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凍死在冰河末世的第七年。再睜眼，回到了災難降臨前的三個月。
這次我第一時間沖回老家抱住父母大腿：“要出事了！快跟我囤貨！
”當過兵的老爸連夜加固老宅，焊死門窗。
媽媽清空存款囤滿地下室：壓縮餅干、凍干蔬菜、維生素片……當極寒風暴席卷全球時，
我們守著壁爐涮火鍋。鄰居瘋狂砸門：“分點吃的吧！我女兒快凍死了！
”父親握緊軍工鏟：“開門就是賭命。”我望向窗外白茫茫的死寂世界——這一次，
我們選擇茍到最后。--1指尖傳來一陣尖銳的麻癢，像是無數(shù)冰冷的鋼針正往骨頭縫里鉆。
緊接著，是腳趾，然后是小腿……那可怕的、能凍結(jié)靈魂的麻木感，如同緩慢上漲的潮水，
正一寸寸吞噬著我早已失去知覺的肢體。
我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緩慢凝結(jié)、在血管里艱難爬行的細微聲響。意識像風中殘燭，
在無邊的寒冷與絕望里搖曳、掙扎，最終被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徹底吞沒?！瓦@么結(jié)束了？
第七年。冰河末世的第七個漫長寒冬。我終究沒能熬過去。可……為什么還能感覺到痛？
一股截然不同的暖意，粗暴地撕開了包裹著我的厚重冰殼。它燙得驚人，
帶著一種蠻橫的生命力，狠狠灼燒著我僵死的神經(jīng)末梢?！斑腊 蔽颐偷乇犻_眼，
像溺水者被拖出水面，貪婪地吸入一大口……空氣？不是那種帶著死亡鐵銹味的空氣。
是溫熱的，帶著一絲北方初秋特有的、干燥灰塵氣息的空氣。它毫無阻礙地涌入我的胸腔，
帶著一種久違的、令人眩暈的豐沛感。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暈，幾秒后才緩緩聚焦。天花板上，
一盞再普通不過的吸頂燈，散發(fā)著廉價卻溫暖的白色光芒。
墻壁是熟悉的、有些泛黃的舊壁紙，
上面還殘留著我小時候用蠟筆畫上去的、早已模糊不清的涂鴉痕跡。
身下是……老家的舊木床？鋪著媽媽手洗得發(fā)硬的藍白格床單。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撞得肋骨生疼。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致命誘惑力的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意識深處。我猛地扭過頭，視線死死釘在床頭柜那個廉價的塑料鬧鐘上。
電子屏幽幽地亮著藍光。
X年 10月 15日07:28 AM后面還跟著一個小小的、幾乎被忽略的“星期X”。
時間！日期！轟隆——！有什么東西在我腦海里炸開了。不是幻覺！絕不是！
那種刻骨銘心的寒冷，臨死前意識剝離的絕望，
與此刻身下床單粗糙的觸感、空氣中浮動的塵埃味道交織碰撞，真實得令人戰(zhàn)栗！三個月！
距離那場徹底改寫人類命運的、席卷全球的“寒淵”超級風暴降臨，還有整整三個月！
我像一截被強力彈簧猛地彈起的木頭，“騰”地從床上坐起，
動作大得帶倒了床頭柜上那個印著褪色卡通圖案的馬克杯。“哐當！
”瓷杯摔在老舊的水泥地面上，發(fā)出清脆又刺耳的碎裂聲。幾乎是同時，
臥室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靶⊥?？咋了這是？
” 媽媽周淑芬那張熟悉、帶著點操勞痕跡但此刻無比鮮活的臉探了進來。
她系著洗得發(fā)白的舊圍裙，手里還捏著一把沾著水珠的青菜，眉頭習慣性地蹙著，
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擔憂。“大清早的，一驚一乍，杯子都摔了？沒劃著手吧？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燒熱的鈍刀，狠狠捅穿了我心底那層冰封的殼。三個月后，
這張臉會因饑餓和寒冷而迅速干癟灰敗，那雙總是帶著擔憂和嘮叨的眼睛，會失去所有光彩，
只剩下空洞和麻木……最后，在某個同樣寒冷的夜晚，悄無聲息地熄滅。
一股巨大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喉嚨像被滾燙的硬塊死死堵住。
