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霍祁年喝下了不少的酒。
他拖著一身酒氣回到房里,鐘若涵已經卸了妝,穿了一件大紅色的睡衣,坐在床沿上等著他。
見他進來,立刻起身迎上來,伸手就往他腰上摟。
“祁年哥,你今天累壞了吧?”她的聲音溫柔似水。
霍祁年側身躲開。
“別動?!?/p>
他按住她的手,聲音有些沙啞,“我腰傷還沒好,今天先睡?!?/p>
鐘若涵的手頓在半空,眼里閃過一絲狐疑,上下打量著他:“你不是早就好了嗎……”
“但是剛才又被人撞了一下?!?/p>
“睡吧?!?/p>
身后沒了動靜,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鐘若涵躺下的聲音,呼吸漸漸平穩(wěn)。
霍祁年睜著眼,望著天花板,腦子里亂得像團麻。
鐘徽音真的走了。
這個念頭像根針,反復扎著他的心。
他想起她去買衣服時,想起火車站他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在車窗后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他一直以為,她是鬧脾氣,是舍不得城里的好日子,是在用下鄉(xiāng)當借口逼他哄她。
畢竟,她是鐘家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女兒,怎么可能真的去鄉(xiāng)下受苦?
可現在她真的走了。
沒有爭吵,沒有哭鬧,甚至沒給他留句話,就這么走了。
“祁年哥?”身后的鐘若涵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問,“你睡不著嗎?”
霍祁年閉了閉眼,把那些翻涌的情緒壓下去,聲音聽不出波瀾:“沒有,快睡吧?!?/p>
鐘若涵應了一聲就沒再說話。
屋里靜下來,他反手摸到桌子上的這塊表。
那只手表,是鐘徽音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國營商店售價七十塊錢。
他其實是喜歡的,但是他卻故意沒有戴上。
而現在他卻鬼使神差的戴在了手上。
原來她真的走了。
他忽然覺得這屋里的空氣太悶,悶得他喘不過氣。
他不明白跟鐘若涵結婚不是他心里一直期待的嗎?可為什么他的心里像空了一塊?
霍祁年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隔天他醒得比往常還要早一些。
他盯著天花板緩了會兒神,新婚那一夜的喧囂還殘留在腦子里,卻沒什么真實感。
床頭柜上的鬧鐘指向六點,他輕手輕腳地起身,沒叫醒鐘若涵便徑直出了門。
走廊上遇見抱著文件的科員,對方笑著道賀他新婚大吉,他只點了點頭。
推開辦公室門時,小張正低頭整理報表,見他進來連忙起身:“霍科長早?!?/p>
“去幫我買份早飯。”
小張應著轉身要走,腳剛邁出去又頓住,撓了撓頭小聲問:“團長,鐘徽音同志沒給您帶早飯嗎?”
話音剛落,他猛地意識到說錯了話,臉唰地白了,趕緊低下頭:“對不起我忘了,我現在就去,買……”
霍祁年抬眼瞥了他一下,沒什么情緒起伏:“去吧?!?/p>
以前這個時間,辦公桌上總會擺著溫熱的粥,有時是她親手烙的餅,用保溫飯盒仔細裝著,掀開蓋子時還冒著熱氣。
因為她知道他胃不好又不喜歡吃早飯,所以總會給他做早飯。
久而久之他就吃成了習慣。
他從來沒問過她是幾點起的床,也沒說過一句好。
正想著門被推開,身為參謀長的李想端著搪瓷缸走進來,看見小張剛買回來的油條豆?jié){,故意揚著嗓門笑:“喲,霍團長這是怎么了?新婚燕爾的,怎么還吃起外頭的早飯了?新娘子不給準備?”
霍祁年一聽臉色沉了沉:“她身子弱,不想讓她累著。”
李想沒再多說,喝完水就走了。
辦公室里重新安靜下來,霍祁年咬了口油條,味同嚼蠟。
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鐘徽音的身影。
原來人是會變的,或者說,是他從未留意過她。
他把吃了幾口的早飯推到一邊,沒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