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婚那段時間，我靠在陳奕安懷里看電影。他習慣性地摸向口袋，卻又停住，
轉而拿起桌上的薄荷糖?！冈趺床怀榱耍俊刮译S口問。他指尖頓了頓，
輕笑：「不是你說討厭煙味嗎？」我側頭看他：「以前怎么勸都不聽，現在突然戒了？」
他避開我的視線，剝開糖紙：「有人跟我說……抽煙死得早。」
糖紙在他指間發(fā)出細碎的聲響。「誰說的？」我盯著他。他動作一滯，
隨即笑開：「還能是誰？醫(yī)生唄?！?屏幕上的光影明滅。陳奕安順手在我嘴里喂了塊糖。
糖塊在舌尖化開，涼得我眼眶發(fā)漲。指尖無意識攥緊，電影里的對白突然變得像噪音，
再沒半分心思聽下去。聞著陳奕安身上清甜的橘香，我悄悄挪遠了距離?！改銚Q了沐浴露？」
「嗯？」陳奕安看著突然空了的懷抱，故作平靜?！赋须S便買的?！?/p>
「你還會自己去逛超市？」我輕笑一聲，目光直直盯著他的眼睛。陳奕安眼神一滯，
只一瞬間便故作輕松道：「公司旁邊新開的，午休時候被同事拉去湊熱鬧?！?/p>
天衣無縫的理由，他卻從來不是這種「老好人」。我不再說話，安靜窩回他懷中。
可鼻息間陌生的香味卻始終讓我不安。那些被忽略的細節(jié)終于穿成線，心沉得像墜了鉛。
最討厭吃橘子的陳奕安買了卡曼橘口味的薄荷糖。還把沐浴露換成了柑橘香型。香味很高級，
絕不會是普通超市貨。晚上用他手機點外賣時，大數據首推的餐廳，
招牌菜是糖醋排骨和松鼠鱖魚。而陳奕安和我一樣，最討厭這類甜膩的菜式。
手里的杯子晃了晃，水痕漫過指縫。冰涼的觸感壓不住心頭陣陣尖銳的慌——陳奕安出軌了。
出軌了一個身上帶著柑橘香，偏愛酸甜菜系的女孩。2晚上陳奕安留宿在我家。親密過后，
他沉沉睡去。一切都和從前沒什么不一樣，甚至連他身上的味道都變回和我一樣。
可我卻遲遲無法入睡。我盯著他倒扣在床頭的手機，過了許久才鼓足勇氣拿過來解鎖。
密碼依舊是我們的紀念日。劃開屏幕，通話記錄里大多是工作號碼，
微信聊天停留在和同事討論項目的界面，相冊里除了會議照片，
就是前陣子陪我去公園拍的櫻花。購買記錄、外賣軟件、旅游APP……我翻遍了所有角落，
都毫無破綻。我甚至開始懷疑，是備婚期的自己太過焦慮。
直到我小心翼翼拿著他的車鑰匙下樓。車里干干凈凈，氣味清新。
我卻在車載導航上看到兩個頻繁出現的地址。市醫(yī)院以及某陌生小區(qū)。副駕駛的位置，
一塊模糊的腳印突兀印在擋風玻璃內測。我盯著那塊腳印，眼前突然炸開細碎的畫面。
他們會把副駕座椅調得很靠后。他或許會像剛才對我那樣，一邊沖撞，
一邊低頭去咬那女孩的耳垂……真皮座椅上，指甲留下了幾道淺痕，
就像玻璃上并不明顯的腳印，無聲的向我示威。指尖攥得發(fā)白。腦海中的畫面讓我作嘔。
原本以為人生順遂的我，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心如死灰。3重新躺回陳奕安身邊，
睡夢中的他無意識的將我攬進懷中?！笇殞殹挂宦暷剜屛宜查g淚如雨下。
窗外月光漫進來，照在床頭我們的合影。照片里，穿著高中校服的陳奕安笑得露出虎牙，
圈出地圖上兩座城市的位置：「等我，畫直線的距離，總會越走越短?！刮疑踔烈呀浻媱澓?，
在婚禮上，把婚紗換成校服，給他一個驚喜。也無數次想象過，他為此紅了眼眶的模樣。
可現在……我反復問自己：「怎么會呢？」怎么會是那個從大學、讀研、出國，
異地十年都不曾放棄我的他？
那個雨天把傘全偏向我、把所有密碼設成紀念日、連做夢都喊我名字的人。
怎么會轉頭給了別人同樣的溫柔？十年間，距離像根無形的線，我們在兩端各自生長，
卻從未偏離方向。我們一起熬過無數崩潰的時刻。我發(fā)燒到40度，獨自裹著被子，