積蓄了七年的恐懼、絕望、悔恨、失而復得的狂喜……所有情緒像決堤的洪水，
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皨尅 蔽?guī)缀跏呛砍鰜淼?，連滾帶爬地撲下床，
赤腳踩過冰冷的地面，完全不顧那些細碎的瓷片，像一頭受驚后終于找到庇護所的小獸，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撞進媽媽懷里，死死抱住了她溫熱、甚至有些微胖的身體。“媽！媽！媽！
” 我把臉深深埋進她帶著油煙味和洗衣粉混合氣息的肩窩，語無倫次，
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洶涌而出，瞬間浸濕了她的衣襟，“……要出事了！
要出大……大事了！快！跟我……跟我囤貨！我們得……得活下去！活下去??！
”我的身體篩糠般抖得厲害，聲音嘶啞變形，帶著一種瀕死動物般的絕望和瘋狂。
媽媽周淑芬被我撞得一個趔趄，手里的青菜掉在了地上。她完全懵了，僵硬地被我抱著，
手無措地懸在半空，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粗糙的手掌遲疑地、帶著點慌亂地拍上我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鞍盐业睦咸鞝?！這閨女……睡魔怔了？做噩夢了？不怕不怕啊，媽在呢，
媽在呢……” 她試圖用慣常的嘮叨來安撫，可聲音里也帶上了明顯的不安，“囤貨？
囤啥貨？你這孩子，胡言亂語啥呢？什么出大事了？誰欺負你了？
”我根本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死死抱著她，仿佛一松手，
眼前這個帶著體溫、帶著嘮叨、活生生的媽媽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
重新變回冰層下那具冰冷僵硬的軀體。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從客廳傳來。
父親林建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擋住了外面透進來的光線。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工裝，
袖口沾著點機油污漬，顯然是剛從他那輛破舊的小貨車旁過來。他眉頭緊鎖，
像兩把刷了黑漆的刷子，國字臉上是常年勞作留下的深刻溝壑。
他手里還拎著一把沉重的活動扳手，眼神銳利得像鷹，先是掃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碎瓷片，
然后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最后定格在我媽那被我哭濕一片的肩膀上?！昂可赌?？
”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穩(wěn)定感，像一塊壓艙石，
瞬間壓住了我瀕臨崩潰的情緒漩渦，“起來！把鞋穿上！地上有瓷片子！
”那熟悉的、帶著點命令口吻的嚴厲，此刻聽來卻無比安心。我抬起頭，
淚眼模糊地看著父親那張堅毅的臉。七年末世掙扎，這張臉在記憶里從未模糊過，
它代表著最后的依靠和……某種我過去未能完全理解的力量?！鞍帧?我哽咽著，
胡亂抹了把臉，努力想擠出一點理智，“不是噩夢……是真的！要來了！寒淵！超級風暴！
冰河期！全球性的！三個月后！溫度會降到零下七十度！凍死……所有人都會凍死、餓死！
”。我的聲音依舊顫抖，但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相信我！爸！
媽！就這一次！信我！我們必須馬上準備！加固房子！囤吃的！囤一切能活下去的東西！
不然……不然我們?nèi)紩?！像……像上輩子一樣！”我死死盯著父親的眼睛。
那雙經(jīng)歷過風霜、沉淀著歲月和某種戰(zhàn)場硝煙余燼的眼睛。他當過兵，
是真正上過戰(zhàn)場、見過血火的老兵。這種經(jīng)歷賦予了他遠超常人的直覺和對危機的嗅覺。
