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鐵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鐵銹味混著霉味鉆鼻子，還有點(diǎn)說不清的腥氣。
兩個穿黑制服的人架著我胳膊往前走，肩膀被捏得生疼。我掙了幾下，沒用，
他們抓得更緊了。我喉嚨里好像堵著東西，喊不出話，只能喘氣，每口都帶著疼。
走廊兩邊墻皮掉得厲害，墻上幾道劃痕，不知道誰弄的。偶爾有人走過，都穿灰衣服，
低著頭不看我。我心里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沉，走了沒有多久我被推進(jìn)了一個小房間，
我沒站穩(wěn)摔倒在泥地上額頭磕的流了血?！拔野謰屇?？你們是誰！
你們這樣非法拘留是違法的！”沒有人理我，只是把房間門鎖上就走了。
我砸著門卻久久不見回應(yīng)，爸媽說的心理障礙，就是這么治的嗎？這不是治療，這是囚禁！
天黑下來，我蜷縮在地上，這間房間連個床都沒有，骨頭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硌的生疼。
我想起了我的愛人蕭林學(xué)弟，往常這個時間點(diǎn)我應(yīng)該正坐在他的腿上和他一起看電視吧。
蕭林是本地人，追我時特別纏。我第一次在社團(tuán)見他時正低頭整理文件，他就走過來。
“學(xué)長，我叫蕭林，計算機(jī)系的。”聲音聽上去有點(diǎn)稚嫩，“我能和你做朋友嗎？
”我爽快地答應(yīng)了，可后來我卻發(fā)現(xiàn)他對我不是兄弟之間的感情。他自費(fèi)買我喜歡的東西，
天天粘著我。去食堂吃飯、去圖書館讀書他都跟著，眼睛未曾從我身上移開，我不傻，
他那點(diǎn)心思，是個人都能知道。我問過他：“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他聲音不大，
卻很堅定：“意味著我想跟清辭學(xué)長過一輩子?！彼D(zhuǎn)頭看我，“別人怎么 說不管，
我就是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彼f的，我信，
一個人的愛意即使不說出口 也會從眼神中流露出來。我們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個小房子，
每天吵吵鬧鬧，晚上踩著太陽回家，坐在他腿上看電視劇。
看到動情處時他會突然湊過來吻我，每次吻的我都呼吸不上來。那些日子真好，涼絲絲的甜。
蕭林愛黏人，走路要牽手，睡覺要抱緊緊的，洗澡都想擠一塊鬧。
我嘴上嫌他煩但心里是美滋滋的。那天晚上，月光從窗簾縫透進(jìn)來。
蕭林的呼吸噴在我鎖骨上，癢癢的。他手顫抖地解開了我襯衫扣子。他眼里有點(diǎn)緊張，
有點(diǎn)想要，更多是小心?！扒遛o，”他在我的耳邊呢喃著，聲音略帶沙啞，“我愛你。
”我環(huán)住他后背，感受到他襯衫下抑制不住的輕顫。屋里格外靜，
靜得能聽見他沒穩(wěn)住的心跳和我自己的混在一起，咚咚地響。他慢慢抬起頭，那點(diǎn)緊張還在，
卻有了點(diǎn)豁出去的感覺，像他當(dāng)初說“就認(rèn)你”時那樣。他湊過來，嘴唇先碰到我嘴角，
很輕，像怕碰碎了什么珍貴的易碎品一樣，停頓了一下才敢慢慢貼上來。呼吸交纏在一起，
他學(xué)得笨有點(diǎn)著急，牙齒偶爾碰到我嘴唇，自己先紅了臉，想退卻又舍不得。
我側(cè)過臉吻他的耳垂，他猛地一顫，像被電到似的，卻把我抱得更緊了。
我抵著他發(fā)燙的胸膛，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還有他努力想平穩(wěn)卻怎么也穩(wěn)不住的呼吸。
“蕭林，”我貼著他耳朵說，聲音也有點(diǎn)啞，“沒事?！彼帕艘宦暎且艉苤?，像撒嬌，
又像是松了口氣。手慢慢往上移，指尖劃過我后頸的皮膚，帶著點(diǎn)薄汗的濕意，
卻燙得人心里發(fā)顫。他沒再說什么，只是把臉埋在了我的頸窩，呼吸滾燙，
一下下落在皮膚上。那時候覺得，有愛就行。我們躲著同學(xué)，瞞著老師，
想畢業(yè)工作了就能光明正大站一塊。沒想到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把我們的事告訴了我的父母。
爸媽找到出租屋那天我正在煮面，蕭林從后面抱著我，下巴擱我肩上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
門被撞開的瞬間我媽尖叫著撲過來，指甲差點(diǎn)掐進(jìn)我胳膊。我爸臉鐵青，一拳打在蕭林臉上。
“你這是心理疾??！”我媽的哭喊聲格外刺耳，“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不正常的！
”亂哄哄的，
只記得蕭林的嘴在流血和我被強(qiáng)行拉走時他小聲對我說的一句話“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你的”。
之后，爸媽把我鎖家里手機(jī)也收了，蕭林打電話來，我媽直接把手機(jī)摔得粉碎 。
再然后就是今天幾個不認(rèn)識的人闖進(jìn)了家里，不管我如何掙，把我塞進(jìn)了一輛面包車。
