——頭條是我寫的《與古董花瓶相處指南》:“第三條:別學(xué)某些人,
仗著好看就愛冷臉?!彼龡l斯理折起報紙:“夫人教得對?!薄八越裢?,
我親自來學(xué)怎么暖瓶了?!?--華懋飯店的宴會廳,今夜亮得能刺瞎人眼。
水晶吊燈把空氣都染成了晃眼的金色,空氣里浮動著昂貴的雪茄煙、法國香水,
還有一點若有若無、被極力掩蓋住的硝煙味——上海灘的頭面人物們幾乎都擠在了這里,
衣香鬢影,暗流涌動。焦點,是拍賣臺中央那只粉彩九桃天球瓶。釉色溫潤,桃實飽滿,
在燈光下流轉(zhuǎn)著幾百年沉淀下來的寶光。底下舉牌的頻率越來越高,價錢一路飆升,
數(shù)字燙得人耳朵發(fā)麻。“五萬大洋!”“五萬二!”“五萬五千!”喊聲此起彼伏,
帶著點志在必得的狠勁兒。直到一個低沉冷冽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鋒,
瞬間劈開了所有嘈雜:“十萬。”全場一靜。目光齊刷刷投向二樓雅座。
厚重的絲絨帷幕半掩著,只能看見一個筆挺冷硬的軍裝輪廓,
肩章上的將星在暗處也閃著寒光。他指間夾著的雪茄,紅光明明滅滅,像蟄伏野獸的眼睛。
是霍沉舟。手握重兵的霍家少帥,這上海灘跺跺腳就要震三震的主兒。他報出的價,
與其說是競拍,不如說是宣告??諝饽塘藥酌?。拍賣師握著槌子的手有點抖,
聲音干澀地重復(fù):“十萬大洋!霍少帥出價十萬!還有……還有哪位先生……”話沒說完,
就被一聲清脆帶笑的“慢著”截斷了。那聲音不高,卻像玉珠落盤,帶著點不管不顧的勁兒,
清清楚楚砸在每個人耳朵里??拷芭诺南簧?,一個身影利落地站了起來。蘇晚晚。
蘇家這位小姐,今晚穿了身墨綠色滾銀邊的絲絨旗袍,襯得皮膚欺霜賽雪。
可那旗袍開衩開得大膽,隨著她站起的動作,一截線條流暢的小腿晃得人眼暈。
她臉上半點沒有名媛淑女該有的矜持溫婉,反而揚著下巴,唇角彎起,
眼睛里跳動著一種近乎頑劣的、亮得驚人的光。她沒看任何人,
只盯著臺上那只流光溢彩的瓶子,眼神熱烈得像看著闊別多年的情人?!斑@瓶子,”她開口,
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壓住了全場的呼吸,“我看上了。”話音未落,
她竟單手一撐面前的雕花小圓桌,整個人像只輕盈又迅猛的翠鳥,直接躍上了光滑的拍賣臺!
高跟鞋在臺面上敲出兩聲清脆的“噠噠”響,震得臺下幾位老夫人的心肝都顫了顫。
臺上拍賣師和幾個侍者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想攔,
卻被她周身那股子“誰敢碰我試試”的彪悍勁兒懾住,僵在原地。蘇晚晚看都沒看他們,
徑直走向那只粉彩九桃瓶。纖細(xì)的手指伸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親昵,
輕輕拂過冰涼的瓶身,仿佛在確認(rèn)一件失而復(fù)得的珍寶。然后,她轉(zhuǎn)過身,
面向二樓那個冷硬的輪廓,臉上笑容依舊明媚,甚至帶點天真。可下一秒,
她右手閃電般探向墨綠旗袍那令人心驚的高開衩——裙擺掀起的驚鴻一瞥間,
大腿上綁著的皮質(zhì)槍套赫然在目!“咔噠!”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機括輕響。
一柄锃亮小巧的勃朗寧手槍,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握在她白皙的手中。黑洞洞的槍口,沒有絲毫猶豫,
筆直地抬起,隔著喧鬧浮華的大廳,隔著無數(shù)驚愕呆滯的目光,精準(zhǔn)地、穩(wěn)穩(wěn)地,
抵在了二樓雅座那位霍少帥的眉心正中。時間,空間,仿佛被這一槍口死死釘住了。
“嘶——”死寂中,不知是誰倒抽了一口冷氣,聲音尖銳得刺耳。“撲通!”緊接著,
是椅子翻倒的悶響,一個穿著考究馬甲的老紳士,兩眼一翻,直接軟倒在地,暈了?!斑旬?dāng)!