對著電話那頭大洋彼岸的他哭到說不出話。他在國外被搶劫，為了保住定情戒指身中三刀，
卻只是輕描淡寫說「不小心蹭破點皮」。一直到半年前，他瞞著我放棄國外高薪工作，
穿著筆挺西裝出現在我公司門口。手里捧著一束向日葵——那是我最高中時最愛的花。
「我說過，」他把裙擺飛揚撲進他懷里的我抱起轉圈，「直線會越走越短?！?/p>
我們一起裝修好婚房，訂好婚禮酒店。通知了每一個高中同學和老師，我們要結婚了。
可為什么只差臨門一腳，他卻走丟了呢？事到如今，
我發(fā)現自己最在意的并不是陳奕安身體上的越軌。而是他在為了新歡「變好」。
這么多年萬事依我的陳奕安，唯獨不愿為我戒煙。無論我撒嬌抱怨多少次煙味難聞，
他都只是笑著親我：「男人抽煙才夠味?！刮覠o法接受，他終于「為我」戒了煙，
卻是因為另一個女人說：「接吻時不想有煙味?！惯@種感覺，
就像是被自己最愛的人插了一刀。十年的光陰像被揉碎的星光。終于在這一刻，
再也拼湊不出愛的模樣。4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我謊稱去相反方向開會，
沒有要陳奕安送我上班。一個人打車去了車載導航上反復在上下班時間出現的醫(yī)院。
女人在感情里的直覺真的準得可怕。差一刻鐘八點時，陳奕安的車停在正門口。
副駕駛下來的女孩，眉眼清亮如溪，笑起來梨渦盛著光。揚手道別時，
連風都染上了清甜的橘香。到公司后，
我用一上午時間在醫(yī)院官網上找到了那女孩的個人資料。沈橘禾，醫(yī)學碩士，
呼吸科住院醫(yī)師。沒費什么力氣，我就找到了她的社交賬號。和幾乎所有醫(yī)務工作者一樣，
她也會在自己的賬號里科普醫(yī)學常識。我往下翻，翻到一條動態(tài)。她穿白大褂，
指尖捏著一張肺部CT對比圖，條理清晰的列著二手煙的危害。
末尾還溫和提醒：「為了身邊人的健康，盡量避開封閉空間吸煙哦?！乖u論區(qū)的置頂回復，
來自那個我熟悉的頭像，語氣是毫不掩飾的親昵?！甘盏叫￠籴t(yī)生的專業(yè)提醒，
已立刻清空所有煙盒，以后堅決禁煙，請領導監(jiān)督！」后面跟著個舉著小紅旗的表情包。
和科普內容的嚴謹認真比起來，這行字像陳奕安口袋里新換上的糖。甜得直白又坦蕩。
我也終于想起，在哪見過她。三個月前，陳奕安姥姥肺炎在呼吸科住院，我也去探望過。
管床醫(yī)生就是沈橘禾。那時陳奕安每天往醫(yī)院跑。我媽還感慨我沒有選錯人：「奕安孝順，
我們婉婉眼光好。」現在看來，都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些被忽略的細節(jié)此刻清晰的扎眼。
前幾天陳奕安生日，他收到了好幾個連鎖品牌奶茶店發(fā)來的會員祝福短信。
可他從來只喝美式咖啡。他換了新發(fā)型，開始健身。卻對我解釋是為了婚禮做準備。
我一直以為陳奕安是最讓人放心的那種男人——手機隨便看，聚會必報備，朋友圈都是我，
紀念日從不缺席。以至于我連懷疑他，都要先質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下班時間，
陳奕安打來電話，說先去健身。我語氣稀松平常：「最近怎么這么積極鍛煉？」
陳奕安頓了一下，才笑起來：「練壯點伺候你不好么？」我也笑了。還是沒有幼稚的問出，
是伺候我，還是伺候她？掛斷電話。我打開手機里的手表APP。陳奕安大概早就忘了，
當初異地時送他運動手表，是為了能實時看到彼此的心率。而說自己正在健身的他，
此時心率卻穩(wěn)如直線。我發(fā)消息給陳奕安：「明天我剛好有空，去婚檢好不好？」
陳奕安過了很久，他才回了消息，依舊是：「好的，寶寶?！惯B俏皮的表情包都不忘。
刻意維持的體面，像緊繃的保鮮膜，裹住了日漸腐壞的內里。夠了。我抬手抹掉臉上的冰涼。
