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三年,國庫空虛,民不聊生。欽天監(jiān)夜觀天象,最終將一切罪責(zé)歸于我,
大燕王朝的七公主,李朝朝。他們說我是天降的災(zāi)星,生來不祥,唯有以我之身祭天,
方能求得甘霖,解救萬民。于是,我被綁上高高的祭天臺,臺下是我血脈相連的父皇,
以及我曾發(fā)誓要守護(hù)的子民。他們眼中沒有半分憐憫,只有對雨水近乎扭曲的狂熱。
“燒死她!燒死妖女!”“為了大燕!公主殿下,請您赴死吧!
”我看著高坐龍椅之上的父皇,他甚至不愿與我對視,只疲憊地?fù)]了揮手。我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行刑官將火把扔向我腳下浸滿火油的柴堆。烈焰沖天而起,
吞噬了我的裙擺,灼燒著我的皮膚。劇痛中,我沒有慘叫,而是用盡最后的力氣,
對這片我曾深愛過的土地,許下了最惡毒的詛咒?!拔依畛诖肆⑹?。”“若神佛有靈,
就請看清這世間的人心。”“我死后,魂歸天地,若我為神,此地將永無寧日。你們求雨,
我便賜雪;你們求晴,我便降雷?!薄澳銈兊钠矶\,將是我最悅耳的詛咒。你們的苦難,
將是我最盛大的祭品!”烈火中,我的意識被寸寸剝離。我以為我會魂飛魄散,卻沒想到,
我的怨氣與這片干涸土地的法則融為一體。我成了神。一個,執(zhí)掌此地風(fēng)雨雷電的,
唯一的神。他們跪下求雨,我聽見了。我笑了。好啊,我給你們一場雨。一場,
用我鮮血染紅的,血雨。1意識重聚時,我正飄蕩在祭天臺的上空。腳下,
我那具被燒得焦黑的軀體,已經(jīng)分不清人形。大火仍在燃燒,舔舐著我最后的骨骸,
發(fā)出“噼啪”的聲響。臺下,我的父皇,大燕的皇帝,正帶著文武百官和皇城內(nèi)的百姓,
對著我燒焦的尸身虔誠跪拜?!吧n天在上,妖女已除!懇請上天降下甘霖,救我大燕萬民!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匯聚成一股無形的力量,涌向我。不,不是涌向我,
是涌向我這具焦尸。原來,這就是祭祀。用我的命,換他們虛無縹緲的希望。
我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個人的臉。那個高喊“燒死妖女”的屠夫,正滿臉激動,
仿佛已經(jīng)看到田地里長出了新芽。那個曾受過我恩惠,
卻第一個站出來指證我“不祥”的宮女,此刻正假惺惺地抹著眼淚,
嘴里念叨著“公主殿下為了我們,死得其所”。還有我的父皇。
他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了些許,眼中閃過一絲解脫。對于他而言,我這個女兒,
不過是穩(wěn)定江山的一顆棄子。一個能用來平息民怨、向上天獻(xiàn)媚的工具。
我甚至能“聽”到他內(nèi)心最真實的聲音?!究偹憬鉀Q了這個麻煩。只要下了雨,
朕的江山就穩(wěn)了。一個女兒罷了,朕有的是兒子?!空媸怯腥ぁN宜懒?,
卻好像活得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我能看到他們臉上的每一絲細(xì)微的表情,
能聽到他們心底最骯臟的念頭。這些念頭,像是一條條黑色的絲線,從他們身上蔓延出來,
纏繞在我周圍。它們不再是簡單的聲音,而是化作了某種……食糧。我的力量,
似乎在這些怨憎、自私、虛偽的念頭滋養(yǎng)下,一點點地增強(qiáng)。大火終于熄滅了。
我的尸骨被宮人草草收殮,裝進(jìn)一個破舊的瓦罐里,沒有牌位,沒有葬禮,
就像處理一件垃圾一樣,被丟進(jìn)了皇陵最偏僻的角落。所有人都心滿意足地散去,
抬頭望著萬里無云的天空,期待著一場救命的大雨。我飄在空中,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你們想要雨?可以。但不是現(xiàn)在。貓捉老鼠的游戲,如果老鼠死得太快,就不好玩了。
我要先讓你們的希望,發(fā)酵成最深的絕望。2祭祀結(jié)束的第一天,天,依舊晴朗。
太陽毒辣得像個火球,炙烤著龜裂的大地。百姓們有些騷動,但很快被安撫下來。