客廳里死一般寂靜。只有我粗重的喘息聲和媽媽壓抑的、帶著恐懼的抽氣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墻上的老式掛鐘，
秒針每一次移動都發(fā)出清晰的“咔噠”聲，敲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父親林建國站在那里。
他深褐色的眼睛銳利得驚人，沒有看我語無倫次的哭喊，也沒有看媽媽驚惶失措的臉，
而是像探照燈一樣，一寸寸地掃過我的臉。那目光仿佛帶著實質(zhì)的重量，穿透皮膚，
直抵骨髓，在審視我眼底深處翻涌的、絕非作偽的極致恐懼和絕望。
那不是一個噩夢驚醒的孩子該有的眼神。
那是一種真正經(jīng)歷過地獄、被地獄之火灼燒過、烙印在靈魂里的眼神。
他粗糙、骨節(jié)粗大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把沉重活動扳手的冰冷金屬手柄，
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媽媽周淑芬嘴唇哆嗦著，看看我，又看看父親，想說什么，
最終卻只是用力地、徒勞地攥緊了圍裙的一角，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老林……” 媽媽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帶著哭腔，眼神里全是哀求和無助，
“孩子她……她……”父親猛地抬手，打斷了媽媽的話。他的動作干脆利落，
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那雙鷹隼般的眼睛終于不再審視我，而是轉(zhuǎn)向了窗外。窗外，
是北方小城初秋的普通景象。天空灰蒙蒙的，帶著點霾。幾棵行道樹的葉子邊緣開始泛黃，
樓下傳來小販模糊的叫賣聲和收廢品的三輪車叮當聲。一切都顯得那么……平靜，
甚至有些沉悶乏味。然而，在父親眼中，
這片尋常景象似乎籠罩上了一層無形的、令人窒息的陰霾。
他下頜的線條繃得像巖石一樣堅硬。幾秒鐘后，他收回目光，
那眼神深處最后一絲猶豫的微瀾也徹底消失了，
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屬于老兵和一家之主的決絕?！靶拧！?他吐出一個字，聲音不高，
卻像一塊巨石砸進死水潭，激起千層浪?！靶⊥恚懔袉巫?。淑芬，把存折、卡，
家里能動用的現(xiàn)金，全拿出來?！薄袄狭郑 ?媽媽失聲叫出來，臉色瞬間煞白，
“你……你糊涂了？孩子魔怔了你也跟著魔怔？那是咱半輩子的積蓄！
還有晨晨將來……”“沒有將來，淑芬！” 父親猛地轉(zhuǎn)頭，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厲色，眼神銳利如刀鋒，狠狠刺向媽媽最后的猶豫，“你信我！
還是信外面那個‘太平’？” 他粗壯的手指重重戳向窗外那看似平靜的街景，
“小晚眼里的東西，我見過！只有死過一回的人才有那種眼神！
那是閻王殿門口爬回來的眼神！錢沒了還能掙，命沒了，
晨晨連‘將來’這倆字怎么寫都不知道！”他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媽媽心上。
她身體晃了晃，嘴唇翕動著，看著父親那張因激動和某種巨大壓力而微微扭曲的堅毅面孔，
又看看我那雙依舊殘留著巨大恐懼、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最后，她猛地一閉眼，再睜開時，
渾濁的淚水滾落下來，但眼神里那種六神無主的驚惶，竟被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取代了。
“……好！聽你的！” 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個字，猛地轉(zhuǎn)身，
腳步踉蹌卻異常堅決地沖向里屋，
去翻找那個被她藏在最隱秘角落、承載著全家希望的舊餅干盒。父親不再看我，
大步走向角落的工具箱，動作迅捷得像一頭嗅到硝煙味的戰(zhàn)狼。他嘩啦一聲打開箱蓋，
金屬工具碰撞發(fā)出冰冷的脆響?！拔壹庸谭孔?。門窗，頂棚，地下室入口，所有薄弱點。
時間不多，得搶！”一股滾燙的暖流瞬間沖垮了我心頭最后一點冰冷和恐懼。成了！