”一個貴婦失手打翻了手邊的香檳塔,金黃的酒液和破碎的玻璃渣四濺開來,
像一場昂貴又狼狽的雨。更多的抽氣聲,壓抑的驚呼,瓷器墜地的脆響,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刮擦聲……整個華懋飯店的宴會廳,瞬間從云端跌落,亂成一鍋滾沸的粥。
名流淑女們花容失色,風(fēng)度盡失,抱頭躲閃者有之,瑟瑟發(fā)抖者有之,更有甚者,
腿軟得直接跪伏在地毯上。
空氣里彌漫開一股奇異的味道——雪茄的焦香、香檳的甜膩、香水的馥郁,
混著恐懼的汗味和……一股淡淡的尿騷氣。二樓雅座,霍沉舟身后的副官們反應(yīng)快得驚人,
幾乎在蘇晚晚拔槍的瞬間,幾支冰冷的槍口也齊刷刷抬起,
對準(zhǔn)了拍賣臺上那個膽大包天的墨綠色身影??諝饩o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一觸即發(fā)。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的目光,恐懼的、驚駭?shù)摹㈦y以置信的,
都死死釘在二樓那個被槍指著的男人身上?;舫林圻B眼皮都沒動一下。指間的雪茄依舊燃著,
裊裊青煙筆直上升,絲毫沒有被這生死一線的變故打亂節(jié)奏。
他甚至沒有去看眉心前那黑洞洞的、隨時能帶走他性命的槍口。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只平靜地鎖著拍賣臺上那個持槍的女人。隔著混亂的人潮,隔著令人窒息的緊張,
他的視線精準(zhǔn)地落在她握槍的手上。白皙,纖細(xì),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透著一股子脆弱的倔強。然后,在無數(shù)道幾乎要驚裂的眼瞳注視下,霍沉舟薄薄的唇角,
極其緩慢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很淺,近乎于無,卻像寒潭投入一顆石子,
漾開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漣漪。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滿場的混亂和抽氣聲,
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冰錐般的質(zhì)地:“準(zhǔn)頭不錯。”他頓了頓,
眼神依舊停留在蘇晚晚握槍的手勢上,仿佛在鑒賞一件稀罕的物件,
語氣平淡得像在評價天氣?!熬褪?,”他補充道,
尾音甚至帶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近乎教導(dǎo)意味的惋惜,“握槍姿勢錯了?;⒖趬旱锰o,
食指指腹發(fā)力不夠干脆。這樣,”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食指的位置,“容易脫靶。
”“……”全場死寂。連角落里某個貴婦壓抑的啜泣都噎在了喉嚨里。
跪在地上的、躲在桌子底下的、臉色慘白的……所有幸存著意識的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
腦子里只剩下轟隆隆的巨響——霍少帥……在教蘇小姐……怎么用槍指著他自己的頭?!
蘇晚晚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她握著槍的手,幾不可察地緊了緊。指尖傳來槍體冰冷的觸感,
還有自己掌心微微滲出的薄汗。這男人……瘋子!絕對的瘋子!