“心誠則靈,上天肯定已經(jīng)聽到了我們的祈求,雨已經(jīng)在路上了!”“是啊是啊,妖女剛除,
總得給老天爺一點反應(yīng)的時間嘛?!彼麄兓ハ喟参恐?,臉上帶著勉強(qiáng)的笑容,
繼續(xù)在干涸的井邊排隊,希望能打到一星半點的救命水。我飄在皇宮之上,
俯瞰著金碧輝煌的琉璃瓦。我的父皇正在和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張玄清品茶?!氨菹?,請放心。
”張玄清捻著他花白的胡須,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七公主乃天煞孤星,命格極陰,
克國克民。如今以其火祭,正是以至陽之火,破其至陰之命。陰陽調(diào)和,大雨三日內(nèi)必至。
”父皇滿意地點點頭:“愛卿辛苦了。待大雨降下,朕重重有賞?!薄竞撸@個老神棍,
最好說的是真的。否則,朕就把他一起燒了祭天!】聽著父皇內(nèi)心的咆哮,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當(dāng)然,沒人能聽見我的笑聲。我將視線轉(zhuǎn)向張玄清。就是這個老東西,
三年前,大旱初現(xiàn)時,他信誓旦旦地說只是尋常天時。兩年前,他說是龍王巡游,
需建廟供奉。一年前,他說是有小鬼作祟,需大做法事。國庫被他掏空了大半,
旱情卻愈演愈烈。直到三個月前,他將矛頭對準(zhǔn)了我。只因我出生的那天,天有異象,
一道驚雷劈中了宮中最古老的一棵槐樹。他便言之鑿鑿,說我就是導(dǎo)致大旱的根源。
我曾與他對峙,質(zhì)問他為何要妖言惑眾。他看著我,眼神憐憫又輕蔑:“公主殿下,
百姓需要一個交代,陛下需要一個臺階。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不重要,重要的是,
要有一個東西來承擔(dān)這一切。您,就是那個最合適的東西?!蹦且豢涛冶忝靼?,我死定了。
不是死于天災(zāi),而是死于人心。此刻,看著他那張布滿褶子的老臉,我心中升起一個念頭。
既然我是神,總該能做點什么吧?我將意識集中在欽天監(jiān)的府邸上空。那里,
匯聚著一小團(tuán)稀薄的水汽,是整個京城最濕潤的地方。我嘗試著,用我的意志去控制它。
水汽開始凝聚,變重,最終化作幾滴渾濁的雨水,落了下去?!芭距?。
”雨滴砸在張玄清的茶杯里,濺起一圈小小的漣漪。他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天。晴空萬里,
連一絲云都沒有?!捌婀帧彼哉Z。我笑了。這只是個開始,張監(jiān)正。
3祭祀結(jié)束的第二天,依舊是烈日當(dāng)空。百姓們的耐心正在被一點點消磨殆盡。
街頭巷尾開始出現(xiàn)竊竊私語。“怎么還不下雨?不是說燒了妖女就行了嗎?
”“該不會是……欽天監(jiān)算錯了?”“噓!小聲點!你想死??!
”皇宮里的氣氛也開始變得壓抑。父皇一整天都沉著臉,摔了兩個他最心愛的瓷瓶。
他召見了張玄清,連“愛卿”都懶得叫了?!皬埿澹∧悴皇钦f三日內(nèi)必有大雨嗎?
如今已是第二天,為何連一片云彩都見不到!”張玄清跪在地上,冷汗涔涔?!氨菹孪⑴?!
天機(jī)難測,或、或許是祭祀的誠意還不夠……”“不夠?”父皇一腳踹翻了他面前的案幾,
“朕連親生女兒都燒了,還不夠誠心?”【這個廢物!若是再不下雨,
朕的皇位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我冷眼旁觀著這場鬧劇。誠意?我能感受到,整個京城,
此刻都籠罩在一股焦躁和懷疑的情緒中。這些情緒像灰色的霧氣,不斷地涌向我,
讓我感覺更加“凝實”。我將目光投向了城西的一座府邸。那是三皇子,李修的府邸。
在我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只有他,曾為我說過話。在我被定為“妖女”的那天,朝堂之上,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只有他站了出來?!案富?!七妹自幼溫良,怎會是妖女?欽天監(jiān)之言,
荒謬至極!以活人祭天,更是上古蠻夷之舉,若傳出去,豈不令天下恥笑我大燕無人!