我媽在車窗外哭，說為我好，治好了就沒事。我爸沒看我臉扭到了一邊。我在黑屋里睜著眼，
胸口悶得慌。不知道蕭林咋樣了，他爸媽有沒有為難他。我想告訴他，等我出去，
跟爸媽說通了，我們還像以前一樣。第二天一早，門被猛地拉開。刺眼的光芒，
照的人睜不開眼。我被拽起來，推推搡搡地往大廳走。幾十個人排著隊，男女分開，
都低著頭，看上去都呆呆的 ?！岸悸牶昧?！
”隊伍前面站著個穿黑色制服手里拿根電棍的人，“到這就得守規(guī)矩！你們這病，
就是思想不正經(jīng)，好好改造，才能變正常！”“?。俊蔽业吐曅α讼?。
剛說完小腹就挨了一下，疼得我眼發(fā)黑?！斑€敢頂嘴？看來是沒挨過打！”接下來的日子，
就是熬。天不亮就得起，然后背那些破規(guī)矩，紙上的字看著就氣人，
啥“違背自然”“家庭恥辱”，錯一個字就罰站，站好幾個小時，太陽曬得頭暈也不能動。
治療則是關(guān)小屋里，對著一面白墻聽喇叭沒完沒了講啥“正?；閼佟保f我被欲望迷了心，
對不起爸媽。我不認(rèn)錯。愛個人，怎么就錯了？我不認(rèn)錯，他們打得更狠，
將我打得氣息萎靡，然后再丟回那個什么也沒有的小房間里，好黑，好冷。不知道過了多久，
腦子越來越沉，身上越來越冷。小黑屋里，我蜷起來，臉埋膝蓋里。想蕭林了，
想他笑的樣子，想他抱我，想他身上的味道。他要是在，肯定不能讓我在這受這份罪。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開了，他們把我拖出去，我腿都麻了，站不住。陽光刺得眼睛疼，
看見其他人那木呆呆的臉，突然覺得惡心，彎下腰咳嗽起來。有人踹了我一腳：“別裝死，
干活去！”干活就是在后院搬石頭，從這邊挪到那邊，再挪回來，沒啥意思，就是折騰人。
我從小沒干過什么重活，手很快被磨破了，血混著泥，黏糊糊的，又疼又累。
那天晚上我發(fā)燒了，渾身燙得厲害，腦子不清醒，感覺忽冷忽熱的好像又看見蕭林了。
去年秋天，我們?nèi)ソ值郎⒉?，突然下雨了，挺大的。沒帶傘，就在雨里跑，笑得像個傻子。
結(jié)果我轉(zhuǎn)天就發(fā)燒了，蕭林守了我一天，又是喂藥又是敷毛巾，緊張得不行。他坐在床邊，
眼睛紅紅的，用手背碰我額頭?！扒遛o，你咋又發(fā)燒了？”聲音帶著哭腔，“都怪我，
要是讓你找個地方避雨自己跑回家拿傘就不會這樣了?！薄吧倒?，”我在夢里笑，
想抬手摸摸他臉，可胳膊抬不動，“我沒事......”迷迷糊糊間，
我好像被人拽了起來，從頭澆了桶冷水。冷得一哆嗦，清醒點(diǎn)了，可更難受了。
“裝病想偷懶？”有人在旁邊說，聲音冷冰冰的，“看來還沒治夠！”我想解釋，
可聲音怎么也發(fā)不出來。他們把我拖到走廊里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
他們打完之后又把我丟回了房間。過了陣子，聽見爸媽的聲音。他們來看我了，
隔著柵欄門我媽哭得厲害，我爸站旁邊臉色也變得很復(fù)雜?！扒遛o，好好改造，早點(diǎn)好起來，
”我媽哽咽著，“別再讓我們操心了。我們把你養(yǎng)這么大也不容易啊，你就體諒我們一下吧。
”我看著他們想問蕭林怎么樣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怕聽見不好的。
我爸語氣平平的聽上去沒有一絲感情：“那個姓蕭的沒了。”我腦子一下子懵了“你說什么？
”“聽說受不了，從樓上跳下去了，”我爸轉(zhuǎn)過頭，“清辭，這條路走不通，他就是例子。
好好治病，以后好好過日子，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蔽覌屧谂赃咟c(diǎn)頭，哭著說：“是啊，
清辭，都過去了，忘了他吧?！蔽沂箘艙u頭，眼淚止不住地流：“你們騙我！他不會的！
我不信！”“騙你干啥！”我媽聲音大了，“人都燒了！他爸媽都快瘋了！清辭，你醒醒吧！
”后面的話，我聽不清了。天旋地轉(zhuǎn)的，心口像被撕開個口子，風(fēng)往里灌，疼得喘不上氣。
那個說要跟我過一輩子的......沒了？我使勁咬著嘴唇，靠著疼痛才勉強(qiáng)沒暈過去。
不能信，我得出去，得親眼看見蕭林，哪怕就一眼，看看他好好的。從那天起，我變了。
不反抗，不說話，每天該干啥干啥，讓背規(guī)矩就背，打我也不吭聲。像個木頭人，眼神空的。
所有的思念和疼痛，都積壓在心里?；钪鋈ミ@個念想一直支撐著我。一次，
他們帶我們?nèi)ァ坝^影”，在一個黑屋里，屏幕上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些不好的結(jié)局，
自殺的，瘋的，被人罵的......看完了，每個人都得說自己錯了。輪到我時，
我沒說話，愣了半天。然后抬起頭，看著前面，聲音不大，但很清楚：“我沒錯?！眲傉f完，
就有人沖上來，一巴掌扇在我臉上?！皭蹅€人，沒錯。”我的聲音不大，
但屋里的人應(yīng)該都聽見了。那天，他們打得我血肉模糊，身上舊傷加新傷，路都走不了。
躺在床上，渾身發(fā)冷，腦子又開始迷糊了。我夢見我們第一次牽手，在學(xué)校的一棵桃樹底下。
蕭林猶豫半天，手在旁邊動來動去，終于碰了下我的手。我沒躲，他卻跟被電著似的縮回去，
臉一下紅了。過了會兒，又小心翼翼伸過來抓緊了我的手。他手心全是汗，濕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