她預(yù)想過無數(shù)種反應(yīng)——暴怒,呵斥,甚至直接讓副官開槍拿下她。唯獨沒料到,
他居然在這種時候,一本正經(jīng)地給她上起了射擊課?!心底那點孤注一擲的莽撞,
被這匪夷所思的回應(yīng)沖得有點發(fā)懵。一絲微不可查的懊惱爬上心頭。就在這時,霍沉舟動了。
不是暴起,不是閃避。他只是極其緩慢地抬起了夾著雪茄的那只手,
動作從容得像要去端一杯茶。兩根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手指,沒有半分猶豫,
直接探向眉心前那冰冷的槍口。在無數(shù)道驚駭欲絕的目光聚焦下,那兩根手指,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穩(wěn)穩(wěn)地、輕輕地,搭在了勃朗寧的槍管上。冰涼的金屬觸感傳來。
然后,微微用力。槍口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道,帶著蘇晚晚的手腕,向旁邊挪開了寸許。
槍管離開了他的眉心。動作行云流水,甚至帶著點優(yōu)雅的隨意。
仿佛撥開的不是一把能要人命的手槍,而是一縷擾人的頭發(fā)絲。他收回手,
雪茄的紅光映著他冷峻的側(cè)臉輪廓。深黑的目光依舊沉沉地落在蘇晚晚臉上,
那里面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
映著她此刻略顯錯愕的身影?!捌孔?,歸你了?!彼_口,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冷冽平淡,
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隨即,他話鋒一轉(zhuǎn),丟下一個更重的炸彈,“蘇小姐,
明日我會親自登門,拜會令尊,商議你我的婚期?!被槠??!這兩個字像平地驚雷,
炸得剛緩過一口氣的眾人再次魂飛魄散!蘇晚晚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握著槍的手徹底僵住,指尖冰涼。他……他在說什么?!婚期?誰的婚期?!她和這個瘋子?
!開什么玩笑!霍沉舟卻不再看她,
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只是隨口吩咐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轉(zhuǎn)身,
軍裝的衣擺劃出一個冷硬的弧度,徑直向雅座后方通往休息室的通道走去。副官們立刻收槍,
緊隨其后,動作整齊劃一,留下滿廳死寂和無數(shù)道驚魂未定的目光。拍賣師腿肚子轉(zhuǎn)筋,
癱坐在臺上,槌子掉在腳邊都渾然不覺。蘇晚晚還僵立在臺上,手里握著那柄勃朗寧,
槍口垂向地面。霍沉舟最后那句話在她腦子里反復(fù)回響,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在鑿?;槠??
登門?商議?她猛地打了個激靈,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她終于明白那男人臨走前眼神里的意思了——那不是結(jié)束,是開始!
一場由他單方面宣告的、針對她的“戰(zhàn)爭”的開始!不行!絕對不行!
她蘇晚晚的人生字典里,從來沒有“任人擺布”這四個字!
尤其還是擺布給一個剛被她用槍指過頭的瘋子軍閥!逃!這個念頭像野火一樣瞬間燎原,
燒掉了所有的錯愕和猶豫。她得跑!立刻!馬上!
趕在那個姓霍的瘋子帶著大隊人馬堵住蘇家大門之前!
