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小璃的哭喊，如同驟然繃斷的琴弦，在拔高的頂點戛然而止。情緒爆發(fā)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她像斷了線的木偶，身體猛地一軟，脫力般地向后倒去。
蘇逸行反應(yīng)快得驚人，手臂穩(wěn)穩(wěn)托住了她癱軟的身體。
那具單薄的身軀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灼人的滾燙。她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濡濕，黏在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上，呼吸急促而淺弱。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門口的蘇御天和蘇梓軒。
“小璃！”蘇御天一個箭步?jīng)_上前，聲音帶著自己都無法控制的顫抖。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將觸碰到她滾燙額頭的瞬間，猛地僵住。
蘇梓軒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他慌亂地看向毫無生氣的妹妹
蘇逸行低頭看著懷里毫無知覺的臉，感受著異常高溫，眉頭死死鎖緊?！案邿彼院喴赓W，動作卻小心地將她打橫抱起，快步走向床邊。
蘇睿淵抱著電腦沖到床邊，指尖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調(diào)出電子病歷和緊急聯(lián)絡(luò)方式。“體溫異常升高，39.8度。心率過快，呼吸急促。疑似應(yīng)激性高燒，需物理降溫，密切觀察，防止驚厥?！彼Z速極快，但鏡片后緊盯著屏幕的眼睛，泄露了焦灼。
蘇御天強迫自己冷靜：“管家！立刻準(zhǔn)備冰袋、溫水、毛巾！梓軒，聯(lián)系陳老，請他立刻折返！睿淵，監(jiān)控體征，任何變化立刻報告！逸行…守著她！”
整個蘇家別墅在深夜被驚醒，陷入壓抑的忙碌。傭人送來冰袋、溫水、毛巾，又無聲退下。
蘇逸行守在床邊一步未離。他拒絕了幫忙，親自用浸了溫水的毛巾，動作生澀卻小心地擦拭著蘇小璃滾燙的額頭、脖頸和手臂。常年握槍的手，笨拙地傳遞著微不足道的涼意。
蘇梓軒在窗邊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向電話那頭的陳老描述情況，臉上慣有的笑容消失無蹤，只剩下凝重。他幾次看向床上小小的身影，眼神復(fù)雜。
蘇御天站在床尾，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陰影。他緊抿著唇，看著蘇逸行生疏的動作，看著蘇小璃昏迷中緊蹙的眉頭和不安的囈語。
蘇睿淵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膝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幽藍(lán)的屏幕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
時間在壓抑中流逝。冰袋換了一次又一次。陳老終于趕回，確認(rèn)是情緒引發(fā)的應(yīng)激性高燒，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需密切觀察靜養(yǎng)。留下醫(yī)囑和退燒藥物，再次強調(diào)絕對監(jiān)護(hù)的重要性后離開。
不知過多久，蘇小璃的高燒終于開始緩緩?fù)巳?。她眉頭微松，呼吸平穩(wěn)悠長，陷入深沉的昏睡。
蘇家四兄弟誰也沒有離開。蘇逸行守在床頭。蘇梓軒靠在窗邊沙發(fā)上，蘇睿淵蜷縮在角落的椅子里，蘇御天坐在床尾矮凳上此刻的他們顯得異常疲憊與脆弱。
晨曦艱難穿透窗簾縫隙，在地毯上投下窄窄的光帶。
新的一天開始。但黑夜似乎從未離去。
蘇小璃在干渴的灼燒感中醒來。喉嚨撕裂般疼痛。她費力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后聚焦。
