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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山外的破廟里,殘燭將盡,云逸塵盤膝而坐,掌心貼著地面,一縷靈力順著指尖緩緩滲入青磚。那云紋烙印仍如烙鐵般滾燙,每跳一下,識海便震一震。他閉目調(diào)息,耳邊卻反復回蕩著那三個字——“別信她”。

他沒信,也沒不信。他只是記住了。

蘇府方向,靈壓驟起,像是有人在用真氣砸地板。他睜眼,眸光一凝,身形已掠出破廟,衣袂未響,落地無聲。再出現(xiàn)時,已伏在蘇府偏院的檐角,像只夜貓子蹲在瓦片上,既不顯眼,又能把聽雨堂看得明明白白。

堂內(nèi)燈火通明,三長老正拍案而起,袖袍一甩,震得案上茶盞跳了三跳。

“一個來歷不明的野郎中,你們真信他是來治病的?前腳剛走,后腳北邙義莊就鬧鬼,這云逸塵,怕不是云家余孽,勾結(jié)魔門,想借我蘇家地脈復辟!”

五長老冷笑一聲,指尖輕敲扶手:“你倒是清楚得很,怎么,昨夜你家護院為何會在北邙山腳轉(zhuǎn)悠?還背著個黑布包袱,里頭鼓鼓囊囊,像是……玉器?”

三長老臉色一變,靈力瞬間外放,地面青磚“咔”地裂開一道縫。五長老也不示弱,掌心一翻,一道青光浮于掌上,竟是蘇家秘傳的“回春印”。

眼看兩人就要在議事堂打起來,云逸塵在檐上輕輕搖頭:“這哪是審人,這是搶家主之位呢。”

他沒動,他知道現(xiàn)在下去,就是送人頭。可他也沒走,他知道,今晚這出戲,比北邙山的機關(guān)還值錢。

就在這時,聽雨堂大門“砰”地被撞開。

蘇瑤月一身素白衣裙,發(fā)髻微亂,顯然是從藥廬直接沖過來的。她手中攥著一張藥方,指尖發(fā)白,眼神卻亮得嚇人。

“你們要趕他走?”她聲音不大,卻壓過了堂內(nèi)所有嘈雜,“誰給的權(quán)力?他救我性命,治我經(jīng)脈,藥理精深,連祖?zhèn)鞯摹抨讱w元術(shù)’都能用得如此純熟,你們卻說他是魔門余孽?”

三長老冷哼:“正統(tǒng)?云家功法早被列為禁術(shù),誰用誰就是叛修!你莫非忘了,當年血夜,云家屠我三十六名弟子,尸骨未寒——”

“那你可記得,”蘇瑤月猛地抬頭,聲音如刀,“那一夜,是誰先動的手?是誰的劍,先挑了云家祠堂的牌位?”

滿堂驟靜。

三長老嘴唇微顫,竟一時語塞。

云逸塵在檐上瞇了瞇眼。這姑娘,平時溫溫柔柔像個藥罐子,一急眼,倒比誰都敢捅刀子。

五長老低頭撫須,似笑非笑,袖口一滑,半枚斷裂的玉扣悄然落地,被柱影吞沒。那玉扣上,隱約有青蓮紋路。

云逸塵瞳孔一縮。

青蓮……林家的標記,竟出現(xiàn)在蘇家長老身上?

他不動聲色,掌心烙印卻忽然一燙,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他低頭一看,那云紋竟在月光下微微發(fā)亮,仿佛在回應(yīng)堂內(nèi)某個人的情緒波動。

而堂中,蘇瑤月正將藥方高高舉起,一字一句道:“我以醫(yī)者之誓起誓,此人絕非奸邪!若他有半分不軌,我愿以命相抵!”

話音落,堂內(nèi)鴉雀無聲。

三長老臉色鐵青,五長老卻輕笑一聲:“好一個以命相抵??赡阌袥]有想過,他若真是云家遺孤,回來是為了什么?復仇?還是……奪寶?”

“奪什么寶?”蘇瑤月冷笑,“他若想奪,早在藥廬就能取我性命,何必等到現(xiàn)在?”

“那北邙山的玉佩呢?”三長老突然開口,“昨夜義莊異動,必與那物有關(guān)。他身上有禁術(shù)氣息,掌心有云紋,又懂九曜之術(shù)——他就是云家血脈,這點毋庸置疑!”