她“唰”地一下把手槍利落地塞回大腿槍套,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墨綠的旗袍下擺落下,
遮住了那點驚心動魄的寒光。她看也沒看臺下那些依舊處于石化狀態(tài)的賓客,
甚至沒看一眼那只價值十萬大洋、剛剛引發(fā)一場風(fēng)暴的粉彩九桃瓶,徑直跳下拍賣臺。
高跟鞋在光潔如鏡的地磚上敲出急促的聲響,像驟雨打在芭蕉葉上。她目不斜視,
撥開幾個擋路的、還癱軟在地的賓客,直奔宴會廳側(cè)門。背影決絕,
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氣勢。蘇家祠堂。沉重的紫檀木大門緊閉著,
將外面世界的光線和喧囂徹底隔絕。幾盞長明燈幽幽地燃著,
豆大的火苗在深沉的夜色里跳動,勉強映亮一排排肅穆冷硬的祖宗牌位。
空氣里彌漫著線香燃燒后的特殊氣味,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蘇晚晚跪在冰冷的蒲團(tuán)上,膝蓋已經(jīng)麻得沒了知覺。她換了一身素凈的月白旗袍,
烏黑的長發(fā)隨意挽了個髻,幾縷發(fā)絲垂在頰邊,襯得小臉有些蒼白,
卻掩不住那雙眼睛里倔強跳動的火苗?!巴硗戆?,”蘇老爺子,蘇家的定海神針,
拄著拐杖站在祖宗牌位前,聲音蒼老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霍家這門親,
是你爺爺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上和霍老帥指腹為婚定下的。白紙黑字,庚帖信物,一樣不少。
如今霍少帥親自登門重提此事,于情于禮,蘇家都不能,也不會反悔!”他頓了頓,
拐杖重重地在地上一頓,發(fā)出沉悶的回響:“你今日在華懋飯店的胡鬧,
蘇家自會盡力替你周全。但你若再敢生出什么不該有的心思,
想學(xué)那等戲文里的私奔逃婚……”老爺子目光如電,掃過蘇晚晚繃緊的脊背,
又嚴(yán)厲地掃過旁邊垂手侍立、一臉憂色的蘇家父母?!澳蔷筒恢皇莵G我蘇家臉面,
是置整個蘇家于險地!”老爺子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沉甸甸的警告,“霍沉舟是什么人?
他手里握著多少條槍?這上海灘,他跺跺腳,地都要抖三抖!你以為你那點小聰明,
能翻得出他的手心?”蘇父嘆了口氣,上前一步,聲音帶著無奈和疲憊:“晚晚,
聽你爺爺?shù)脑?。霍少帥……雖則手段強硬了些,但位高權(quán)重,前途無量。你嫁過去,
便是堂堂正正的少帥夫人,風(fēng)光無限,多少人求都求不來……”“風(fēng)光無限?
”蘇晚晚猛地抬起頭,聲音因為久跪而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爹!那是火坑!是狼窩!
你們沒看見他今天看我的眼神嗎?那根本不是看未婚妻,是看獵物!
是看一個不知死活敢挑釁他的玩意兒!風(fēng)光?我怕是有命嫁進(jìn)去,沒命享那個‘風(fēng)光’!
”祠堂里一時只剩下長明燈燈芯燃燒的細(xì)微噼啪聲,和幾人沉重的呼吸。“胡言亂語!
”蘇老爺子氣得胡子直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宗規(guī)矩在上,豈容你一個女兒家置喙!
給我好好跪著反省!不到天亮,不準(zhǔn)起來!”沉重的祠堂門再次關(guān)上,落鎖的聲音清晰傳來,
隔絕了內(nèi)外。祠堂內(nèi)重歸死寂。只有長明燈幽幽的光,映著蘇晚晚挺得筆直的背影。
她慢慢抬起頭,望向那一排排黑沉沉的牌位。先輩們無聲地俯視著她,
帶著千百年來沉淀的規(guī)矩和枷鎖。可蘇晚晚眼底的那簇火,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越燒越旺。
規(guī)矩?枷鎖?去他的!她蘇晚晚的命,從來只攥在自己手里!