”結(jié)果,他被父皇斥責(zé)“婦人之仁”,下令禁足在府,不得外出。我被押赴刑場的那天,
他拼死沖出府門,卻被侍衛(wèi)死死攔住。我至今還記得他通紅的眼眶,
和那一聲聲嘶力竭的“七妹”。此刻,他正坐在書房里,面前擺著一杯早已涼透的清茶。
他的臉上滿是悲戚和頹唐。【七妹,是三哥沒用,救不了你……】【父皇怎能如此狠心!
這天下,難道要靠殺害自己的女兒來拯救嗎?真是天大的笑話!】他的悲傷,
是這片污濁的灰色霧氣中,唯一一抹干凈的、純粹的金色。它像一股暖流,
輕輕拂過我冰冷的“靈魂”。讓我那顆被怨恨填滿的心,有了一絲縫隙。我猶豫了一下,
將一縷微弱的意志,投向了他的庭院。院中有一口早已干涸的井。
我調(diào)動著空氣中微不足道的水汽,讓它們在井底匯聚。一滴,兩滴……很快,
井底積起了一汪淺淺的清水。雖然不多,但清澈見底。一個老仆人無意中經(jīng)過,
探頭往井里一看,頓時驚呼起來:“水!有水了!王爺!井里有水了!”李修聞聲沖了出來,
看到井底那汪水,整個人都愣住了。他蹲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水,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喃喃道:“七妹……是你嗎?”我沒有回答。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三哥,
這算是我……對你最后的溫柔了。從今往后,這世間,便只剩下復(fù)仇的惡神。
4祭祀的第三天,黎明時分。京城百姓一覺醒來,驚喜地發(fā)現(xiàn),天,陰了。
厚重的烏云從四面八方涌來,遮蔽了太陽,天地間一片昏暗??諝庵袕浡睗竦耐列任?。
“要下雨了!真的要下雨了!”“太好了!公主殿下顯靈了!”“蒼天有眼?。?/p>
”整個京城都沸騰了。人們沖出家門,奔走相告,臉上洋溢著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們跪在地上,朝著皇宮的方向,朝著祭天臺的方向,拼命地磕頭。“感謝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大慈大悲!”我聽著這些贊美,只覺得無比諷刺。前幾天,
他們還叫我“妖女”?,F(xiàn)在,我成了他們口中“大慈大悲”的公主殿下。父皇也得到了消息,
他激動地沖出寢宮,連龍袍都來不及穿戴整齊。他仰頭看著天上的烏云,
放聲大笑:“哈哈哈哈!要下雨了!朕的江山,保住了!”他立刻下令,在皇宮前的廣場上,
大擺香案,要親自率領(lǐng)文武百官,迎接這場救命的甘霖。張玄清也被人從大牢里放了出來,
重新穿上他那身神棍袍子,站在父皇身邊,臉上恢復(fù)了倨傲。“陛下,臣就說嘛,心誠則靈。
七公主的犧牲,終于感動了上天!”我飄在烏云之中,俯瞰著下方那一張張充滿期盼的臉。
他們以為,這是希望的開始。他們不知道,這只是我為他們準(zhǔn)備的,一場盛大審判的序幕。
我緩緩抬起“手”。整個京城上空的風(fēng),開始變得狂躁。烏云翻滾得更加劇烈,
隱隱有雷聲在其中悶響?!稗Z隆!”第一道閃電,如銀蛇般劃破天際。緊接著,豆大的雨點,
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下雨了!真的下雨了!”人群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他們張開雙臂,
仰著頭,任由雨水沖刷著他們干裂的皮膚。父皇也伸出手,接住幾滴雨水,
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然而,笑著笑著,他臉上的表情,就僵住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
落在他手心的雨水,不是透明的。是紅色的。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5“血……是血……”一個離得近的官員,顫抖著舉起手,滿臉驚恐。
越來越多的人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天空落下的,根本不是雨。而是一場鋪天蓋地的,血雨。
猩紅的液體,染紅了他們的衣服,染紅了他們的臉,染紅了整個京城的街道。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氣。剛才還歡呼雀躍的人群,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緊接著,
是沖破云霄的恐慌和尖叫?!霸趺椿厥拢繛槭裁词茄??”“天譴!這是天譴??!”“妖女!