與其守著變了心的男人，在自欺欺人的平和里耗盡自己。不如扯碎這層紙，哪怕下面是難堪，
是破碎。5第二天，是我開車去接陳奕安。一路上，他一直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發(fā)呆。
直到車子駛入市醫(yī)院停車產，他才驀地反應過來。猛地轉頭蹙眉看著我：「不是婚檢么？」
「在哪檢有區(qū)別么？」我盯著他的眼睛，「不是你說民政局的產檢都是走形式？」
「大醫(yī)院查的細致些。」車子停穩(wěn)，陳奕安握著我的手遲遲不動，口干舌燥的勸我：「婉婉，
我才想起來早上我吃早餐了，抽血應該是要空腹的吧？」「要不然我們改天再來？
今天剛好都請假了，我陪你去逛逛街？」「或者你一直想吃那家餐廳也在附近——」
「來都來了，先把能做的做了。」我打斷他，任由他握著我的手。
似笑非笑調侃道：「陳奕安，你不會是有隱疾吧？怎么這么緊張？」「怎么會?！?/p>
陳奕安笑得很干，只能隨我下車。往門診樓走的路上，陳奕安一直在發(fā)消息。
看著他神情中肉眼可見的焦灼，其實我很想告訴他，這么大的三甲醫(yī)院，光醫(yī)護就上千人，
哪那么容易碰到。除非……我?guī)е宦纷叩皆\室門口，才把身份證還給他，朝他莞爾一笑。
「掛完了?！埂刚媲?，沈醫(yī)生今天出門診……你還記得她么？就是姥姥住院那個管床醫(yī)生。」
陳奕安視線定格在門上沈橘禾的名牌，臉上瞬間血色全無。6我挽著他的手臂，
將他拽進診室。沈橘禾正低頭寫著病歷，聞聲抬頭的瞬間，眼神在陳奕安身上頓住，
接著迅速泛紅。而陳奕安，手臂肌肉繃緊，連頭都不敢抬。我笑著寒暄：「沈醫(yī)生您好，
好久不見，您還記得我們么？」「三個月前姥姥在您科里住院治療，多虧您照顧?！?/p>
沈橘禾回過神來，迅速調整情緒：「應該的。」「哪里不舒服么？」我手搭在陳奕安胳膊上，
溫婉的笑：「我們婚后打算備孕，他之前一直抽煙，我被迫吸了好多二手煙，
想來做個系統(tǒng)的肺部檢查?！埂肝宜⒌竭^您的科普號，
您呼吁戒煙真的比我們苦口婆心勸幾百次還有用?！刮夜室馓崞鸾錈?，
眼角余光瞥見陳奕安放在膝頭的手緊緊攥拳。他和沈橘禾的目光在空中飛快地碰撞了一下，
又像觸電般彈開。簽字筆在病歷本上洇出墨團。在開口時，
沈橘禾的聲音又低落了不少：「好，我先給你們開個CT和驗血?！箍粗t腫的眼眶，
我故作關心：「沈醫(yī)生眼睛好紅？是生病了么？最近流感高發(fā)，要注意防護啊?！埂竿裢瘢?/p>
別耽誤沈醫(yī)生時間?！龟愞劝蚕乳_了口。我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看你，
我不是關心沈醫(yī)生么？我也是看沈醫(yī)生和我們有緣。」陳奕安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終究沒有說出口。診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這無聲的尷尬像一張網，
將三個人牢牢罩在里面。我饒有興致，看著這張網一點點收緊。
沈橘禾眼神說不出的哀怨：「可能沒休息好……你們先去檢查吧，報告出來再復診。」
陳奕安臉色鐵青，幾乎是把我拖出的診室。我踉蹌著跟在他身后，眼底藏著冷笑。
7預想中的修羅場并沒有發(fā)生。拿著檢查單再次回到診室時，已經換成了另一位醫(yī)生。
「沈醫(yī)生不舒服，請假了。」陳奕安臉色白了一瞬，無法控制的焦躁。
我裝作看不出：「你看，我就說沈醫(yī)生生病了吧。」陳奕安強撐扯起嘴角：「嗯，
跟我們有什么關系?！菇又统鍪謾C，眉頭微蹙：「婉婉，我回公司一趟，