她微微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身體虛弱無力。
然后，她看到了守在床邊的人。
蘇御天他眼下青黑，胡茬冒出，整個人透著濃重疲憊。陽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驅(qū)不散那份沉郁。
蘇小璃空洞的眼底沒有任何波動，重新閉上眼睛。
細(xì)微動靜驚動了蘇御天。他猛地回神，立刻起身，動作快得帶倒了椅子?！靶×?？你醒了？”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和沙啞。他幾步走到床邊，伸手探她額頭?！案杏X…怎么樣？還難受嗎？要不要喝水？”
蘇小璃沒有回答，她微微側(cè)頭，將臉埋進(jìn)枕頭，用沉默筑起冰冷的墻。
他張了張嘴，喉嚨被堵住，最終無言。挫敗和巨大的愧疚如冰冷潮水將他淹沒。
令人窒息的沉默。
蘇梓軒端著精致托盤走進(jìn)。放著熬得軟糯的雞絲粥，清淡小菜，溫牛奶。他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陽光笑容，仿佛昨夜蒼白失態(tài)從未存在。
“小璃，你終于醒啦？”聲音帶著親昵寵溺，走到床邊放下托盤，“餓了吧？快嘗嘗，三哥特意讓廚房給你熬的，最養(yǎng)胃了?！彼匀坏啬闷鹕鬃?，舀粥輕吹，遞到蘇小璃嘴邊?！皝?，張嘴，啊——”
【好吵…】
充滿厭倦的心聲，扎進(jìn)蘇梓軒維持的表象。端著勺子的手僵了一下，笑容出現(xiàn)細(xì)微裂痕。
他迅速調(diào)整，笑容依舊燦爛，眼底掠過狼狽?！靶×Ч裕瑒e任性?！彼跑浡曇艉鍎瘢鬃佑滞斑f。
“啪！”
勺子被打飛，撞墻后落在地毯上。粥濺在蘇梓軒昂貴襯衫袖口。
“出去?！碧K小璃聲音嘶啞微弱，她重新閉眼，將臉埋回枕頭。
蘇梓軒張了張嘴，最終無言。默默彎腰撿起勺子放回托盤，端起，腳步僵硬地離開。背影狼狽落寞。
午飯時間，餐廳氣氛寧靜，蘇逸行守在房門外，蘇睿淵端著一份特制清淡餐食，試圖送進(jìn)房間。
蘇睿淵將餐盤放在床頭柜上，退開兩步，安靜站著，帽檐低壓，厚重鏡片遮住眼睛，像一道無聲的影子。
蘇小璃閉著眼。冰冷心聲響起：
【蘇睿淵么？還是一樣…冷眼旁觀】
【何必呢？】
蘇睿淵身體繃緊。身側(cè)手指無意識蜷縮。他沉默站了許久，最終默默轉(zhuǎn)身離開，留下絲毫未動的餐食。
下午，陽光正好。蘇梓軒再次出現(xiàn)，臉上帶著精心調(diào)整過的溫和笑容。
“小璃，今天天氣不錯，花園里的玫瑰開了，出去透透氣？曬曬太陽對身體好?！闭Z氣商量，眼神小心翼翼帶著期待。
蘇小璃靠在床頭，目光空洞望著窗外刺眼陽光，無回應(yīng)。
【想待在屋里】
蘇梓軒笑容僵硬一瞬。他深吸氣：“或者三哥陪你看電影？最近新動畫片？”依舊無反應(yīng)?！澳阋郧跋矚g的樂隊，出了新專輯，三哥帶你去買？”他努力回憶記憶中模糊的妹妹喜好碎片。
【他好煩】
心聲里的疲憊，澆滅蘇梓軒最后努力。笑容褪去，只剩深深無力。他默站片刻，頹然垂肩：“那你…好好休息?！鞭D(zhuǎn)身離開，背影挫敗。
傍晚，蘇御天推掉重要會議，親自端著一碗?yún)哌M(jìn)房間。他坐在床邊，看著蘇小璃蒼白虛弱的臉，沉默很久。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掌舵人，只是一個笨拙想彌補的兄長。
“小璃，”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前所未有的懇切的語調(diào)，“對不起”艱難吐出字眼，仿佛用盡力氣。
蘇小璃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她依舊閉眼，無表情，但長長的睫毛劇烈顫動。
他看著蘇小璃緊閉雙眼劇烈顫抖的模樣，看著無聲滑落浸濕鬢角的淚水，心臟痛得幾乎碎裂。他伸手想替她擦淚，卻在即將觸到臉頰時，被她偏頭躲開！
蘇御天凝重的雙眸帶著深重自責(zé)。他轉(zhuǎn)身，邁著大步，快步離開了房間。
所有人離開后，房間里，再次只剩下蘇小璃，和門外矗立的蘇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