是那個妖女的詛咒!”他們終于想起了我。想起了我被燒死前,立下的那個惡毒的誓言。
父皇臉色煞白,身體搖搖欲墜,指著天空,
聲音都在發(fā)抖:“這……這不可能……”張玄清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癱倒在地,
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不可能的……破了煞氣的……怎么會這樣……”我冷冷地看著他們。
這就怕了?好戲,才剛剛開始。我心念一動。血雨之中,開始夾雜起冰雹。不是尋常的冰雹,
而是帶著鋒利棱角的,如刀子一般的冰刃?!鞍?!”慘叫聲此起彼伏。
冰刃精準(zhǔn)地避開了那些老弱婦孺,專門朝著那些青壯年,
那些曾經(jīng)在臺下對我高聲叫罵、扔石頭的人砸去。那個帶頭高喊“燒死妖女”的屠夫,
被一塊人頭大的冰刃直接砸中了腦袋,紅的白的濺了一地。那個曾受我恩惠的宮女,
被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刃劃破了臉,留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比我那焦黑的尸體還要可怖。
廣場上瞬間亂成一團(tuán)。人們哭喊著,推搡著,想要逃離這個修羅場。但他們無處可逃。
因為這場血雨和冰刃,只籠罩著京城。城門外,依舊是晴空萬里。這是一場,
只為他們降下的,神罰。6混亂之中,一道金色的閃電,撕裂血色的天空,
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直直地朝著廣場中央的香案劈去!“轟隆——!
”巨響震得人耳膜生疼。那張用上好金絲楠木打造的香案,連同上面擺放的祭品,
瞬間化為齏粉。閃電的余威,將站在最前面的幾名官員掀飛出去,
其中就包括那個不可一世的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張玄清。他像個破麻袋一樣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渾身抽搐。一道猙獰的電弧灼傷了他的半邊臉,讓他那張故作高深的面孔,變得如同惡鬼。
“妖……妖孽……是妖孽作祟!”他指著天空,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吼著,然后腦袋一歪,
徹底沒了聲息。死了。這個把我推上祭天臺的罪魁禍?zhǔn)祝?/p>
就這么輕易地死在了我的“神罰”之下。我心中沒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
這只是利息。真正的主菜,還在后面。我的目光,鎖定了那個被嚇得癱坐在龍椅上,
渾身抖如篩糠的男人。我的父皇。他大概從未想過,自己親手獻(xiàn)祭的女兒,
會化作向他索命的厲鬼……不,是神明。“護(hù)駕!護(hù)駕!”周圍的禁軍終于反應(yīng)過來,
舉著盾牌,將父皇團(tuán)團(tuán)圍住。可笑。凡人的盾牌,如何能抵擋神明的怒火?
我沒有再降下雷霆。殺了他,太便宜他了。我要讓他活在永無止境的恐懼之中,
讓他為自己的愚蠢和冷血,付出最沉重的代價。血雨漸漸停了。天空的烏云卻沒有散去,
依舊沉沉地壓在京城上空,像一塊巨大的、滴血的幕布。廣場上一片狼藉,
尸體和傷員遍地都是。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人們的哭嚎,讓這座曾經(jīng)繁華的都城,
變成了真正的人間地獄?;钕聛淼娜耍加靡环N看鬼神般的眼神,敬畏地望著天空。
他們終于明白,他們殺死的,不是一個什么“妖女”。他們親手,創(chuàng)造了一個神。一個,
以怨恨為食,以復(fù)仇為樂的,邪神。7血雨過后,京城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沒有人敢清理廣場上的尸體,也沒有人敢大聲說話。每個人都活在恐懼之中,
生怕天空中那個無形的“神明”,會因為他們?nèi)魏我粋€不敬的舉動,而降下新一輪的神罰。
父皇被嚇破了膽,一病不起,整日躺在龍床上,被噩夢糾纏。他總能夢到我。
夢到我渾身是火,站在他的床前,一遍遍地問他:“父皇,你后悔嗎?