晚上不能陪你吃飯了?！埂改悴皇窃缇陀喓媒裢硎子车碾娪捌绷嗣?？」我撅嘴不滿道。
陳奕安一愣。隨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俯身抱了抱我?！笇殞?，你先回家等我，
電影開始前我去接你?！拐f完，不等我回應，他迅速在醫(yī)院門口攔車離開。我沒有費力跟蹤，
因為他的目的地是哪里，我能猜到。一個人開車回到家。我換上陳奕安送我的裙子，
花了足足一小時時間化了最精致的妝。最近我和陳奕安身邊的共友，總像揣著共同的秘密。
閨蜜約我逛街，非拖著我去看DR鉆戒，還攛掇我試戴。一圈人聚會玩游戲，輪到我時，
真心話問題居然是無聊的「求婚喜歡兩個人還是朋友們見證？」我隨口跟同事說喜歡的電影，
轉頭陳奕安就買下了首映的電影票。還千叮嚀萬囑咐我一定要把時間空出來。
每個人都有一股憋不住的期待勁，藏都藏不住。我不是所有事都不敏感。如此這般，
我大概能猜到陳奕安今晚會做什么。8果然，七點鐘陳奕安出現在樓下時，已經換上了西裝。
我笑笑輕撫他領帶：「看個電影而已，穿這么正式？」陳奕安眼底那點沉郁沒完全散，
還是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fā)：「明早有重要的會議?！顾辞逦医裉焯匾獯虬纾?/p>
滯澀的神情終于舒展。傾身替我系安全帶時，吻在我額頭?！笇殞殻憬裉煲埠妹??！?/p>
「當然?！刮疑衩匾恍?，「今天是個特殊日子嘛?！龟愞劝残πΠl(fā)動車子。我們到的時候，
影廳的燈已經按下。電影題材很感人，我痛痛快快從頭哭到尾。片尾滾動時，
陳奕安忽然牽緊我的手。我側頭望向他，屏幕上這時跳出了我們從高中相識開始的合照。
接著，是他鏡頭里，我的笑顏。每一次機場離別時我的背影。細碎的日常畫面在黑暗里流淌，
連背景音樂都是我最愛的那首歌。最后一幀畫面定格，那是我和陳奕安十年的光陰。
一行字慢慢浮現：「愿意讓這些片段，變成一輩子的連續(xù)劇么？」燈光驟然亮起。
陳奕安單膝跪地舉著戒指，目光灼灼的望著我。周圍突然爆發(fā)出掌聲。我轉頭發(fā)現，
滿場都是我們的親友。手里舉著「嫁給他」的燈牌。有人往空中撒著玫瑰花瓣，落在我發(fā)間。
陳奕安的眼神無比真摯，聲音有點抖：「嫁給我，好么？」我卻忽然笑了，笑聲輕得像羽毛。
我沒看他遞來的戒指，直直盯著他的眼睛：「陳奕安，我也有驚喜要給你?！?/p>
9我朝隊伍最末的閨蜜微微點頭。在場眾人不明所以，還在起哄歡呼。直到大屏幕切換畫面，
原本溫馨的合照被一段模糊的行車記錄儀音頻取代。陳奕安疲憊的聲音清晰傳出?！感￠?，
我們……算了吧?！古⑾袷菦]反應過來，半晌才問：「你在開玩笑么？明明昨天你還……」
「是我混蛋?！龟愞劝泊驍嗨曇魡〉膮柡?，「我和徐婉，在一起十年了?！?/p>
「十年又怎么樣？」沈橘禾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你若是愛她，
就不會對我動心……陳奕安，你現在這樣把我當什么了？」「是我的錯，從頭到尾都是我?！?/p>
陳奕安痛苦道：「我和她從 17 歲到 27 歲……我做不到再辜負她了?！埂甘辏?/p>
她把整個青春都搭在我身上了。我混蛋過一次，不能混蛋一輩子?！埂改俏夷?？」
沈橘禾終于泣不成聲，「你不愛我了么？」陳奕安沒有正面回答。半晌，
他聲音顫抖著開口：「對不起……但我真的沒辦法丟下徐婉，我們……我們要結婚了?！?/p>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盡可能補償你，這張卡——」「奕安，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