目光緩緩移向祠堂側(cè)面那扇高高的、緊閉的雕花木窗。窗欞外,是沉沉的夜色,
也是……自由的方向。夜色濃稠如墨,將蘇家大宅重重包裹。前院祠堂方向的燈火通明,
襯得后院這堵高高的青磚墻更加幽深冷寂。墻頭上,幾叢茂盛的爬山虎在夜風(fēng)里輕輕晃動,
葉片摩擦著磚石,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墻根下,一個纖細(xì)的身影緊貼著冰冷的磚壁,
像一只潛伏的貓兒。蘇晚晚換了一身利落的黑色棉布衣褲,長發(fā)緊緊盤在腦后,
臉上不知從哪里蹭了點灰,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卻亮得驚人。她背著一個不大的藤編小箱,
里面是她這些年攢下的體己和一些必要的“小玩意兒”。她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
祠堂那邊的訓(xùn)斥聲早已聽不見了,只有遠(yuǎn)處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單調(diào)而悠遠(yuǎn)地傳來。
整個后院靜得可怕。就是現(xiàn)在!她后退幾步,深吸一口氣,猛地助跑,
足尖在粗糙的墻磚上一點,身體輕盈地拔起!雙手準(zhǔn)確地抓住墻頭一塊凸起的磚沿,
臂力一收,整個人便如同貍貓般翻了上去,動作干凈利落,沒有發(fā)出半點多余的聲響。
墻頭視野驟然開闊。墻外是一條僻靜的后巷,
昏黃的路燈光暈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暈開一小圈模糊的光影。巷子盡頭,
隱約可見她早前托人藏好的那輛福特小汽車的輪廓。成了!蘇晚晚心頭一陣狂喜,
嘴角忍不住向上揚起。什么霍少帥,什么婚約,都見鬼去吧!天高海闊,
她蘇晚晚要去的地方,姓霍的管不著!她利落地跨坐在墻頭上,調(diào)整姿勢準(zhǔn)備往下跳。
夜風(fēng)吹拂著她額前的碎發(fā),帶來一絲涼意和自由的氣息。然而,就在她動作的瞬間,
眼角的余光無意間掃向墻內(nèi)下方——靠近祠堂后窗那片濃重的陰影里。那里,不知何時,
竟悄無聲息地多了一個人影。那人斜斜地倚靠在冰冷的青磚墻上,
姿態(tài)閑適得如同在自家花園散步。一身深灰色的呢料軍便服,幾乎與墻角的黑暗融為一體,
肩章上的金屬徽記在昏暗中反射著一點微弱的、冰冷的光。他手里,正拿著一份報紙。
紙張在夜風(fēng)中微微晃動。借著祠堂后窗透出的微弱光線,
清晰地看到報紙頭版那碩大醒目的黑體標(biāo)題——《與古董花瓶相處指南(蘇晚晚)》她的心,
驟然停跳了一拍!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骨猛地竄上來!那是她昨天下午一氣呵成寫完,
傍晚就塞進(jìn)《滬上快聞》報館門縫的稿子!只為了狠狠出一口被逼婚的惡氣!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自己寫最后一條時,那種咬牙切齒的快意:“第三條:別學(xué)某些人,
仗著好看就愛冷臉,擺譜,活像只千年冰窖里撈出來的鎮(zhèn)墓獸。暖瓶?下輩子吧!
”他怎么……他怎么這么快就拿到了?!還偏偏是在這個要命的時候,
出現(xiàn)在這個要命的地點?!墻下的陰影里,霍沉舟仿佛才察覺到頭頂?shù)膭屿o,
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軍帽的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他上半張臉,
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他抬頭的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磨人的緩慢,
視線穿透帽檐下的陰影,精準(zhǔn)地、沉沉地,鎖定了騎在墻頭、渾身僵硬的蘇晚晚。
那目光如有實質(zhì),帶著夜風(fēng)的寒涼,瞬間攫住了她。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蘇晚晚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她下意識地想去摸大腿——該死!
為了方便翻墻,她把槍留在房里了!霍沉舟的目光在她僵硬的姿勢上停留了兩秒,然后,
極其緩慢地,落回到手中的報紙上。他修長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優(yōu)雅的殘忍,慢條斯理地,
開始折疊那份印著她辛辣諷刺的文章的報紙。紙張發(fā)出細(xì)微的、清晰的“嚓嚓”聲,
在寂靜的夜里被無限放大,如同凌遲的倒計時。終于,
報紙被他折成了一個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小塊。他這才再次抬眼,
看向墻頭上那個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身影。帽檐下的陰影里,
唇角似乎極其細(xì)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扯出一個冰冷到毫無溫度的弧度。低沉的聲音響起,
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夜風(fēng),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夫人教得對?!彼D了頓,
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聽不出絲毫被冒犯的怒意,
卻讓蘇晚晚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八越裢恚被舫林畚⑽⒄局绷松眢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