”他每次都在驚恐中醒來,然后大聲呼喊著侍衛(wèi),仿佛這樣就能驅(qū)散那深入骨髓的恐懼。
朝堂之上,群龍無首,亂成一鍋粥。大臣們分為兩派。一派主張,繼續(xù)祭祀,
用更盛大的儀式,來平息我的“怒火”。另一派則認(rèn)為,
我早已不是那個可以被“取悅”的公主了,任何祭祀都只會火上澆油。他們主張,
尋找高人異士,設(shè)法將我這個“邪神”鎮(zhèn)壓、驅(qū)除。他們爭論不休,
卻沒人能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因為,他們連我的“真身”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冷笑著,
聽著他們在朝堂上的種種愚蠢言論。平息我的怒火?鎮(zhèn)壓我?太天真了。我就是這片天,
我就是這片地。只要這大燕王朝還存在一天,只要這片土地上還有一個記得我的人,
我就永恒不滅。我的力量,源于他們的記憶,他們的恐懼,他們的祈禱。他們越是怕我,
我就越是強(qiáng)大。而現(xiàn)在,整個大燕,有誰不怕我?我將目光,再次投向了三皇子李修的府邸。
血雨那天,他的府邸是整個京城唯一沒有受到波及的地方。這讓他在無形之中,
成了眾人眼中一個特殊的存在。許多官員開始私下里拜訪他,向他請教,
該如何應(yīng)對眼前的局面。李修對此一概不知。他只是每日坐在書房,
對著那口能生出清水的井,一坐就是一整天。【七妹,真的是你嗎?
】【你到底……變成了什么?】【我知道你恨他們,恨父皇,恨這滿朝文武,
恨這京城百姓……可是,七妹,冤冤相報何時了?難道你要讓整個大燕,都為你陪葬嗎?
】聽著他內(nèi)心的掙扎和痛苦,我的心,又一次被觸動了。三哥啊三哥。你還是這么天真,
這么善良。“冤冤相報何時了?”當(dāng)我被綁在祭天臺上,被烈火焚身的時候,
怎么沒有人跟我說這句話?現(xiàn)在,我成了神,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死,你卻來勸我放下仇恨?
憑什么?我沒有回應(yīng)他。但我也沒有再降下災(zāi)禍。我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jī)。等他們,
再次向我“祈禱”。8日子一天天過去。天上的血色烏云,始終沒有散去。大旱,
依舊在持續(xù)。京城之外的土地,已經(jīng)寸草不生。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
每天都在上演。京城內(nèi)的儲水,也快要見底了??只牛裎烈咭粯勇?。人們終于意識到,
那個“邪神”,并沒有因為一次血雨的洗禮就滿足。她要的,是真正的雨水。
是能拯救這片土地的,甘霖。于是,新的祈禱,開始了。這一次,
他們不再是向虛無縹緲的“上天”祈禱,而是向我。向那個被他們親手燒死的,七公主,
李朝朝。他們在我被燒死的祭天臺上,用黃土和木頭,臨時搭建起了一座簡陋的神龕。
神龕里,沒有神像。只有一個牌位。上面寫著:“護(hù)國佑民昭仁圣烈公主之神位”。
真是可笑。我活著的時候,他們罵我是妖女。我死了,卻被封了這么一長串華麗的封號。
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百姓,來到神龕前,跪地叩拜,焚香禱告。“圣烈公主在上,求求您,
降下甘霖吧!”“我們知道錯了!我們不該聽信讒言,害死您??!”“只要您肯下雨,
我們愿為您重塑金身,日夜供奉!”他們的祈禱,不再是命令和要求,
而是充滿了卑微的乞求和懺悔。這些情緒,化作一股股精純的力量,涌入我的體內(nèi)。
我能感覺到,我的力量,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飛速增長。我甚至可以,將我的意志,
凝聚成形。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出現(xiàn)在了父皇的夢中。不再是那個渾身是火的復(fù)仇厲鬼。
而是一個高高在上,面容模糊,周身籠罩著神圣光輝的……神明。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想要雨嗎?”我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父皇在夢中,
對著我拼命地磕頭?!俺〔?,神明大人!朕知道錯了!朕不該聽信那妖道之言!
求您饒恕朕,饒恕大燕吧!”“饒恕?”我輕笑一聲,“當(dāng)初,你可曾想過饒恕我?
