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文的尸體運(yùn)走后,出租屋忽然變得空蕩。
墻上貼著一張泛黃的掛歷,還是十年前的日期。
周行站在沙發(fā)邊,看著那行被血濺濕的字:
“這是第三個?!?/p>
他低頭,慢慢呼了口氣。
從劉志恒死的那一夜開始,他就知道,這條路走到盡頭,沒有一個人是干凈的。
可當(dāng)名單上出現(xiàn)自己名字那一刻,他還是有一瞬間,想逃。
就一瞬。
然后就明白:
沒地方可逃。小吳走進(jìn)來,神色灰敗,聲音低:“法醫(yī)中心確認(rèn),死亡時間在凌晨一點(diǎn)半到兩點(diǎn)。”
他抬頭看周行,眼神發(fā)澀:“周隊(duì),張啟文當(dāng)年到底是什么人?”“匯通投資副總?!?/p>
周行嗓子干啞,“也是方勤死亡前最后一個和他見面的人?!薄八蕾~本?”
“他知道。”
他閉了閉眼,太陽穴突突跳著疼。
“那二十個名字里,排第一?!毙菦]說話,站在一邊。
出租屋的門虛掩著,風(fēng)一吹,門板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空響。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去拉門。
門背后,釘著一張打印紙。白紙上,密密麻麻印著一排排字:
“第一:張啟文?!?/p>
“第二:劉志恒?!?/p>
“第三:馮政?!?/p>
第四行空著,什么都沒寫。周行看著那空白的一行,心口慢慢收緊。
梁驍在等。
等他把這個空位填出來。
他伸手,指尖碰到紙張,紙上微微沾著血,涼得發(fā)黏。
回局路上,車廂一片靜。
小吳抱著文件袋,目光呆滯。
他憋了很久,終于低聲問:“周隊(duì),當(dāng)年方勤死,是不是就有人知道這些?”周行沒回頭。
風(fēng)沿著車窗的縫隙灌進(jìn)來,吹得他眼睛發(fā)澀。
“那時候,匯通每年幾十億的資金走賬,有一部分根本查不到底?!?/p>
“方勤想把賬本拿出來?!?/p>
“但他沒來得及?!毙锹曇舭l(fā)顫:“我們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知道?!?/p>
他閉上眼,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當(dāng)年我知道?!币痪湓捖湎?,車廂徹底沉了。
那種鈍鈍的窒息感,比風(fēng)更冷。
案情室里,老劉在看法醫(yī)報告。
尸體的死法都一樣:
鎮(zhèn)靜劑,勒殺,無掙扎。
安靜得像睡著。
周行盯著白板上那三張臉:
劉志恒,馮政,張啟文。
每個人眼里都有一點(diǎn)一模一樣的東西——
徹底的,認(rèn)命的恐懼。老劉放下報告,抬眼:“周行,有句話我得說?!?/p>
“梁驍殺人,遲早得抓。但他說的東西,未必全是假的?!敝苄袥]說話。
他心里清楚,梁驍要的不只是報仇。
他要把當(dāng)年所有人的“看不見”都變成“看見”。
要他們在尸體面前,一條一條核對完那份賬單。
午夜。
周行一個人回到辦公室。
燈亮著,桌上攤著當(dāng)年的檔案。
每翻一頁,紙張都干澀得像在割手。
翻到最后一頁,他停住了。
方勤死亡記錄上,簽字人一欄。
第一個是梁驍。
第二個,是他自己。那一瞬間,所有的疲憊、麻木、愧疚,全都壓下來。
他想起方勤的家屬,在尸體認(rèn)領(lǐng)處蹲著,什么都不說,只是一個勁流淚。
那時候他站在隔壁的走廊,手里拿著檔案,心里有句話憋了很久。
最后也沒說出口?!皩Σ黄??!?/p>
他以為不說,這話就不用算數(shù)。
可十年后,梁驍一具具把尸體丟到他面前,告訴他:
什么都沒過去。
他抬手,摸到口袋里的手機(jī)。
上面有一條新短信:【下一步,去舊樓。名單在那里?!?/p>
沒有署名,沒有時間。
只是那種平靜,像在宣告一件已經(jīng)注定的事。他看著短信,喉嚨里一陣澀。
舊樓。
匯通公司老辦公樓。
方勤死的地方。
也是十年前,這一切開始的地方。小吳敲門進(jìn)來,看見他臉色,聲音都有些抖:“周隊(duì)?”
“備車?!?/p>
周行把手機(jī)放進(jìn)口袋,抬眼:“去舊樓?!毙倾蹲。骸艾F(xiàn)在?”
“現(xiàn)在?!?/p>
他聲音冷得沒一點(diǎn)溫度:“這一次,不等了?!?/p>
他走出局門,夜風(fēng)撲面,冷得像刀。
他第一次明白,梁驍要的不是逃。
是他自己走過去,看那份名單,親手讀一遍。
不是因?yàn)槌稹?/p>
是因?yàn)樵僖矝]人能假裝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