真的成了！這至關(guān)重要的第一步！我?guī)缀跏菗涞綍狼?，扯過一張皺巴巴的作業(yè)紙，
手指因為激動和殘留的寒意而劇烈顫抖，筆尖好幾次戳破了紙面?！凹垼」P！快！
” 我嘶啞地低吼，巨大的緊迫感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我的神經(jīng)。
父親從工具箱里翻出一本邊緣磨損的硬殼筆記本和一支圓珠筆，精準地拋到我面前?！皩?！
想到什么寫什么！別漏！”筆尖瘋狂地在紙面上摩擦，發(fā)出沙沙的急響，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記憶深處被榨取出的生存密碼：食品：真空包裝大米、面粉（噸，
地下室防潮）壓縮餅干（軍用級）凍干蔬菜包（維生素，
白糖、蜂蜜（能量稀缺物資）合維生素片（長期缺乏日照致命）奶粉、蛋白粉（補充蛋白質(zhì)！
）耐儲干貨：粉絲、腐竹、干香菇、紫菜……食用油（大桶裝！密封?。┕ぞ?，
能源：柴油發(fā)電機（至少兩臺，噪音隔離）柴油（大量，密封儲存，
無煙煤、蜂窩煤、固體酒精塊（多種燃料備份）強光手電筒（多備軍用級）電池（所有型號，
燭（基礎(chǔ)照明）多功能瑞士軍刀工具箱（扳手、鉗子、螺絲刀、鋸子…所有）凈水器（濾芯，
多備，
阿司匹林…）外傷處理：紗布、繃帶、碘伏、酒精、云南白藥慢性病藥物（爸媽的高血壓藥，
量密封）防護 & 保暖：極地防寒服（每人至少兩套）厚羽絨服、羽絨褲保暖內(nèi)衣（羊毛，
抓絨）雪地靴（高幫，
小說、技術(shù)手冊、生存指南…解悶、知識）紙筆（記錄、溝通）撲克、象棋、圍棋…（娛樂，
維系精神）收音機（帶手搖發(fā)電，
獲取外界信息）備用老花鏡（爸媽的）種子（耐寒蔬菜）我寫得飛快，
字跡潦草得幾乎難以辨認，紙面上很快布滿了狂亂的線條和急促的圈點。每寫下一個詞，
裂的水管、在寒冷中熄滅的爐火、因缺乏維生素而潰爛的牙齦、黑暗中絕望的摸索……“爸！
地下室！防潮防鼠必須萬無一失！發(fā)電機房隔音！柴油儲存安全！” 我頭也不抬地嘶喊，
筆尖在“柴油”和“發(fā)電機”下面狠狠劃了數(shù)道杠，紙幾乎被戳穿。“知道！
” 父親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伴隨著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和令人牙酸的焊接火花“滋啦”聲。
他正用厚重的角鋼加固著大門內(nèi)側(cè)的鉸鏈部位，火星四濺，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金屬灼燒氣味。他動作迅捷有力，
每一個焊點都帶著一種與時間賽跑的狠勁。“頂棚加厚保溫層！閣樓通風口封死一半！
只留最小通風！”媽媽抱著那個舊餅干盒跌跌撞撞跑出來，臉色依舊蒼白，
但眼神卻異常專注。她顫抖著打開盒子，
里面是碼放整齊的存折、幾張銀行卡和幾沓用橡皮筋捆扎好的現(xiàn)金?！岸肌荚谶@兒了！
活期的，定期的……” 她看著那張被我寫得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的清單，倒抽一口冷氣，
“老天爺……這得花多少錢？”“媽！”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讓她吃痛地瑟縮了一下，“錢是紙！命才是金！現(xiàn)在不花光，三個月后就是廢紙！
燒火都嫌煙大！” 我的聲音因為急切而尖利，“分頭行動！你去買吃的！糧油副食店！
批發(fā)市場！別心疼錢！能買多少買多少！包裝要完好！保質(zhì)期越長越好！
特別是罐頭、壓縮餅干、鹽糖！找小貨車拉！別引人注意！
”我把清單上食品和藥品部分撕下來，塞進媽媽手里?！八?！藥店！這些藥，
特別是抗生素、慢性病藥！多跑幾家！分散著買！別扎堆！”“哎！哎！” 媽媽用力點頭，
把餅干盒往懷里一揣，胡亂抹了把臉，眼神里的那點猶豫徹底被一種豁出去的狠勁取代，
轉(zhuǎn)身就往外沖?！暗鹊?！” 父親的聲音從焊接的煙霧后傳來。他放下焊槍，快步走進里屋，
出來時手里多了一個沉甸甸的、裹著油布的狹長包裹。他動作利落地打開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