”他語塞了。“想要雨,可以?!蔽揖従忛_口,聲音響徹整個皇宮,“但,朕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朕都答應(yīng)!只要您肯下雨,朕什么都答應(yīng)!”“朕要你,下罪己詔。
”9罪己詔。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在父皇的腦中炸響。讓他當(dāng)著天下人的面,
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承認(rèn)自己錯殺了親生女兒。這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
因為這不僅是對他個人尊嚴(yán)的踐踏,更是對整個皇權(quán),對“天子無錯”這一神話的徹底打敗。
“不……不行……”他下意識地拒絕,“朕是天子,豈能……”“那就讓你的江山,
你的子民,繼續(xù)在干渴中,慢慢死去吧?!蔽伊粝逻@句話,便從他的夢中消失了。第二天,
父皇從噩夢中醒來,將我的“神諭”,告訴了滿朝文武。朝堂之上,瞬間炸開了鍋?!盎奶?!
簡直是荒唐!”“陛下乃九五之尊,豈能向一個……一個邪神低頭!”“此例一開,
皇威何在?國體何存?”以丞相為首的一眾老臣,紛紛跪地,痛哭流涕,力勸父皇不能答應(yīng)。
然而,這一次,卻有不同的聲音響起。幾個年輕的官員站了出來,他們大多是寒門出身,
更能體會民間疾苦?!柏┫啻笕舜搜圆钜樱∪缃翊蠛等?,民不生,國將不國!
與江山社稷相比,陛下的一點虛名,又算得了什么?”“沒錯!神明之怒,
我等凡人豈能揣測?既然神明提出了條件,我等照做便是!若能求來甘霖,
陛下非但不會有損威名,反而會成為體恤萬民的圣君?。 薄罢埍菹?,以蒼生為念,
下罪己詔!”越來越多的人,跪了下來。他們不是不怕觸怒龍顏,而是他們更怕,
城外那無數(shù)雙因為饑渴而變得瘋狂的眼睛。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他們比誰都懂。
父皇坐在龍椅上,臉色陰晴不定。他的內(nèi)心,正在進(jìn)行著天人交戰(zhàn)。
【朕的尊嚴(yán)……朕的江山……】【可惡的逆女!死了都不讓朕安生!
】【罷了罷了……只要能下雨,朕認(rèn)一次錯,又何妨?等度過此劫,朕有的是辦法,
把今天丟掉的臉面,再掙回來!】最終,理智(或者說,是求生的本能)戰(zhàn)勝了虛榮。
他疲憊地?fù)]了揮手?!皽?zhǔn)……奏?!?0三日后,京城最高的觀星臺上。父皇身著素衣,
摘去冠冕,親自捧著一份由他手書的罪己詔,在文武百官和全城百姓的注視下,一步步,
走上了高臺。那份罪己詔,寫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他痛斥自己聽信讒言,識人不明,
冤殺了無辜的七公主李朝朝。他將所有罪責(zé),都攬到了自己身上,說自己德行有虧,
才觸怒上天,降下此等大旱。他懇求我,看在天下蒼生的份上,寬恕他的罪過,降下甘霖。
他每念一句,便對著祭天臺的方向,深深一拜。臺下,無數(shù)百姓,也跟著他一起,跪地叩首,
淚流滿面。整個京城,都沉浸在一片悲愴而又虔誠的氛圍之中。我飄在云端,
冷漠地看著這場盛大的表演。懺悔?如果懺悔有用,還要神罰做什么?不過,
看在他演得如此賣力的份上,我倒也不介意,給他一點“獎勵”。當(dāng)他念完最后一個字,
將那份罪己詔,投入火盆燒掉的時候。天空那壓抑了許久的血色烏云,終于開始有了變化。
血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濃重的墨色。“轟隆隆——”沉悶的雷聲,
由遠(yuǎn)及近。久違的,清新的水汽,開始在空氣中彌漫?!耙掠炅?!神明顯靈了!
”臺下的百姓,再次爆發(fā)出喜悅的歡呼。父皇也激動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他以為,他的“誠意”,終于打動了我。我笑了。父皇啊父皇,你還是不了解我。
我確實要下雨了。但這場雨,是下給那些無辜的,快要渴死的百姓的。而不是給你們這些,
手上沾滿我鮮血的,劊子手。下一秒,一道刺目的閃電,撕裂蒼穹。緊接著,傾盆大雨,
從天而降。然而,這雨,卻下得極其“詭異”。雨水,完美地繞開了觀星臺,
繞開了整個皇宮,繞開了所有官員的府邸。它只下在,京城的平民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