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像有生命的、粘稠的黑色巨蟒,瘋狂地鉆進林薇的鼻腔和喉嚨。每一次嗆咳都撕扯著肺葉,帶出灼燒般的劇痛。視線被淚水、煙塵和跳動的橘紅色火焰扭曲、模糊。耳邊是火焰貪婪吞噬一切的咆哮,木料爆裂的噼啪聲,以及……讓她心臟瞬間被攥緊的、細小驚恐的哭喊。
“媽媽……媽媽……咳咳……安安怕……”
“媽媽……樂樂……好熱……”
是安安!還有樂樂!
林薇的母愛瞬間壓倒了生理的極限痛苦。她強忍著窒息感,憑著記憶和本能,在灼熱的地板上向聲音來源處爬去。熱浪舔舐著她的后背和裸露的皮膚,頭發(fā)燒焦的糊味鉆進鼻腔,混合著昂貴的真皮沙發(fā)燃燒的刺鼻氣息。她終于摸到了兩個小小的、滾燙而顫抖的身體,拼盡全力將他們緊緊摟在懷里,用自己的身體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
“不怕,不怕,寶貝們不怕……媽媽在……” 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心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恐懼和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蔓延。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中,一個冰冷、刻意壓低的、卻又無比熟悉的聲音,穿透了火焰的嘶吼和房屋結構瀕臨崩塌的呻吟,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朵。聲音來自樓下靠近車庫的陰影處,通過一扇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窗戶縫隙飄進來。
是陳帆!他回來了?!
一絲微弱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望本能地升起。但下一秒,那聲音里透出的、令人骨髓都凍結的漠然和……指令般的冷酷,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扎穿了她的耳膜!
“……對,火勢很大……嗯,我還在路上,快到了……” 陳帆的聲音帶著公式化的“焦急”,林薇太熟悉他了,輕易就聽出了那表演之下的平靜。緊接著,是刻意壓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命令:
“**張強,你聽清楚了。** 火必須燒干凈,**一點痕跡都不能留!**” 每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林薇心上?!?*里面的人,一個都不能出來!** 記住,這是意外,一場徹頭徹尾的‘意外’!**必須像意外!** 你媽還在醫(yī)院吧?想想她的醫(yī)藥費,想想你欠的那些債……事成之后,錢和護照立刻給你。但要是出了岔子……你知道后果?!?/p>
轟——!??!
林薇的腦子仿佛被無形的巨力炸開!整個世界的聲音瞬間消失了,只剩下陳帆那最后幾句如同地獄判詞的話在顱內(nèi)瘋狂回蕩,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毀滅性的力量:
“里面的人,一個都不能出來!”
“這是意外……必須像意外!”
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
她林薇,林家唯一的千金,不顧父母痛心疾首的反對,堅信他陳帆的“才華”和“真心”,寧可放棄門當戶對的聯(lián)姻,也要下嫁的窮小子!
她用父母心疼女兒、最終妥協(xié)給予的豐厚嫁妝,連同自己多年的積蓄,作為啟動資金,和他一起在狹小的出租屋里創(chuàng)立了“天使之翼”童裝品牌的男人!她陪著他跑遍布料市場,熬過無數(shù)通宵設計打版,低聲下氣地談下第一個商場專柜!品牌成功后,為了讓他安心施展“抱負”,她甘愿退居家庭,為他生下一對可愛的雙胞胎,把公司全權交給了他……
信任。多么昂貴又愚蠢的祭品!
難道是為了柳依依!那個年輕妖嬈的秘書!就在不久前,她還在陳帆的西裝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支不屬于她的、帶著魅惑香氣的迪奧口紅。更早的時候,她無意中瞥見他手機屏幕亮起,一條來自“依依”的短信跳出來,內(nèi)容曖昧得讓她指尖發(fā)涼——“帆哥,想你了,今晚老地方?” 當時陳帆是怎么解釋的?對了,“秘書關心老板應酬喝多了,別多想”。她信了!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她甚至可悲地選擇了隱忍,只在他又一次“加班”晚歸時,旁敲側擊地提過柳依依的裙子太短、香水太濃,卻換來他不耐煩的“你太敏感了,她工作能力很強”的敷衍!
原來……原來她的隱忍和退讓,換來的不是浪子回頭,而是他精心策劃的一場要將她和孩子們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的“意外”!是為了給柳依依那個賤人騰位置?還是為了獨吞“天使之翼”,獨吞她林家注入的心血?!或者兩者皆是?!
巨大的背叛感和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熔巖,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理智!比周遭的火焰更滾燙,更猛烈!她想尖叫,想質(zhì)問,想沖出去撕碎那個披著人皮的惡魔!可極度的悲憤和絕望扼住了她的喉嚨,只剩下無聲的嘶吼在胸腔里翻騰。
“陳……帆……!” 這個名字在她齒間碾磨,每一個筆畫都浸透了血淚和刻骨的詛咒!
懷里的樂樂忽然劇烈地嗆咳起來,小小的身體痛苦地抽搐。“媽媽……樂樂……難受……” 聲音微弱下去。
“樂樂!樂樂!” 林薇肝膽俱裂,拼命搖晃著兒子。安安也嚇得大哭起來,但哭聲迅速被濃煙嗆住,變成痛苦的喘息。
“媽媽……安安……也怕……” 安安的聲音越來越小,呼吸變得急促而困難,小臉憋得發(fā)紫。
不!不!不要!她的孩子!
林薇死死抱住兩個逐漸失去意識的孩子,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瞬間被高溫蒸發(fā)。她感到孩子們小小的身體在她的臂彎里慢慢變軟、變冷……那微弱的心跳和呼吸,正在被無情的火焰和濃煙,連同陳帆的罪惡一起,徹底吞噬殆盡!
“安安!樂樂!睜開眼睛看看媽媽!別睡!求你們別睡!” 她絕望地哭喊,徒勞地搖晃著他們小小的身體。孩子的生命氣息,如同指間流沙,飛快地流逝。
“陳帆——?。?!” 一聲凄厲到撕裂靈魂的詛咒,混合著母親最深的絕望與焚盡一切的恨意,從林薇靈魂深處迸發(fā)出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然而,這泣血的控訴最終被淹沒在火焰的咆哮聲中。
熱浪像巨獸的舌頭舔舐著她的后背,劇痛襲來。濃煙徹底堵塞了她的氣管,視線徹底被黑暗和血紅吞噬。
在意識沉入無邊死寂的最后一刻,她殘留的感覺是——
懷里孩子們冰冷的小手。
靈魂被無邊恨意點燃的、永不熄滅的、誓要焚盡仇敵的烈焰。
以及,刻入骨髓的悔恨——為了那個男人,她辜負了父母,葬送了孩子,也……毀滅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