云逸塵在檐上輕輕摩挲掌心烙印,心想:這老頭倒有幾分眼力,可惜腦子被門夾了。

他沒現(xiàn)身,反而悄然退走。身形如煙,落地無痕,轉(zhuǎn)眼已至蘇府外竹林。

林間風動,他指尖凝力,在竹節(jié)上刻下一道隱秘符印。符成,輕彈入土,瞬間消失不見。這是他早年在江湖埋下的眼線聯(lián)絡(luò)法,三日內(nèi)必有回應(yīng)。

做完這些,他并未回府,而是繞到后巷,從懷中取出一張手寫藥單,字跡清峻如劍,末尾一行小字格外扎眼:

“疑者察之,懼者避之,唯信者得見真章?!?/p>

他將藥單折好,交給巡夜的蘇管家,語氣平淡:“明日需采月露調(diào)藥,這幾味藥材,勞煩準備?!?/p>

管家接過一看,眉頭微皺:“靜心藤?這味藥……怎會在此?”

云逸塵只道:“配伍所需,不必多問?!?/p>

說完轉(zhuǎn)身便走,背影清冷,像一柄收鞘的劍。

管家低頭再看藥單,總覺得那字跡似曾相識,卻又說不上來。他沒注意到,自己袖口沾了點藥汁,在燈下泛出微弱金紋,一閃即逝,與云逸塵掌心烙印同頻跳動。

聽雨堂內(nèi),爭執(zhí)仍未結(jié)束。

三長老怒不可遏:“她竟敢為一個外人頂撞長老會!此風不可長!”

五長老卻悠悠道:“她可是老夫人親封的‘蘇家醫(yī)引’,將來執(zhí)掌藥典之人。她說的話,未必沒有分量?!?/p>

“醫(yī)引又如何?她終究是個女子,感情用事,難當大任!”

“是嗎?”五長老忽然抬眼,目光如針,“那若我說,她體內(nèi)靈脈已與某種古老血脈產(chǎn)生共鳴,你信不信?”

三長老一愣:“你什么意思?”

五長老不答,只緩緩卷起左袖,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一道淡金色紋路,形如云卷。

“我也有。”他低聲道,“二十年前,我曾救過一個重傷女子,她臨死前,將一滴血融入我體內(nèi)。從那以后,每逢月圓,這紋路便現(xiàn)?!?/p>

三長老臉色大變:“你……你竟隱瞞至今?”

“我若不說,你們能信嗎?”五長老冷笑,“這世上,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云逸塵若真是云家之后,那又如何?血債血償,可當年那場血夜,真的只是云家單方面作惡嗎?”

堂內(nèi)再度陷入死寂。

而此時,蘇瑤月已回到藥廬,正對著銅鏡整理發(fā)髻。她指尖微顫,方才在聽雨堂的強硬,全靠一口氣撐著。如今氣一泄,手便軟了。

她低頭,忽覺袖口有異。

那藥汁殘留的金紋,竟在燈光下微微閃爍,像是在回應(yīng)什么。

她怔住。

與此同時,云逸塵已行至鎮(zhèn)外溪邊,蹲下身,將手掌浸入水中。水波蕩漾,云紋烙印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仿佛有生命般跳動。

他盯著水面,忽然低語:“你讓我別信她……可若連她都信不得,這局,還怎么破?”

話音未落,掌心驟然劇痛,烙印如火燒,識海中那婦人的唇再次開合。

這一次,他看清了。

他說的不是“別信她”。

是“別信他”。

云逸塵猛然抬頭,目光如電,直射蘇府方向。

溪水倒影中,他的臉冷如寒霜。

而蘇府聽雨堂內(nèi),五長老正緩緩收起衣袖,袖口陰影下,那半枚青蓮玉扣已被他悄然捏碎,粉末隨風飄散。

三長老盯著他,聲音發(fā)緊:“你到底……想干什么?”

五長老輕笑,端起茶盞,吹了吹熱氣。

“我在等一個人。”他說,“一個能揭開當年真相的人?!?/p>

“誰?”

“那個——”他抬眼,望向堂外夜空,似有所感,“剛剛在竹林刻下符印的人。”

云逸塵站在溪邊,掌心烙印仍在灼燒。

他緩緩站起身,將濕淋淋的手從水中抽出,水珠順著指尖滴落。

下一瞬,他反手一掌,拍向身后古樹。

樹皮炸裂,一道隱秘符印浮現(xiàn)——正是他方才所刻。

可那符印邊緣,竟已有淡淡青蓮紋路悄然蔓延,如同活物,正緩緩吞噬原符。

他瞳孔驟縮,心頭警鈴大作——這青蓮紋,他并非全然陌生。數(shù)月前在北邙山深處,他曾見一具枯骨纏繞著藤蔓,藤上便有相似紋路,觸之即潰,化為黑霧,腐蝕石壁。當時他以為只是山中毒瘴異變,如今看來,竟是某種古老禁術(shù)的印記,竟能跨越空間,悄然追蹤。

而此刻,它已悄然攀附于他的符印之上,如影隨形,如蛆附骨。

“林家的‘蝕靈引’……”他低語,聲音冷得像冰,“原來,不止一個‘他’,值得我提防?!?/p>


更新時間:2025-08-09 14:08:41